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兩個人,一輛車

第4章 兩個人,一輛車

莊知魚覺得她根本不需要選課,她不如直接點擊一個“全選”。這,就是她一個半路出家的術士應該付出的代價。

當然,黃無願考慮到她底子太差,也不能讓她太辛苦,還是心軟地為她劃掉了幾門課:“這門《術士法律法規》太難了,期末閉卷,一半還都是填空題,需要背很多東西,你可以不選,但一定要旁聽,不然你可能理解不了術士施法的邊界。”

“這門《周易研究》是水課,導師看卦象上課,卦象不好就不上了,期末是寫一篇文章,讓你預測一件事的走向,你只要能自圓其說,就沒問題,這個可以選一下,沖個績點。這幾門比較簡單的課,你一定要去上,最起碼咱們把學分修夠。其他的課,就随緣了,你盡力就好。”

“這門《古代術士文獻》也很容易水,平時成績是交相關文獻的讀後感,期末是論文。至于這個《術士煉藥術》,你是凡人時學的文科,我覺得這個可能也太難了,要不就先不選了,但你要是感興趣,也可以旁聽……”

“對了,《追蹤術》是咱們導師,你一定要去聽!期末就是她把拼圖藏在學校的幾個角落,你去找就行。這個只要認真練習,很容易得高分。”

黃無願認真地分析了一堆,又去掉了一些時間沖突的課程。最後,莊知魚一個學期要上十五門課,禁锢術、變形術、內修術……應有盡有。

雖然,這些課并不都在最後敲定的培養計劃書上,但黃無願建議,她都去聽一聽。黃無願還直接給她選了一些冷門的課程,原因無他:如果她不選,這門課就沒有學生,沒有學生就不會排課……不周山書院不會因為選課人少就把課程取消,但如果沒人選,課程是一定會被取消的。為了讓她長長見識,就只能如此了。

嗯,十五門……她可以,她能行,她能忍。

“對了知魚,”黃無願細心提醒,“我們學校學生少,很多課都是小班上課,有時一個教室裏可能只有你一個學生。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黃無願語重心長。

莊知魚有點暈:“謝謝無願姐。”

走出逸夫樓時,莊知魚還是暈乎乎的。十五節課,她的內心在咆哮,十五節!要命了!

黃無願跟在她身後,看了看天色,又說:“十一點二十五了,這也沒什麽事做,我們去吃飯吧。你去過食堂了嗎?一樓二樓是像外邊商場那樣的,都是術士開的店,種類挺齊全,要花錢。三樓是免費自助,吃多少拿多少,但是花樣少一些。”

“我昨天只去了一樓,原來還有免費的?”莊知魚說。

“是呀。因為擔心被凡人發現學校的秘密,所以咱們學校不對外開放,外賣也進不來,為了滿足廣大師生的口腹之欲,以及照顧一些貧困學生,就只能這樣了嘛,”黃無願介紹着,“不過,一樓二樓的一些店鋪是可以送外賣的,不過是用校內的小程序,一會兒我分享給你。”

兩人說着,就貼着牆,在牆下的陰影裏往食堂的方向走。一路上,黃無願熱情地找着話題:“開學典禮是明天吧?”

“是,”莊知魚說,“明天周一嘛。明早上午八點開始,在西平禮堂。”

“哦哦,那我就沒記錯。聽說今年進了二十五個新生呢,今年的招生辦真是大豐收啊。”黃無願感嘆着。

莊知魚點頭,卻沒忍住補了一句:“我本科的班有三十個人。”

“唉,術士本來就少嘛,咱們書院成立得又比較晚,雖然借了個上古神山的名頭,但是知名度實在是不如茅山蜀山終南山。就像通知書上寫的那個名字,西平科學技術學院,聽着就像一個野雞大學。今年能招到二十五個人,已經是招生辦拼死拼活的結果了。”黃無願解釋着。

“原來是這樣啊,”莊知魚點點頭,又問黃無願,“诶,無願姐,我聽說術士基本都有家傳的功法,你家是做什麽的呀?”

黃無願狡黠一笑:“你猜。”

莊知魚尴尬地笑了笑:“任意門?”

“差不多吧,”黃無願說着,指了指路,“左轉直走就是食堂。”兩人說着,就要左轉。可是她們離牆太近,根本看不到對面還有來人。這一轉彎,差點和一個人撞上。

“玖伏學姐啊。”黃無願先開了口,打了招呼。

莊知魚則愣在原地,她看着面前的人,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穆玖伏又穿了那件深藍色的吊帶裙。

“玖伏學姐,你今天的裙子真好看,”黃無願說,“很少見你這麽穿呢。”

莊知魚聽了這話,不禁又想起了那天下午。一時,她竟有些出神。

在目送穆玖伏去了文德廳之時,藍色吊帶裙的裙擺随着她的步伐在微風中搖曳着,她沒忍住多看了幾眼。進圖書館時,她依舊心猿意馬,坐了一個多小時,就出來了。

春日的天氣很不錯,陽光也是剛剛好,莊知魚便走到了圖書館對面的草坡前,就地躺下,拿了本書遮了臉,就開始曬太陽。總有人批判當今的大學生是溫室裏的花朵,莊知魚想,真是可笑,大學生分明也喜歡在外邊草地上曬自己。

如此躺着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又聽到了那清脆的聲音。“原來你在這裏。”是穆玖伏。

莊知魚連忙睜開眼、挪開書,只見穆玖伏正在坡下站着,擡頭望她。莊知魚又不好意思起來:“講座結束了?”她問着,站起身,飛快地把書塞回書包,又拍了拍身上的草。

“嗯,結束了,我一出來就看到了你,覺得眼熟,過來一看,果然是你。”穆玖伏說着,又對着她笑。微風浮動,不遠處的柳枝也蕩進了她的視野,在柳枝舞動的間隙中,莊知魚不禁和她對視了。

莊知魚後來曾無數次回想起這一幕,她想,或許是因為穆玖伏的雙眼生得極為好看,大眼睛,水靈靈的。即使戴了眼鏡,也依舊擋不住她眼眸的美。

然後,莊知魚沒忍住又想起了那天清晨。那天,她竟沒仔細看她的雙眼……不過,她哪有那膽子?

“我來和你說一聲,我這就走了,今天很謝謝你,”穆玖伏說着,擺了擺手,“再見。”

她說着,眼睛望着莊知魚,腳下卻已向後挪着。可偏生她立在草坡邊緣,腳後就是個路牙子。她沒看路,毫不意外地被絆了一下,摔倒了,又發出一聲輕呼。

“诶!”莊知魚連忙奔下草坡,把她扶起來,“你怎樣?”她問着,又逼迫自己挪開視線。從上向下看時,吊帶裙根本擋不住一些身體部位的輪廓。

“有點疼。”穆玖伏輕嘶了一口氣,說。

莊知魚連忙低頭去看,只見她左腳腳踝已經迅速地紅腫起來。“可能扭到了,”她問,“你能走路嗎?”

“可以,”穆玖伏笑着,松開了扶着她的手,自己便要走,“我沒事,不打擾你了。”

話雖如此說,可莊知魚分明瞧見她的一瘸一拐。很顯然,她把所有的重量都壓在了右腿上。

莊知魚不禁嘆了一口氣,脫口而出:“我送你回宿舍吧,咱們是隔壁,不遠,打車還不到二十。”

“沒事,我在校外住,”穆玖伏連連擺手,“出門坐個地鐵,一站就到了,打車還麻煩。”

“你都這樣了,怎麽放心讓你趕地鐵。上樓下樓的,你腳不方便。”莊知魚是很樂于助人的,她說着話,目光不斷搜尋,終于看到了一輛綠色的共享電動車,她幹脆直接過去掃了碼,騎了過來。

“走吧,”她說着,又把書包背在胸前,給後座留出了充分的位置,“我帶你。”

穆玖伏見狀,微微一笑:“好,謝謝。”她說着,一瘸一拐地挪了過來,側着身和莊知魚緊巴巴地擠在了座位上。

“走吧,”她的手扶上莊知魚的腰,“我指路。”

莊知魚腰上一癢,本能地想躲,卻硬生生忍住了。她清了清嗓子:“走啦。”說罷,她便一捏把手,騎着電動車沖向校門。

那天的風,溫暖、舒适,讓人回味無窮。迎着風、向着夕陽而去時,莊知魚只覺得她的心髒在一陣狂跳。

好美的晚霞,她想,好美的風。她仿佛置身于什麽無人的公路,騎着摩托,一路狂奔。她不是要追逐什麽,也不需要有什麽特別的目的地,她只是想要享受這陣自在的風……

然後,她便因為沒戴頭盔還違規載人,被交警叔叔在馬路對面攔住,痛失幾十塊大洋。

風是很美,微信零錢的數字卻不怎麽美。莊知魚當時是有些懊惱的,可很快,她的懊惱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因為,那實在是個很特別的夜晚……

“知魚,想什麽呢,”黃無願的聲音再度響起,“怎麽突然就走神了?”

莊知魚猛然回了神,目光又落在了穆玖伏的吊帶裙上。這麽多年了,一模一樣的裙子……她實在是很懷念那個下午。

“哦,沒什麽,”莊知魚笑了笑,她看着穆玖伏,又故作乖巧,甜甜地叫了一句,“玖伏學姐。”

玖伏學姐?她從前從來不會這樣稱呼她。不,更準确地說,她從前極少用名字稱呼她。學姐、姐姐二字倒是偶爾叫一叫,不過那都是在床上。在床上的時候,她什麽沒叫過?說起來在那種時候,她最常叫的是“老師”二字,畢竟穆玖伏是師大的。

在生活中,她還真是很少稱呼她。不過,兩人也不怎麽在其他地方見面就是了,根本沒有一個可以正經稱呼對方的機會。只是莊知魚會在心裏,悄悄叫她“穆玖伏”。

在這樣不清不楚的關系中,直呼其名反而是一種有趣的小心思了。莊知魚想,她絕對不會讓穆玖伏知道,她在偷偷直呼其名。

“怎麽?你們認識?”黃無願疑惑。

“不認識,”莊知魚說着,膽子大起來,“這不是才見嘛,跟着師姐叫的。不過我早就聽說玖伏學姐了,我室友就是玖伏學姐的師妹。”

“啊,揚清兒啊,她是你室友?”黃無願爽朗地笑了兩聲,“她膽子小,估計以後你得幫她做不少事,比如打蟲子什麽的。”

莊知魚說:“已經打過了。”

“打過啦?”黃無願點點頭,“果然。”又問莊知魚:“你不怕蟲子嗎?”

莊知魚搖了搖頭,黃無願笑了:“那就好。如果你也害怕,那就不要管了,沒必要硬着頭皮上,她一個練蠱的,總是有辦法的。”她說着,又補充說:“不過,清兒這孩子很讨喜,特別招老師喜歡。是吧,玖伏學姐?”

穆玖伏沒有說話,莊知魚知道,她一直在盯着自己。如果是以往,她一定會含羞帶怯地躲過她目光,可她現在不同了。于是,莊知魚擡起眼,帶着氣,挑釁一般地迎上了她的目光。

“是。”穆玖伏回答着黃無願的話,一個字都沒有多說。她的聲音着實有幾分冷淡,和莊知魚記憶中的大方從容完全不同。

“是吧,”熱情的黃無願也找不到話說了,她看了看食堂的方向,又看了看身後,問穆玖伏,“你是要去逸夫樓嗎?”

“是,”穆玖伏的目光又挪到了莊知魚身上,“有事要做。”

“好吧,本來還想叫你一起吃飯呢,那我們就先走啦!”黃無願也沒有多問,只想趕緊搶飯,再過一會兒,食堂的人就要多了,“玖伏學姐再見!”

“玖伏學姐,”莊知魚看着她,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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