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洞庭
第27章 洞庭
宿命?是了,宿命,那是她躲不開的宿命。
一切似乎都剛好選中了她,讓她受盡屈辱,可在失控之時又暴虐無常。她被這兩種力量拉扯着,既厭棄世人,也厭棄自己。
梁蕖說話間,自己把衣服穿好了。她回頭看向蘇商商,接着淡然說道:“很長一段時間裏,我覺得自己是中了什麽詛咒,可後來有人告訴我,這是我從娘胎裏帶來的,與其說是詛咒,不如說是一種天生的怪病。”
“怪病和詛咒,有什麽區別嗎?”蘇商商問着。畢竟,這所謂怪病聽起來一點也不像是病。蘇商商又想起了那個有着萬年靈力的神秘來客,莫非就是這神秘來客告訴梁蕖她得了一種怪病的?
蘇商商總覺得那神秘來客不是什麽好人。
“詛咒是他人所施,而病卻是自己得的,”梁蕖說着,又低了頭,道,“商商,我身上沾了太多的血腥,我控制不住自己,我真的怕我會傷了你。縱使你是妖,你會法術,可我還是不放心。”
她還記得那個詭異的夢。
蘇商商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看着梁蕖:“為什麽不放心?你每次犯病之時,不是有人欺負你,就是有人要害你。而我,既不欺負你,也不會害你,你怎麽可能在我面前失控呢?”說着,她把梁蕖拉進自己懷裏,又安慰她:“國師,你放心啦,我膽子這麽小,一有風吹草動,我自己就先跑了。”
梁蕖擠出一個笑容,疲憊地靠在了蘇商商身上:“商商,我真的很讨厭自己。我讨厭那種感覺,那種……失控的感覺。”
“國師……”
“商商,我很在乎你,”梁蕖鄭重地說着,撫上了蘇商商的面頰,又輕輕勾起蘇商商的衣服,為她穿戴,“可我實在是配不上你。”
蘇商商聽了梁蕖過去的故事,總算明白了梁蕖這些日子的反複無常。因為在乎她,才會一邊忍不住想要親近她,一邊又想要趕走她。
蘇商商這些日子來的不解總算弄明白了一些,可她還是有很多疑惑。梁蕖的故事,明顯缺了些什麽。
“國師,我記得你曾說過,這怪病有根治之法,這根治之法是什麽?”蘇商商問。
梁蕖聽見蘇商商如此發問,又陷入了回憶。她記得她的師父在救了她之後,曾在山巅之上,用着那獨特的沙啞的嗓子對她說道:“這是你的宿命,将伴随你終生,若不根治,你也會因這病而斷血而亡。為師會助你一臂之力,替你掩蓋你的過往。你若想逆天改命,唯有練成昆侖令。但你一定要記住,無論是你的宿命,還是這昆侖令,都事關重大,你萬萬不能将此事告于他人……切記,切記。”
梁蕖還是沉默了。她已然将自己的過往告訴蘇商商了,這昆侖令實在是重要,又牽涉到了許多三界之事,實在不好接着開口了。
她還是要接着隐瞞下去。
她見過許多的黑暗,而蘇商商這只小狐貍,是她見過的最美好的存在了。她有預感,不論是自己的怪病還是那神秘的昆侖令,背後都隐藏着一個黑暗的故事。她不願讓這黑暗玷污了這美好,有些事,她只要自己面對,便好了。
于是,梁蕖沒有回答,只是避開了蘇商商的眼神,道:“你離宮太久,你該回去了,”說着,她頓了頓,喚了一句,“貴妃娘娘。”
“你再叫我貴妃娘娘,我就生氣啦!我是貴妃,卻跑來和你做這種事情,那你是什麽呢?”蘇商商在她耳邊輕笑着說,并沒有接着追問方才的問題。她故意鬧着,笑着,企圖讓梁蕖不要再回憶那些傷心往事。
梁蕖想說便說,不想說便不說。她不會逼迫梁蕖,尤其是在知道梁蕖經歷過這許多事情之後。
背負着這樣沉重的命運,她一定很辛苦。蘇商商不想讓她在和自己相處時也那樣辛苦了,從今以後,若梁蕖不想說,她也不會追問了。
“我是國師。”梁蕖一本正經地回答着,說罷,卻又一笑。
“那我也不叫你國師,”蘇商商說着,又纏上了她,笑道,嘴裏碎碎念個不停,“我叫你梁蕖,梁姑娘,小梁,阿蕖,小蕖,蕖兒,蕖蕖……不行,這個聽起來像蛐蛐兒,不好聽。”
蘇商商一邊欺身壓上梁蕖,将她按在蒲團上,一邊把自己能想到的稱呼叫了個遍,最後還是頗有些無奈地說:“叫國師都叫順口了。”
“喚我阿蕖吧,”梁蕖說,“好聽一些。”
“好的,阿蕖。”
不知不覺間,梁蕖又被她壓在了身下。梁蕖無奈地推了推蘇商商,柔聲道:“天亮了,剛穿好的衣服,可不能再脫了。”
蘇商商看向窗外,果然,不知何時,窗外早已沒有了電閃雷鳴,有的只是風雨過後的平靜。那一點熹微的亮光透過窗子,打在神像的臉上,卻似一滴淚光。
她們并不知道未來等待着她們的是什麽,但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了。
洞庭湖裏,清蘆坐在一塊石頭上,靜靜地看着一旁躺着的女子。這便是真正的來和親的西吉國公主。
清蘆已守在這裏一個月了。算算日子,這公主也該醒了。這些日子,清蘆在湖底也沒什麽事做,除了打坐療養,便是來察看這公主的情況。
說起來,這公主雖不如蘇商商模樣嬌媚出衆,但也是個清麗佳人。
想起蘇商商,清蘆悠悠嘆了口氣。那小狐貍初入人間,不谙世事,做什麽事都喜歡用狐貍的方法來思考。狐貍雖然狡黠,可怎麽能聰明的過凡人呢?更何況蘇商商就算是一只狐貍,也是那被嬌慣着長大的根本沒見過什麽世面的狐貍,吃虧的可能性極大。
而且,蘇商商還跟在國師身邊,那個神秘的國師……唉,誰知道那國師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輕而易舉地便廢了她半生修為,實在可恨。
清蘆實在是不放心把蘇商商留在皇宮裏,可她偏偏還不想告訴蘇商商自己的過往。她只好對蘇商商閉口不言,只是期待着趕緊将真公主送回去,把蘇商商換出來。
想着,清蘆又看了一眼那公主,只見那公主半點蘇醒的意思都沒有。清蘆等得心煩意亂,便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向鯉魚洞的更深處走去。
在一扇石門前,清蘆坐了下來。她倚着那冰冷的石門,閉上了眼睛。
“姐姐,”清蘆喃喃說,“為什麽凡人這麽讨厭啊……”
她說着,輕輕用手撫上石門,靈力從自身體內源源不斷地向石門內傳送着。可片刻之後,她卻累了,不由得收回了手,又嘆了口氣。
從前,她靈力充沛之時,傳送的這一點靈力對她來說算是微不足道,可如今,她卻感覺有些吃力了。
“姐姐,我一個朋友好像喜歡上凡人了。我看她那癡迷的模樣,就和你當年一模一樣……姐姐,凡人真的那樣好嗎?為什麽你們一個個地都趕着跳進那火坑裏?”清蘆說着,眼眶有些泛紅。
“姐姐,我已經失去你了,我不想再失去我難得的朋友。姐姐,我該怎麽辦?”清蘆喃喃說着,手指在石門上輕輕劃過。
“姐姐,你要撐住,我會盡快拿回我們的東西的,”清蘆說着,語氣堅定起來,“等我把我的朋友換出來,我就再闖一次國師府,定然要把那顆珍珠找到。你們兩個,我都不能失去。”
“姐姐,我好想你……”清蘆說着,又疲憊地閉了眼,可她能依靠的只有一扇冰冷的石門。石門散發着寒氣,卻是她在這鯉魚洞裏唯一可依靠的溫暖。
“咳咳……”似乎有女子的輕咳聲傳來。
清蘆忙睜了眼,看向這石門,只見這石門紋絲未動。清蘆有些恍惚,反應過來後又自嘲一笑,終于還是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外邊的石床上,那西吉國的公主已經醒來了只是她的雙眼裏盡是迷茫。她迷茫地看着這湖底的世界,又看向了剛剛從裏間走出的藍衣女子。
“醒了?”清蘆面無表情地問着,伸出手來,催動靈力,探了探這公主的狀況,“還需要休養幾天。”
公主睜大了眼睛,看了看四周,似是反應過來了什麽,頗有些驚恐地看着清蘆。她想動彈,可她昏迷太久,又是在水下,一切只能由清蘆調配,因此竟然連動都動不了。
清蘆看着這公主驚恐的模樣,又想起蘇商商來。“你害怕的樣子和她倒是很像,也難怪她在凡人面前沒有露餡。”清蘆說着,坐了下來,木然地看着遠方。
“妖怪怕凡人,凡人也怕妖怪,呵,還真是可笑啊。”清蘆的語氣裏盡是嘲諷,她又看了眼那西吉國公主,只見那公主眼裏竟然盈了淚。
“也罷,你睡吧,”清蘆看那西吉國公主眼中有淚,一時心軟,便停了自己的冷言冷語,又道了一句,“待你完全恢複,我便送你回皇宮,送你回到你該去的地方。”
說罷,她轉身便走了,來到冰冷的石門邊,閉目打坐,調養內息。西吉國公主驚恐又疑惑地看着她離去的身影,卻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