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鐘渝醒來的時候, 已經是下午了。

眼睛還沒完全睜開,隐隐約約聽到有人在說話,随着意識的清醒, 話音仿佛由遠及近般逐漸變得清晰。

賀雲承注意到病床上的人眼睫微動,大概率要醒了,就挂斷了電話。

鐘渝睜開眼睛,感覺自己這一覺應該睡了挺久, 也沒做什麽夢, 身體還是有些綿軟, 但比起之前已經好了太多。

賀雲承撫了下他額頭,溫聲問:“有哪裏不舒服嗎?”

耳朵裏還是嗡嗡的,頭有些暈,還有點想吐, 但鐘渝還是搖了搖頭, 聲音有幾分沙啞:“沒有。”

“那藥的主要成分是肌松劑,很快就能代謝掉。”賀雲承知道照他的性子,就算不舒服也不會說, 于是主動解釋:“還有醫生說你有點輕微腦震蕩,不舒服是正常的。”

“昨晚你去哪了?”鐘渝更關心這個,路易斯被打成那樣, 如果對方追究的話, 賀雲承會不會有麻煩?

“去處理一些事了。”賀雲承頓了下,昨晚的事搞得他焦頭爛額, 到現在都沒怎麽合過眼, 但他不想在鐘渝面前表現出來, 于是安撫道:“別擔心,我現在不還在這裏嗎?”

“路易斯那樣……你會不會有麻煩?”鐘渝還是問了出來。

賀雲承撇了下嘴角, 他和路易斯積怨已深,幾乎從見第一面起就互看不順眼。

那時他大概十歲出頭,Elsa剛和Alex結婚,把他帶到Alex的家族裏和其他人見面,大人們都在草坪上辦派對,讓他們小孩兒自己玩。Louis是當時孩子裏最大的,當着大人面的時候對他親切有禮,恨不得把他當成自己的親弟弟,可等大人不注意,他就拉着小團體排擠他。

他一直記得那天,Louis穿着定制的小西裝,金色的發絲像大人一樣梳到腦後,昂着下巴高傲得仿佛王子一般,帶着人從旋轉樓梯上下來,指着他笑:“看吶,哪來的混血雜種?跟露西家那些雜交狗一樣,會汪汪叫嗎?叫一聲來聽聽?”

他後面才知道,露西是Louis的保姆,她養的狗和其他品種雜交,生了一窩歪瓜裂棗的串兒。

而賀雲承那時的回應,是一拳揍在他臉上。

孩子們的哭聲和尖叫引來了大人,Elsa問他為什麽要打人,他不願意說,Elsa便斥責他的無禮讓自己丢了臉,讓他給Louis道歉……

他自然不會道歉,那一場宴會搞得不歡而散,從那以後他就和Louis結上了怨,那麽多年來兩人一直不對付。

這次的事故也是怪他,如果他不帶鐘渝上船,可能就不會發生那樣的事了,所以無論接下來會面對什麽,他并不後悔。

“沒事。”賀雲承沉吟片刻,說:“待會兒會有警察來問你幾個問題,你不用顧慮什麽,照實說就行了。”

他不想鐘渝為了自己而說謊,而且這件事裏鐘渝也是受害者,Louis那叫強丨奸丨未丨遂,還使用了藥物和暴力,情節嚴重,如果正常辦理的話,按照郵輪注冊國新加坡的法律,他少說要被判個五六年,還要受鞭刑……

鐘渝心裏一緊,他果然沒聽錯,确實有警方介入了。

“但是……”他張了張嘴,卻不知該怎麽說。他不清楚在他睡着後都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會對賀雲承造成什麽樣的影響,如果他不小心說了對賀雲承不利的證詞,賀雲承又會怎麽樣?

他歉意地垂下眸子,輕聲說:“對不起。”

細想起來,路易斯是一切的開端,如果那晚他沒有在酒吧得罪路易斯,就不會認識賀雲承,他們不會開始這樣的一段關系,也就不會發生昨晚的事——或者如果昨晚他小心一些,就不會有現在的麻煩了。

鐘渝自責的表情讓賀雲承心裏很不是滋味,明明這件事他才是受害者。

“不關你的事。”賀雲承捧住鐘渝臉頰,把他的臉擡起來,眸中蘊了些笑意:“不過我可以理解為你在擔心我嗎?那我很開心。”

鐘渝注意到,他手上包了紗布,應該是昨晚打架時弄傷的,抿了抿唇,有些不自然地避開賀雲承的視線。

他的心情很複雜,發生了這些事後,他實在沒法用最開始的漠然心态來對着賀雲承了。

确實是有什麽東西變了,他們現在似乎不再是純粹的交易,而是摻雜進了別的東西。

一旦你和某個人有了親密關系,不論開始的契機是什麽,你們之間都會建立起一條無形的紐帶,時刻牽動着,在某些情境下就會發生不可逆轉的改變。

但他也清醒地知道,他們之間有一條無法越過的鴻溝,分開是必然,而他也還有很多事要做,不能放任自己……

鐘渝緩緩吸了口氣,就在此時,門被敲響了。

兩名穿着制服的警察進了門。

“Yu Chung?”

來了。

鐘渝略微緊張地蜷了下手指,面上卻很鎮定:“是。”

核對完名字後,警察請賀雲承出去,要單獨跟鐘渝聊一聊。

賀雲承安撫地看了鐘渝一眼,走到了病房門外。

警察公事公辦,問的都是昨晚的事情,鐘渝冷靜了下來,每說一句話前都在心裏仔細斟酌,有技巧地一一作答。

他詳略得當地描述了事情的經過,把重點放在路易斯對他的侵害上,不着痕跡地摘除了賀雲承的部分嫌疑,即便後面追查起來也不會造成什麽影響,畢竟他只是選擇性地說,但并沒有一句是假話。

“最後一個問題,你和Austin Koch是什麽關系?”

鐘渝眼皮一跳,一時間沒有答話。

“男朋友?”警察凝視着他,“還是……性.伴.侶?”

這個問題不太好答,如果他說是男朋友,就會有為了包庇男友而做僞證的嫌疑。但同樣的問題應該也問了賀雲承,如果他和賀雲承答案不一致,也會導致他們的證詞可信度下降。

賀雲承是怎麽回答的呢?或者說在賀雲承心裏,他算是什麽?

鐘渝迅速權衡,直視着警察的眼睛,說:“男朋友。”

“OK.”

警察神色毫無異樣,他覺得自己應該沒賭錯。

所以,賀雲承認為他是……男朋友嗎?

鐘渝垂眸抿了下唇,抛掉不合時宜的雜念,冷靜地想——“男朋友”是目前最佳的答案,若是賀雲承被追責,動機就能解釋成“為了保護受侵害的戀人”,而且他剛才那刻的遲疑,也可以解釋為“擔心警方認為他會為了男友作僞證”。

筆錄做完,警察起身道別:“感謝您的配合,後續有什麽問題的話,我們會再聯系您。”

鐘渝:“好。”

賀雲承進門,臉上還有些未盡的煩躁情緒,走過來坐在床邊,什麽話也沒說,傾身吻住了鐘渝。

他手托在鐘渝頸後,吻得那樣急切,像要發生什麽不好的事。鐘渝心髒一直往下沉,此刻卻只能盡情地配合他。

咚咚——

門又被敲響,鐘渝心髒顫動了下,生出種不可名狀的慌亂來。

“我能進來嗎?”

是李岩的聲音。

幸好。

鐘渝松了口氣。

賀雲承放開了他,話音裏壓抑着不耐煩:“進來。”

李岩進了門,身後還跟了個身着黑西裝的魁梧漢子。

“還好嗎?”他關切地問。

鐘渝微微笑了下,“還好。”随即目光看向那男人。

李岩很有眼色地給他介紹:“這位是羅峰,會暫時負責您的安全。”

“我的?”鐘渝轉向賀雲承,眸中滿是疑惑。

“我要回美國一段時間。”賀雲承注視着他,“李岩和羅峰會送你回國,Elsa說你在國內會更安全。”

“Elsa是誰?”

“我媽,剛才我就是在和她講電話。”

“那你呢?”

“放心,我沒事,一點小麻煩而已。”

賀雲承說的輕松,但鐘渝知道這件事或許沒那麽簡單,而他什麽也幫不了。

鐘渝平靜地說:“好,我明白了。”

賀雲承笑了笑,“乖。”

李岩點了點手腕,示意賀雲承看時間,猶豫着催促:“賀總,時間差不多了……”

賀雲承煩躁地“啧”了聲,“知道了。”

他起身走了兩步,又回頭跟鐘渝道別:“我走了。”

鐘渝點了點頭。

——-

半個月後。

鐘渝在賀雲承的房子裏安然無恙地住到了開學,期間李岩偶爾會過來,至于那個叫羅峰的保镖他也不知道具體住哪裏,不過在他每次出門透風的時候,都會沉默地跟在他身後不遠處,像一條形影不離的影子。

有錢人家裏都會養保镖,只是他以前從沒接觸過,一開始會感覺怪異,習慣了就還好。

但他聯系不上賀雲承了,無論電話還是微信。

李岩說賀雲承沒事,讓他放心,過一段時間就會回來。

賀雲承下手很重,路易斯被打斷了鼻骨,左臂骨裂,還斷了兩根肋骨——換做其他人,即便有路易斯強丨奸丨未丨遂的前情在,也難免要接受刑事處罰。但在他們那種家族,只要操作得當,這事可大可小。何況他和路易斯名義上是一家人,可操作的空間就更大了。

鐘渝稍微放了些心,眼見要開學交學費,他仔細地算了下賬。

高考之後,作為狀元市裏和學校給了他一筆獎金,加上暑假打工以及後續的兼職,他現在卡裏還有近四萬塊錢,交了學雜費後也還有三萬多,省着點用的話,至少還夠用兩年。

他想要提前修完後續的課程,加上競賽的話,大概率沒有多餘的時間再兼職,他需要保證資金能夠支持一段很長的時間——如果能拿到獎學金就更好。

開學前校園系統開放選課,他考慮了下,還是打算先跟宋明璟取取經,畢竟他有提前畢業的經驗。

宋明璟并不驚訝,毫無保留地分享了自己的“攻略”,包括怎麽提前安排後續的專業課,避免跟目前的課程沖突。

“其實咱系到後期,需要坐在教室裏上的理論課并沒有那麽多,而是各種課程設計和實習,如果競賽拿獎的話會有加分,總體來說沒那麽難。”

鐘渝由衷地感謝。

“客氣了哈,這些也不是我總結的,算是咱系裏代代相傳的經驗。”宋明璟笑道,“修行靠個人,你要做好後面累成狗的心理準備。”

鐘渝選好了課,忽然發現銀行卡進賬了一筆錢,數目還不少。

打電話問李岩,說是賀雲承之前就交代的,用來作為他的學雜費和生活費。

鐘渝沉默了一會兒,強調:“我自己有錢。”他不太喜歡這種感覺……

“額……并不沖突嘛。”李岩笑笑,“留着買點其他東西也好。”

鐘渝無話可說,另辦了一張銀行卡,把那筆錢存了進去。

開學後他就搬回了那套老房子,現在也不能說是老房子了,簡直煥然一新。

發黃的牆壁被牆紙覆蓋,所有家具電器都換了,衛生間更是從裏到外翻新了遍,瓷磚、洗手臺質感高級,連馬桶都換成了智能的。

鐘渝每天的課程都排得很滿,從早八點上到晚九點半,除開吃飯的時間,基本都在學習。

杜少恒對此表示膜拜,畢竟不是什麽人都能有這樣的毅力,上學期考試排名也出來了,鐘渝還是系裏第一。

鐘渝倒沒覺得太累,比起高中他要照顧生病的母親,還要抽時間複習好了許多。何況他現在只有學習的壓力,不像那時候各種困難接踵而至,壓得他根本喘不過氣。

這天晚上他回到家,剛解開指紋鎖,就被迎過來的人抱了滿懷。

他怔了怔,鼻間聞到熟悉的香水味,是賀雲承。

“總算是回來了。”賀雲承胸膛震動,話音裏帶了些笑意:“好久沒見了,想我嗎?”

是很久沒見了,總共四十一天。

随即鐘渝驚訝地發現,他居然記得這麽清楚。

他下意識回抱住賀雲承,聲音很輕地“嗯”了聲。

賀雲承放開他,安靜地注視了他好一會兒,雙眸深邃,忽而低頭吻了過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