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夜談

第20章 夜談

沈瑾白和蕭非尋遍了整個岳州的當鋪,都沒能打探到那一對玉佩的下落。沈瑾白不由得嘆了口氣:“六扇門的任務是越來越奇怪了。”

天已經黑了,大街上都沒有幾個人。沈瑾白和蕭非并肩走在寂靜的小道上,蕭非仍是時不時地便扭頭去看沈瑾白,而沈瑾白的腳步卻放慢了許多。

蕭非看出了沈瑾白不想回客棧,大約一回客棧她便難逃陳廣峻的唠叨。以沈瑾白這樣的性子,她肯定受不了被人在耳畔不停地唠叨一件惹人心煩的事情。與其如此,不如在外邊多待會兒。

于是,蕭非十分知趣兒地沒有提回客棧的事,只是故作輕松地對沈瑾白說:“沈姑娘,我去過許多地方,但還從沒來過岳州呢。我一直想來岳州,去看看洞庭湖,看看岳陽樓。沈姑娘,等我們得閑,一起去洞庭湖游玩,可好?”

沈瑾白回頭看了眼蕭非,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蕭非便感嘆道:“沈姑娘,你對我真好,我一直都很想有你這樣的一個姐姐。”

“也只有你會這麽想。”沈瑾白終于回了一句。

蕭非有些疑惑:“為什麽?”她的聲音裏盡是不解:“沈姑娘,你真的很好,你是我遇見過的除我師父以外對我最好的人了……我爹娘對我都沒這麽好。”

“你爹娘,怎麽對你的?”沈瑾白只是看着前方,十分平靜地問着。

“他們啊,”蕭非嘆了口氣,“我都記不太清他們的模樣了。我只記得他們很不待見我,似乎只是因為我是個女孩兒……後來我家遭了災荒,一家子都沒了,幸而我師父救了我,不然我也活不到現在了。”

蕭非說着,做出回想往事心情低落的模樣。“對了,我以前還有個哥哥,”蕭非忽然又想起來什麽,十分委屈地對沈瑾白抱怨着,“我哥哥比我大了好多,但他從來不讓着我,一直欺負我。”

“哥哥都這樣。”沈瑾白淡淡說道。

蕭非十分用力地點了點頭,她又默默地走了一會兒,這才擡起頭去問沈瑾白:“沈姑娘,我好像從未聽你提起過你的父母。你的父母是什麽樣的人啊?”

沒有十足的把握,蕭非斷然不會開口問這樣的問題的。誰讓她敏銳地察覺到,沈瑾白待她已與常人不同了呢?她可以小小地“恃寵而驕”一下。

沈瑾白聽了這個問題,只是垂了眸,默默地向前走着。已經很多年沒有人問起她這個問題了。

她的父母是怎樣的人呢?她已記不清他們的面容了,只記得那時她還不到七歲,父親常常不着家,在外花天酒地,而母親自生了她之後便性格大變。夫妻兩個便開始常常吵架了,吵起架來便什麽面子都顧不上來,什麽話都敢往外說。單是吵架也就算了,偏偏他們又都是武将世家,吵到情急之處便要動手,打得那是難舍難分,誰也管不住他們,就連沈瑾白的爺爺說話都不頂用。

沈瑾白那時候還很小,但對這段經歷的記憶格外深刻。家裏就像是一個炮坊,只要一點小火星的出現便能釀出一場災難。或許,她緘默的性子便是從那時養成的,她從不輕易開口說話,生怕一開口便會惹父母不快。她只想……躲得遠遠的。

可惜後來,當她的父母離世,她才有機會躲得遠遠的。

“我祖父是衛所指揮使,是世官,”沈瑾白看似十分平靜地回答着,“但我爹卻不是指揮使。他沒能活到成為指揮使的那一天,我母親也從未成為指揮使的夫人。他們很早就死了,所以我祖父把我送到了我姑母家。”

沈瑾白說着,可這分明答非所問。蕭非問的是她父母是怎樣的人,而她卻避而不答。蕭非看着沈瑾白的神情,若有所思。

“那你沒有兄弟姐妹嗎?”蕭非又問。

沈瑾白搖了搖頭:“父母膝下只有我一個,表親裏,我也只有表哥一個兄長。我姑父倒還有些庶出的子女,可他們和我并非血親,一家子姓陳的,單我一個姓沈的。我們同住一個屋檐下,但卻老死不相往來。”

“也是,”蕭非心想,“你性子古怪,那些人和你又沒有血緣關系,見你當然躲着走了,只怕你也巴不得他們多謝你。”

“沈姑娘,”蕭非想着,突然叫住了沈瑾白,攔在了她面前,她仰起頭來,目光堅定地看着沈瑾白,“你可以把我當成你的妹妹。”

“可我不需要妹妹。”沈瑾白十分果斷地拒絕了蕭非的提議,便又繞過蕭非向前走着。

蕭非忙又追了上去,在沈瑾白耳邊說着話,只是聲音裏卻透着些試探的謹慎來:“好吧,不管你把我當成什麽人,我都可以接受。你對我好,我便只想跟着你,一直跟着你……”蕭非說着,聲音漸弱,“若你不想我跟着你,也是可以的。只是,你真的對我很好,我也很喜歡和陳大哥蔣姑娘季公子他們待在一起,沒有你們,我便又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沈瑾白聽了這話,終于停了腳步,回頭看向蕭非。只見蕭非不知何時又眼淚汪汪的了,看她強忍眼淚的模樣,頗是楚楚可憐。饒是沈瑾白見她這模樣,也未免生出幾分不忍和憐惜。

“你不必有此顧慮,”沈瑾白十分鄭重地說道,“你這些日子也幫了我很多。只要你願意,你可以永遠跟着我……”

沈瑾白說着,頓了一下,又有些失落地搖了搖頭,糾正自己剛才說的話:“不,是跟着六扇門。或許真的如我表哥所說,有一天,我終于還是要回到京城,如其他官宦人家的小姐一般過上那無聊的生活。但六扇門還會在,你依舊可以得到庇護。”

沈瑾白說罷,便轉過身去,轉而向客棧的方向走去。“該回去了。”沈瑾白說。

蕭非沒有多話,只是忙跟了上去,心中卻不斷地想着:“天下所有人都有可能過上那無聊的生活,但你和我絕對不可能。放心吧,沈瑾白,枯燥的京城真的不适合你,江湖才是你的容身之地。”

兩人回到客棧時,已經過了子時了。陳廣峻正在門口焦急地等着,遠遠地看見了兩人的身影,便連忙迎了出來,急切地問着:“你們倆去哪了?這麽晚才回來?這人生地不熟的,你們要是再不回來,我就要去報官了!”

雖然沈瑾白武功高強,但陳廣峻也不免擔心她。

沈瑾白見陳廣峻臉上有一絲怒意,大概他是真的着急了吧。可她心裏依舊鬧着別扭,便回了一句:“我去找為國捐軀的機會去了。”說罷,便從陳廣峻的身邊路過,大步向客棧門口走去。

“沈瑾白!”陳廣峻急得大叫沈瑾白的大名,而沈瑾白卻置若罔聞。

“陳大哥,你莫要生氣,”蕭非連忙扯了扯陳廣峻的袖子,小心翼翼地道,“我們是去當鋪打聽有沒有那一對玉佩的消息,岳州城太大,我們走得太遠,因此才回來得晚了。”

“當真?”陳廣峻忙問着。

“當真!”蕭非連忙點了點頭。

陳廣峻嘆了口氣,似乎是平息了一些怒氣,這才對蕭非道:“辛苦你們了,快回去吧。”說罷,他便轉過身去,默默地和蕭非一起往回走着。

蕭非和陳廣峻進了客棧門,只見沈瑾白還沒有上樓,而蔣沅兒和季陵也坐在樓下。季陵和蔣沅兒面前還擺着酒杯和三盤菜,看起來已經吃了一會兒了。

“我們也才剛回來沒多久,”蔣沅兒說着,拉開了凳子,對沈瑾白和蕭非道,“快坐吧,跑了一天肯定累了,吃些東西緩一緩。陳公子都等急了呢。”

幾人都落了座,空蕩的客棧裏只有這一桌是亮着的。沈瑾白卻無心進食,只是問蔣沅兒:“可打探到什麽消息了?”

“還沒有,”蔣沅兒說着,喝了一口酒,“但我今日已拜訪了岳州城裏所有有名有姓的道上兄弟,以前沒見過的如今也認識了,他們答應我幫我留意着。”

“你是怎麽做到的?他們會這般輕易地幫我們做事嗎?”蕭非好奇地問。

蔣沅兒只是微微一笑,沒有回答。季陵卻開了口:“蔣姑娘今天真是讓我開了眼界了,不論什麽人她都能應付的來。其中有些人,我看着都覺得難纏,可蔣姑娘偏偏面不改色,嬉笑怒罵間就把事情談成了。”

“當然他們還提了一些苛刻的要求,”陳廣峻仍面帶怒意,“而蔣姑娘也答應了。”

“什麽要求?”沈瑾白問。

“也沒什麽特別的,不過是我們下等人的一些下流事罷了,陳公子這等官宦人家的公子哥兒一時接受不了而已。”蔣沅兒輕輕笑着,看似雲淡風輕地說着,只是說話間還對着陳廣峻挑了下眉。

此言一出,沈瑾白和蕭非都明白蔣沅兒話中所指是什麽了。陳廣峻臉色鐵青,而沈瑾白不敢相信地向季陵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季陵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解釋道:“有那麽一兩個提出了這無理的要求,剩下的多半要錢。我本想把那群人揍一頓了事,可還沒出手,蔣姑娘便同意了,勸也不頂用。”

大堂裏一時安靜極了,所有人都只看着蔣沅兒。蔣沅兒只是又給自己斟了杯酒,輕笑着說道:“我都沒緊張呢,你們緊張什麽?況且,他們只有給我提供了有用的信息我才會去實現自己的承諾,你們真當我傻嗎?或者,你是不是以為我混到今天是靠一路睡過來的?所以你看不起我?”蔣沅兒說着,看向了陳廣峻。

“可……如果他們真的……”陳廣峻急了,一時連話都說不出來。

“如果他們真的能提供,那老娘去赴約便是,是老娘嫖他們,不是他們睡老娘!”蔣沅兒說着這般犀利的話,卻依舊是輕輕笑着的。

陳廣峻一愣,驚詫不已:“你怎麽能在大庭廣衆之下說這種話?”

蔣沅兒無奈地嘆了口氣,拿起酒杯又抿了一口:“陳公子是覺得我說的這些話污了公子的耳朵嗎?可過去這幾年,我無時無刻不聽到這些話……畢竟我不是出身名門,我也沒有什麽師父,我娘是個青樓女子,我爹又不管我,你以為像我這樣的姑娘想要活下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嗎?”

陳廣峻沉默了一瞬,終于又開了口:“可如今你和我們在一起,你不必再……再……”說着,他嘆了口氣,又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便上了樓。

蔣沅兒絲毫不在意陳廣峻的離開,只是又張羅着大家:“別愣着啊,吃菜,都快涼了。”

蕭非呆呆地看着蔣沅兒,又悄悄扭頭看了看沈瑾白,只見沈瑾白垂了眸,也不知心裏在想些什麽。

“天下怪胎湊一桌了。”蕭非心裏嘟囔着,卻又乖乖地夾了菜,送進了自己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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