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顧子耘正想着不知道許承山什麽時候回來,便忽然聽到門口有隐約的馬蹄聲,心下一動,停了收拾碗筷的動作,緊走兩步朝門口走去,剛打開門,便看見夜色中的許承山穿着黑鬥篷,正一個翻身下馬,打算往自己的屋子裏走,聽見了開門的動靜,轉身朝他望來。

“用過飯了嗎?”顧子耘問他。

自然是沒有的。事發突然,他沒顧得上,其實忙完了,軍營裏夥頭軍也給做了夜宵等着,後來到了将軍府,廚子也都沒歇下,預備着做吃的,但不知道為什麽,他沒去吃,急匆匆趕回來,卻又想着那人可能已經歇下了,便打算直接回去躺了。

許承山搖了搖頭。

顧子耘便道:“你先将小黑子牽進去拴好吧,一會兒過來吃面。”說着便轉身趕回去煮面。

廚房裏現成的黃昏時才擀好的筋道的面,煮進金黃色的高湯裏,想着今晚有點冷,他又快手快腳地煮了一鍋姜茶,姜茶剛煮上,面鍋已經咕嘟咕嘟地冒泡了,顧子耘想了一下,又給卧了一個雞蛋,扯了四五片白菜葉子進去。

面好了,直接拿了一個盛湯的碗裝了,又夾上四五片醬牛肉,連着筷子急忙往外端,結果剛走到廚房門口,許承山正好迎上來,差點兒潑了,幸好被人一手接過。

許承山一手端着面,一手扶好人,看見那人手背上還濺上了幾滴湯水,皺了一下眉,道:“急什麽?”

這語氣,頗有些老成和氣勢,叫顧子耘一愣,好像他倆的年齡颠了個倒,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許承山便伸手拂去顧子耘手背上的湯汁,把面端了放在廚房的桌子上,道:“就在這裏吃吧。”

顧子耘回過神來,也心想自己為什麽這麽着急,許承山并不差這一時半刻呀,擡頭便見這人已經坐在了桌邊吃面,想是真的餓了,又或是一貫的習慣,許承山吃面的速度很快,哧溜幾下,滿滿一大盆的面已經下去了一小半。

第一口熱湯面落肚,許承山才似是覺出了方才的饑冷來,又趕着吃了好幾口,待胃裏不再空落落的了,才又想起眼前的人不讓自己吃東西太快,便又放慢了速度。

顧子耘在他邊上坐下,就着昏昏的燈光,近看才發現許承山手掌外援有幾處血肉模糊的傷口,像是在碎石地上摩擦出來的,又在外面凍過了,顯得通紅通紅。

他凝眸看向呼呼吃面的人,那人渾然不覺疼的樣子,于是不言不語地走出來廚房,不一會兒回來的時候,手裏已經多了一個藥瓶和一卷紗布,見人還剩下了小半碗面巴巴地望着自己,便道:“你先吃,吃完給你處理一下手上。”

說着擱下了東西,又将倒好的姜茶自己喝了,另從藥囊裏取出了些清火的藥草泡在瓦罐裏煮着。

許承山将碗裏的面三兩口吃幹淨了,剛想吃肉喝湯,被顧子耘攔下了,道:“先前我沒看到你手上有傷,高湯是用羊肉和雞肉炖出來的,太發。”

他邊說邊坐了下來,将那盞豆油燈挪近了些,擡起他的手細看,發現已經清洗過了,并沒有碎石和灰塵在傷口裏,就一邊單手拔開藥瓶上的塞子,往上面倒了些藥粉,一邊問道:“這是怎麽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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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藥粉效果奇佳,既能消毒止血又能生肌,缺點就是倒在創面上又癢又疼,許承山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一下又被用力地握住了,顧子耘給他倒好了藥粉,又像從前哄孩子似的在傷口上輕吹了一下,才取過紗布給他細細地纏了幾道。

許承山垂下眼眸就可以看見顧子耘因為低頭處理傷口而露出的一截後脖子,在豆油昏暗的火光下呈現出青玉似的質地,那輕不可覺的一口微熱的氣息竟不禁讓他恍然失神。

顧子耘将紗布打了個結,又擡頭問了一遍:“怎麽傷的?”

許承山道:“近來北邊的野山上窩了一夥山匪,專打劫往來行商,來去如風,這次不小心碰上了硬點子,給絆住了手腳,動手的時候傷的。”

顧子耘點點頭,道:“怎麽不在軍營裏處理一下再回來,傷口凍在外邊不疼嗎?”

許承山觑觀他臉色,似有薄愠,手上傷口上透出些麻癢,便只好老實解釋道:“這是小傷,一起行動的幾個兄弟中,有兩人被馬沖斷了肋骨和手臂,還有十數人被砍傷或刺傷的,一回營,幾個大夫都忙不過來,我們這樣的小傷向來是回家自己處理的。”但他沒說的是,像他手上這樣的擦傷,所謂的處理向來是用烈酒洗幹淨便了事的,更不用說是包紮上藥了。

顧子耘看着他臉上那道疤痕,心中一窒,悶悶道:“以後若是再受傷,不管大小,都要讓我看看。”

許承山聞言,眼中似有萬千情緒生出,定目看着他。

顧子耘被他灼灼地盯着,也生出一份不好意思來,只是嘴上還是強着,又道:“記住了沒?”

許承山忽然笑了一下,看見燈光下顧子耘玉也似的臉皮上飛起的紅霞,心頭一熱,忽然探過頭去,在他嘴邊吻了一下。

顧子耘只見一張臉在他眼前不斷放大,完全反應不及,待到唇角邊被啄了一下,還呆着。許承山看着他瞪圓了眼睛的樣子,委實難耐,但又不想吓着他,壓抑着心中狂潮,又在他額上輕觸了一下!

顧子耘終于反應過來了,第一反應是卻是捂住自己瞬間發熱的耳朵,壓低聲音責問:“你小子膽肥了?”明明······明明白日裏還是一本正經的。

許承山道:“我以為你應該知道,我想這麽做已經很久了。”早在多年前那個悸動的夜晚,他就想親一親眼前的心上人,但是那個時候沒有鼓起勇氣,于是一不小心就錯過了許多年。

顧子耘噎着一口氣說不出話來。

許承山看着他,輕輕喟嘆,道:“我喜歡你。”

雖然屋子裏的燈火昏黃模糊,但是顧子耘眼前的人目光卻明亮若星辰,與多年前那個夏夜繁星下,破廟的院子裏的少年毫無二致,清澈而熾烈,帶着一點點的不安,但更多的是真誠與堅定。

當年的顧子耘心中雖有一剎那的波瀾,但還是很快平複了,但是眼下卻有些力不從心,他的臉越發紅了,腦子裏似是清明似是糊塗,結結巴巴地道:“知······知道了。”

許承山看着他臉頰似乎都要燒起來了,心中微有些不忍,但還是伸出手去,拿下他捂在耳朵上的手,認認真真地又說了一遍:“我喜歡你,一直很喜歡你。”

眼看着顧子耘的耳朵都要滴血了,許承山才又道:“天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早點睡。”

顧子耘心內慌亂,胡亂應了一聲。等到許承山已經走了,他混着腦袋洗漱了躺到溫暖的炕上,腦子裏才清明了一些,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卻是許承山家一天都沒有開過火,炕上定然也是冷冰冰的,這北境的嚴冬,窩在冷炕頭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暖起來,又想着明天起來做早飯,得做清淡些,他手上的傷口還是得注意些,嗯,還是熬粥吧。

最後,許承山說着喜歡的時候,認真的表情才又浮現在他腦海裏。他不由得微笑起來,聽到的時候雖然很是難為情,但是他知道,自己心裏其實是歡喜的。

顧子耘帶着心裏的一絲甜意正要入睡了,忽然旁邊的子清推了推他,迷迷糊糊地喊他:“哥哥,要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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