第25章 殺戒

第25章 殺戒

夢果然是反的。

蘇商商還記得她初識梁蕖時總做的那個詭異的夢,每次都是梁蕖的手在她身上作怪,可如今,卻倒了過來。兩人躺在蒲團上,梁蕖的身上盡是紅暈。幸好道袍寬大,把兩人都蓋住了。

那些書不是白看的,她也算是把梁蕖吃抹幹淨了。

屋外依舊電閃雷鳴的,大風吹着、大雨下着,神像又變得可怖起來。但靠在梁蕖的懷裏,蘇商商也沒有再怕這些神像了。

她的懷裏也軟軟的。

“國師,”蘇商商輕喚着,又舔了舔唇,在梁蕖懷裏蹭了蹭,“你真好吃。”

狐貍嘗到了甜頭,便時時惦記着。

梁蕖垂眼看着靠在她懷裏的蘇商商,輕輕嘆了口氣,手指勾着她的頭發在指尖上繞了個圈,自嘲地笑了:“我如今,可是一條戒律都沒有守住了。”

“反正你只是個假道姑,何必在意這一條戒律?”蘇商商說着,又埋首到梁蕖脖頸之間,嗅着梁蕖身上的香氣。

“我也曾是個真道姑。”梁蕖輕聲道了一句,似是陷入了回憶。

“嗯?什麽?”蘇商商問。

梁蕖搖了搖頭,手指玩着蘇商商的頭發。“沒什麽。”她說。

蘇商商笑了,又靠在她身上,一臉沉醉地說着:“國師,我好喜歡你。”

她現在開心的很,随心而為總是盡興的。

“國師,你喜歡我嗎?”蘇商商又問。

“……喜歡。”梁蕖終于艱難地小聲說出了這兩個字,平日裏在蘇商商面前做出的正經模樣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可她心裏仍有顧慮,這顧慮不是兩人之間的親密舉動能随意打消的。

“那就好。”蘇商商癡癡地笑着。

“商商,”梁蕖輕撫着蘇商商的頭發,望着天花板,略有失神地說,“我對不起你。”

“嗯?你怎麽對不起我啦?”蘇商商擡起腦袋,眨着那雙水靈靈的眼睛,看着梁蕖。

“我怕我會害了你。”梁蕖說着,翻了個身,背對着蘇商商。她聲音裏是隐忍的痛苦。

蘇商商見狀,便從身後摟過她的腰,柔聲道:“你怎麽能害我呢?你若要害我,我伸出手指一點,你就動彈不得了。我雖是個修為尚淺的狐妖,但對付你這樣的凡人,還是夠用的了。”

梁蕖笑了笑:“不是這麽簡單的。”她說着,又輕輕嘆了口氣,眼圈紅了。

“我真的怕我會害了你,”梁蕖說,“我配不上你。”

“配不上配得上不是你說了算的,只要我喜歡就好,”蘇商商把梁蕖扳了過來,讓她面朝自己,“只要知道,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很開心,就好了。國師,你開心嗎?你這次可別想騙我,你昨日的反應,我可都看在眼裏了。”

蘇商商說着,得意地笑了笑,等着聽梁蕖的回答。

梁蕖臉色微紅:“自然是開心的。”說着,她又看向蘇商商,補了一句:“遇見你之前,我從未如此開心過。”

“國師……”蘇商商念了一句,又往梁蕖懷裏鑽了鑽,看起來滿足的很。

“商商,你真的不怕我嗎?”梁蕖又問了一句。

“哎呀,國師,你好啰嗦,”蘇商商嬌嗔着,“說了不怕就是不怕,你再問一百遍,我也是不怕的。”

“商商,”梁蕖輕嘆一聲,想了又想,終于還是接着說道,“事已至此,我還是有些話要告訴你。你聽了以後,也可以防着我些。只是這些話,萬萬不可對他人說起。”

“什麽話?”蘇商商睜着大眼睛,問梁蕖。

梁蕖看着蘇商商的眼睛,四目相對,她眼眶似乎有些泛紅。“我是個不祥之人,出生就帶了怪病,這病……唉,”梁蕖說着,嘆了口氣,避開了蘇商商的視線,“我記得,你曾問我年歲幾何,我當日随意糊弄了你,可事實卻是,我真的不知自己年歲幾何。”

“為什麽?”蘇商商奇怪地問着。

梁蕖苦笑一聲:“傻狐貍,因為我沒爹沒娘,從有記憶起,便是道觀裏的一個小道姑了。我想,我今年大概是三十歲,應該是三十歲。”

“我還記得那個道觀,名為白雲觀,”梁蕖說着,眯了眯眼,陷入了回憶,“我的師父也是個道姑,道號緣合,我是被她從外邊撿回來的。據說,我被撿回去的時候,渾身是血,像是剛剛浴血了一般。為此,道觀裏其他人都疏遠我、排斥我,在背後辱罵我,還會給我使絆子。”

梁蕖說到此處,咬了咬牙,緩了一緩,接着用雲淡風輕的語氣說道:“我剛打掃幹淨了的院子,他們會故意往裏面扔糞,讓我去清理;我好容易休息一下,坐在牆邊,卻又會有一盆狗血從牆頭上澆下來,淋我一身,美其名曰‘驅邪’;每日放飯,他們會把我擠到最後,然後只給我留一點根本不能果腹的飯菜;冬日裏,他們會搶了本該屬于我的棉衣,卻将自己的髒衣服都丢給我洗,洗不完,便打我……”

冬天的水,好冷。

蘇商商聽了,不由得心疼地看了一眼梁蕖的手。她很早以前就注意過梁蕖的手了,一看她的手,蘇商商便知她不是養尊處優長大的。但蘇商商沒想到,梁蕖以前竟吃了這許多苦。

“在白雲觀裏,我是異類,是怪物。我雖是人,可人人卻視我為妖魔。縱使我什麽都沒做,只是被撿回白雲觀時,沾了一身的血。”梁蕖說着,抓緊了蓋在自己身上的道袍。

“唯一待我好的是撿我回來的緣合師父,是她給我取了名字,她教我讀書識字,如同我的母親一般。但我知道,其實她也沒有十分在乎我,不然怎麽會連我是哪一年被撿回去的都記不清楚。那些同門,他們在人後欺負我,可在人前,卻又會拉着我的手做出一副同門手足情深的模樣來。每一次,緣合師父都被騙過去了。”梁蕖說着,疲憊地閉了眼。

緣合師父一直專心悟道,更何況道觀裏人又那麽多,她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來關注一個撿來的孩子。

“那時我還以道士自居,修身養性,嚴守戒律。那些同門不想做個好道士,可我不想辜負緣合師父的期望,便努力讓自己不要再理這些事。縱然心裏有怨氣,我也是忍着,我逆來順受,我想,我總能熬過去的。這一忍,就忍了十年。可後來,我到底是沒有忍住。”

蘇商商擁着梁蕖,甚至能感覺到她在發抖。

“有一天,我在道觀外發現了一只渾身是血的貍花貓。我可憐它,好像看見了當年的自己,我就把那貍花貓帶了回來,小心養着。那貓病怏怏的,完全沒有別的貍花貓的活潑警覺,走幾步就要虛弱地躺着……我沒有朋友,每日裏便同那貍花貓說話,也只有那貍花貓不會嫌棄我……可是,可是……”梁蕖說着,眼角有淚滑落,她連忙自己伸手抹去了。

“可這事被那些同門知道了,他們說我是不祥之人,我撿回來的貓也是不祥的,鬧着要把貓丢出去。我自然不肯,就一直護着。可我并非時時都在觀裏,有一天我上山砍柴,遇上大雨誤了歸期,回來之後,我鑽進被子裏,卻感覺不對,有什麽濕冷僵硬的東西在我的被子裏,掀開被子一看,我便看見一只血淋淋的貍花貓,像是被摔死的,很明顯,那貍花貓不是自己摔下來的,是被人摔死的……”

那日的記憶格外清晰。梁蕖掀開被子,看見的便是那貍花貓的屍體。屍體已然僵硬,渾身都是已經濕冷的血。梁蕖心中一痛,過往的所有痛苦再也抑制不住湧上心頭,她腦海中一片空白,那一瞬間,她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蘇商商聽見梁蕖的心跳陡然加快,她不安地抱緊了梁蕖,又輕輕安撫着她。

只聽梁蕖顫聲道:“然後,我便失控了,什麽都不記得了,等我清醒過來之後,我發現,”梁蕖說到此處,臉上竟露出了怪異的笑容,她笑中帶淚,“所有人都死了,觀內四處皆是橫死的屍體,而我染了一身的血,就像我被撿回來時一樣,就像……在我被子裏的那只貍花貓。”

蘇商商聽了又是心疼又是害怕,抱着梁蕖的手又加重了幾分。“國師……”她輕聲喚着。

“我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只知自己已精疲力竭,嘔血不止,仿佛丢了半條命。我當時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以為是有賊人闖入,在白雲觀大開殺戒。我記挂着緣合師父,在那個道觀裏,我在意的只有她和那只貍花貓。我找遍了整個道觀,終于在地窖裏找到了她,她是除了我以外唯一一個活下來的人,可她……瘋了。”

她記得她拖着自己沉重的軀殼,好容易下了地窖,卻發現一向端莊持重的緣合師父竟已有瘋癫之态。

“師父……”地窖裏,梁蕖虛弱地喚了一句,就要向緣合走去。

“怪物,怪物,”緣合師父只是縮在角落裏,雙眼混濁地看着梁蕖,身上瑟瑟發抖,她突然伸出手來指着梁蕖,破口大罵,“怪物,我當日就不該帶你回來!就該讓那個村子的人殺了你!就該讓你自生自滅!”

“孽徒!你一出生便已克死全家,是我攔住了想殺你的村民,救下了你。可你今日竟又屠了整個道觀,我究竟為何要帶你回來!”緣合說着,又哭又笑,滿臉淚痕。

梁蕖嘆了口氣,看向蘇商商,笑了,可笑得有些悲涼:“原來,那些人都是我屠的。”

聽她方才的話,蘇商商已隐隐猜到了這真相。可聽梁蕖說起時,她還是心中一震。窗外依舊電閃雷鳴的,蘇商商聽了,不覺向梁蕖懷裏縮了縮。

“商商,你現在,怕了嗎?”梁蕖說着,睜眼看向蘇商商,“我這怪病,不是普通的病。我是個嗜血如狂的怪物,一旦情緒失控或者是被逼入絕境,我就會莫名其妙地大開殺戒……如今我告訴你的,不過只是冰山一角。商商,我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我真怕我會害了你。”

蘇商商沒有回答,只是又輕輕吻了一下梁蕖的面頰,又一點一點地吻去了她臉上的淚痕。“他們欺負你,他們活該。”蘇商商說。

“是啊,他們活該,我也從未因他們的死而悔恨過,他們早就該死。”梁蕖冷冷說着,眼裏帶了些恨意。

她人生最初的苦,都是這些人因為莫名其妙的惡意帶給她的。既然隐忍無用,那殺便殺了。

無人替她主持公道,害她失控入魔,那便不要怪罪她失控之後做下何事了。

“然後呢?”蘇商商又問。

“然後,”梁蕖陷入了回憶,她頓了頓,哽了一下,“然後,緣合師父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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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真的太忙了,一堆作業考試和工作,所以更得不太及時實在是對不起大家。

我會盡力日更,如果不能日更的話也會盡力兩天更一章,畢竟我現在不像上學期那麽閑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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