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療傷

第16章 療傷

“鹧鸪天?”

不知為何,在場所有人的神色都變得怪異起來,只有沈瑾白和陳廣峻不明就裏,一臉疑惑。而吳渾的眼裏則多了幾分絕望。

“鹧鸪天是什麽?怎麽看你們好像都知道?”陳廣峻問。

蔣沅兒答道:“是襄宜谷特制的毒。”

“襄宜谷?”沈瑾白從未聽說過這名號。

“襄宜谷在蜀地,世人只知它在群山之中的幽密之處,無人知其具體所在。谷主莫如意,擅長用毒,這鹧鸪天便是他自己研制的衆多毒藥中的一種,一用即死,滿天神佛也救不回來,”季陵說着,又有些奇怪,“只是這藥難得,莫如意幾十年前的确曾經叱咤風雲,可算起來他如今年已過百,很早便再不過問世事,為何要殺手來追殺青門寨呢?”

蕭非沒有再插話,她只是小心地把那藥包複原,又拿帕子裹了個嚴嚴實實。她将那藥包緊緊地握在手裏,一言不發,卻不由得又看了吳渾一眼。

而吳渾也正看着她。

“先是北鬥莊,又是襄宜谷……這群人到底是什麽來路?”沈瑾白看着地上的屍體,沉吟不語。

蔣沅兒卻靈光一閃:“聽說襄宜谷最近和北鬥莊不太對付,莫非是特意來嫁禍北鬥莊的?”

“莫要再胡亂猜測了,”陳廣峻及時地打斷了正在不斷思索的所有人,“先把這還能審的兩人,押送官府吧。”

關于襄宜谷的猜想,最後只得不了了之了。陳廣峻請蔣沅兒幫忙,兩人一起把吳渾和那昏迷的殺手綁了起來,送去官府,只等六扇門派專人來提。季陵在看完這場鬧劇後拿了酒,便不知所蹤,只剩沈瑾白和蕭非面面相觑。

蕭非看起來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她的手裏還緊緊攥着那名為鹧鸪天的毒藥。

“回去吧?”沈瑾白看着蕭非,問。

蕭非回了神來,擠出一個笑容,點了點頭。

明月朗照,兩人并肩而行走在大街上,影子拖了老長。兩人中間依舊保持着一定的距離,沈瑾白走着走着,便不禁側頭看蕭非幾眼。

蕭非注意到了這一切,便擡頭迎上了沈瑾白的目光,問:“沈姑娘,怎麽了?”

“沒怎麽。”沈瑾白說着,扭過頭去,看似專心地向前走着。

蕭非看着沈瑾白,又低下了頭去,道:“沈姑娘,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在想,鹧鸪天的事。畢竟是襄宜谷的藥,我卻一眼就認了出來。”

這的确是沈瑾白心中所想。今夜的蕭非讓她大開眼界,她心中實在是有很多個疑問。比如那解藥、那迷藥、還有這毒藥。

沈瑾白覺得,就算是江湖醫女,也不至于事事都精通至此吧。再加上離開紅香樓後,蕭非便一直如此心不在焉的,更讓她起疑了。

“沈姑娘,我的确有所隐瞞,”她說着,連忙快走了幾步,攔住了沈瑾白的去路,十分認真地對沈瑾白說道,“我的确和襄宜谷有些關系。”

“什麽關系?”沈瑾白問。

蕭非的眼睛一下子紅了:“我的師父,便是襄宜谷出身。二十年前,不知發生了什麽,他逃出了襄宜谷,自那以後他便四處行醫,看似濟世救人,實則是躲避襄宜谷的追查。”蕭非說着,低下了頭:“可他最後還是沒能躲過,他便是死于這鹧鸪天之毒。那日我采藥回來,便見他剛剛服下這毒。”

蕭非說着,小聲地啜泣起來。沈瑾白見她這模樣,不由得愣了一下,想在身上摸出塊帕子遞給她,可摸到的卻是一件又一件的兵器。于是,沈瑾白一時竟手足無措了。

只聽蕭非接着說道:“師父怕他把我也連累了,臨終前只來得及對我說一句,叫我不要在外邊提這件事,然後便撒手人寰了。所以我除了基本的治病救人之外,對于這些藥也是略知一二……沈姑娘,我不是有意要騙你的,我只是……害怕……我不知道師父犯了什麽,怕襄宜谷也盯上我……”

蕭非說着,已是哽咽難言。沈瑾白見她哭得雙眼通紅,楚楚可憐的。蕭非又擡起頭來,看着沈瑾白,抽噎着問:“沈姑娘,你相信我嗎?”

沈瑾白見她如此,想了又想,一時想不出纰漏,終于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蕭非見沈瑾白點了點頭,終于流着淚又擠出一個笑容來。她一下子撲上前去,一把擁住了沈瑾白,十分乖巧地說着:“沈姐姐,多謝了。”

沈瑾白實在受不得被人這樣抱着,雖然她不是第一次和蕭非這般接觸了,可她還是一下子渾身僵直,就想後退。可蕭非抱得實在太緊,她又不忍心狠心掙開她,于是,她只得淡淡地道了一句:“我右臂還有傷。”

果然,蕭非如大夢初醒一般,連忙離開了沈瑾白的身體。她一臉慌亂地看着沈瑾白,結結巴巴地道:“對不起沈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忘了……我回去給你治傷……”

“多謝,但我自己可以,”沈瑾白向後退了一步,“還有,不要……”

“我知道,不要叫你姐姐,”蕭非忙道,“可我一見你便覺親近,我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稱呼了……”

“我不适合與人親近。”沈瑾白打斷了蕭非的話,她十分清楚自己是個怎樣的人。她說着,連忙大步向前,逃也似的離開了。

蕭非看着沈瑾白的背影,輕輕一笑,又拿袖子擦了擦眼淚,這才忙追了上去,緊緊地跟在沈瑾白身後。

回到酒樓後,沈瑾白先叫了水準備沐浴,等水的時候,這才慢慢解開衣服想要給自己療傷。右臂上的傷口不算淺,她卻狠狠地把衣服一拽,粘着傷口的衣服便被拽了下來,松松垮垮地垂在一邊,而她只是輕輕皺了下眉。

蕭非沒敢進屋,她只是默默地站在門外,聽着屋裏的動靜,等待合适的時機。

沈瑾白拿過了自己的酒囊,直接向自己的右臂上倒去。酒水流淌過傷口,一陣火辣辣的疼,沈瑾白不禁咬了牙,可忍過之後,卻放松地長舒了一口氣。

“沈姑娘,要我幫忙嗎?”門外傳來蕭非的聲音。

沈瑾白依舊回答着:“我自己可以。”她說着,又摸過一瓶藥,把藥粉灑了上去,這才拿過繃帶,艱難地給自己纏着。

她今日的确是失态了,在打那個殺手的時候。她知道她一下子沒能控制住自己,她明知不該下這樣的狠手,可那一瞬間,她血氣上湧,便做什麽都由不得自己了。

她只覺得憤怒,只是想打人,想把自己渾身的力氣都使出來,看見那殺手痛苦的模樣,她心裏竟會輕松些……她知道她不該如此,可她偏又一向如此。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好像從很小的時候就這樣了。她不記得具體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只記得自己經常失控打人,而每次打完人後她好像都會輕松很多……但她也記得姑母曾經因為她的狂暴而多次訓斥她,也是因為姑母的訓斥,她才意識到自己這樣是不正常的。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可她知道不能這麽做。

一聲門響,蕭非還是進了門。所幸沈瑾白在屏風後,她還沒必要立馬躲藏。“怎麽進來了?”沈瑾白問。

“沈姑娘,你一個人沒辦法纏繃帶的,我是醫者,我可以幫你……”蕭非說着,走到了屏風邊,對着屏風那邊的沈瑾白,有些委屈地說道,“若是醫者面對傷者不能有任何行動,那醫者簡直就是毫無用武之地。沈姑娘,你們這些日子這樣照顧我,我沒辦法對你的傷視而不見的。”

“我自己……”沈瑾白還想再說話,可一扭頭,蕭非已經繞過了屏風,就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她盯着她的傷口,眼裏似有幾分憐惜。

沈瑾白實在是受不得別人用這樣的眼光打量着自己,她不是弱者,不需要別人的憐憫。她連忙扭了頭去,想要拒絕蕭非,可這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了。

她能說什麽?她不需要蕭非的幫助嗎?可今夜若非蕭非,她在那紅香樓裏中了藥,幾乎是無法脫身的。是蕭非幫了她、救了她,是這個在她眼裏毫無自保之力的小丫頭……她如今又怎好再開口說這樣的話?

“我來吧。”蕭非說着,走到了沈瑾白面前,拿過了她手裏的繃帶。她看着沈瑾白,只見沈瑾白衣服開了半邊,雪白的肩膀裸露出來,還有那小衣帶子挂在脖子上,她右臂上明顯有着多年來練武留下的痕跡,雖然瘦,但看起來便強壯有力,只可惜如今她右臂上的傷可謂是一塌糊塗。

“沈姑娘,你這傷處理得太粗糙了,可能會留疤。”蕭非皺了皺眉。可沈瑾白酒也倒了、藥也上了,雖然看起來一塌糊塗,但也沒必要再重新處理一遍……已經太晚了。

“無所謂的,”沈瑾白說,“我不怕留疤。”

蕭非又把沈瑾白的右臂打量了一遍,這才拿起繃帶,小心地纏上了沈瑾白的右臂傷口處。

沈瑾白只是扭了頭去,一聲不吭地任由着蕭非幫自己處理傷口。她感受到蕭非小心翼翼的動作,似乎是怕弄疼了她,可她一點兒都不怕疼。

“好了。”不知過了多久,蕭非總算放下了繃帶,站起了身。

沈瑾白也連忙拿了一件衣服披上了,她背對着蕭非,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今夜之前,她何曾在別人面前衣不蔽體過?

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是店小二:“客官,水到了。”

蕭非忙道:“沈姑娘,我讓他們把水放進來……你放心,我一會兒就在外邊守着。”她說着,連忙去開門了。

沈瑾白看着蕭非的背影,又垂了眸。外邊一陣亂糟糟的聲音,沈瑾白心裏也沒來由地亂糟糟的。過了片刻,外邊終于安靜了下來,只聽蕭非道:“沈姑娘,水備好了。但你要小心一點,不要讓傷口碰到水了。”

“好。”沈瑾白應了一聲。

只聽蕭非又道:“對了沈姑娘,你受了傷,今夜你便睡在床上吧,我打地鋪。我怕我夜裏睡覺不老實,弄疼了你。”

“你身體不好,打地鋪容易着涼。”沈瑾白說。可話出口,她自己都有些迷惑了。她本應開心的,因為自己終于不用與他人接觸而睡個好覺,她怎麽又說出這話來?她是在關心她嗎?這實在不是她的作風。

“放心吧,沈姑娘,”蕭非笑了笑,“我好歹自小就行走江湖了,更惡劣的地方我都睡過,打地鋪已經很好了。”

聽到蕭非如此說,沈瑾白心裏卻不是滋味起來:她究竟還經歷過什麽?

沈瑾白還想再說些什麽,可她聽見了一陣腳步聲,然後便是關門的聲音:是蕭非出去了。

“這小丫頭。”沈瑾白輕輕嘆了口氣,心中五味雜陳。

而她并不知道,蕭非在出門後,也輕輕嘆了口氣,只是這嘆氣中多了幾分無奈:“這麽多疑又複雜的人,竟然這麽好騙……不過,還真是挺有意思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