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蕭文若在椒房殿內漫步，雖然今天整個宮殿為了賞鴨宴張燈結彩，但偶爾也有清靜的地方。
栖鴨塘的北面那塊靠近宮牆，距離鴨舍較近，一般的佳麗擔心鴨子留下的糞便會有氣味，弄亂了他們袖子裏精心挑選的熏香制造的香氣，都繞開這裏。
此時蒹葭蒼蒼，涼爽的風吹拂過湖面，可以眺望到對岸水榭熱鬧的模樣，還有若隐若無的絲竹聲從水上傳來，倒有了幾分鬧中取靜的安寧。
一個穿着黑色勁裝，看起來像是宮廷侍衛模樣的年輕人站在水畔，看起來像是邊曬着太陽邊發呆。
蕭文若從他身後緩慢接近，雖然沒有發出聲響，但此人似乎是訓練有素，從氣息就能判斷到有人接近，轉過頭來看到蕭文若，就行禮道：“見過皇後。”
“你站在這裏做什麽？”蕭文若好奇地問。
“我在看這裏鴨子。”那人的聲音略顯清冷，語氣淡然地說。
蕭文若聽到有人提他養的鴨子，心情愉快：“這些鴨子養得不錯吧？這可是我特地讓少府挑選的優等鴨苗。”
“很不錯。”那人老實地回答，“一個個都肥嘟嘟的，長大了烤着吃一定很香。”
蕭文若難得聽到這麽質樸的誇獎，臉上的笑意濃了幾分：“你覺得鴨子怎麽做最好吃？”
“在宮裏肯定是用文火精心炖煮幾個時辰，再加入各種精細香料填入鴨肚子裏，才是美味，不過我覺得還是烤起來吃最香。”那人臉上流露出一絲懷念，“這倒讓我想起了在邊關的日子。”
“你之前在邊關呆過？”蕭文若肅然起敬。
“是啊，十五歲那年被家裏趕去邊關，那些草原上的水塘子，我們餓得慌了就抓鴨子，拿樹枝穿起來放在火堆上烤着吃，可能大半都沒烤熟吧，還帶着血絲……”像是回憶起了當時情形，年輕帥哥的冰山面癱臉上浮現出一絲溫柔的笑，仔細看時，他右臉上還有一個小小的酒窩，“但進了宮之後，吃過再好吃的，都不如餓了幾天後吃的烤鴨香。”
“你既然如此懷念邊關，為何不去殺敵立功，而是來這宮裏？”蕭文若問。
那人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些複雜的情緒：“為了報恩，為了完成任務，必須留在這裏……”
“回頭我讓人用別的方式做個烤鴨，再喊你來品嘗。”蕭文若想起了北京烤鴨，準備下次借皇宮的廚房再搞個美食創新，“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平靜的表情仿佛突然出現了一絲裂痕，略有些尴尬和疑惑地回答：“皇後不記得了嗎？我叫許歆之。”
蕭文若：！！！！！！
原來眼前這人就是他要找的許婕妤，總覺得畫風和後宮其他妃子不太一樣。
其實這也不管蕭文若沒想到眼前這人的身份，只因為他穿越到這大燕後宮之後，見到的妃嫔都是穿着雌雄莫辯的妍麗服裝，将“哥哥弟弟”叫得和“姐姐妹妹”一樣，争寵、吃醋、比美一個都不落下，讓他有種劉姥姥進大觀園的錯覺。
而眼前的許婕妤穿着的黑色武人勁裝，看起來英武利落，和他見過的那些尋常男人沒有什麽不同，和梁叡他們是一個風格的，所以蕭文若一開始只以為他是哪家公侯送到宮裏當侍衛鍛煉的小公子。
好容易在劉綏後宮找到一個和馮延一樣的正經人，蕭文若相見恨晚，上前就抓住許歆之的手說道：“我們人都到齊了，正找你呢，你怎麽站在這裏不去宴席？”
許歆之有些不好意思地縮回手：“我不認識路了，不知道怎麽到對岸，又看這些鴨子有趣，一時間看久了，錯過宴會時間了嗎？”
原來馮延說得沒錯，這位許婕妤是有些迷糊，在椒房宮裏就迷了路。
“沒事，我都出來找你了，我沒說開始都不遲啊。”蕭文若大方地保證，帶着許歆之就往回頭，“不好我門房沒收到你遞交的符籍，你是怎麽進來的？”
許歆之臉上一紅：“我符籍丢了，直接翻牆進來的。”
然後翻牆過來之後發現來到了一個椒房殿內不熟悉的場地，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走了。
蕭文若總算搞明白了原因，在心裏給眼前這位小哥貼上了“天然”的标簽，短時間不準備摘下來了。
他又想起水榭裏那些美人們背後說許歆之的壞話，問道：“你是不是不太喜歡參加宴會？”
許歆之點了點頭：“他們請我，很煩，懶得去；皇後的宴會我還是要去的。”
“來了也不虧待你。”經過剛才池畔關于鴨子的幾種做法的親切交流，蕭文若敏銳感覺到用食物能拉近和這位許婕妤的距離，于是搶先劇透道，“今天準備了馮延獨家秘方的改良糕點，絕對好吃。”這也是本次賞鴨宴準備推出的重頭戲。
“嗯。”許歆之眼神都亮了一些。
蕭文若帶着許歆之回來的時候，明顯聽到坐席間傳來了不少竊竊私語。
鄭思還想找點事情，帶頭起哄道：“許婕妤姍姍來遲，是不是要罰酒三杯？”
蕭文若說：“今天是我請諸位兄弟前來參加賞鴨宴，原本也就是為了讓一向冷冷清清的後宮熱鬧些，增加妃嫔之間的友誼，搞個小規模的團建，呃……團結友愛氛圍的建設，所以今天我們不搞罰酒這一套。”
皇後都這麽說了，鄭思也不好再說什麽，只是嬌滴滴地問：“不知道哥哥要怎樣建設我們大家之間的團結友愛呢？”
“當然是讓大家吃好玩好了。”說完，蕭文若拍了拍手，躲在帷幕後面的悅心會意，連忙揮舞手中的小旗幟。
早就排練好的宮人将關着小鴨子的一處木門拉開，一群毛色嫩黃的小鴨就齊刷刷從裏面游了出來，繞着事先設計好的水道，沿着水榭游來游去，不停發出“嘎嘎”的叫聲。
“下面就請大家一邊欣賞這些活潑可愛的小家夥，一邊享用我和馮兄給大家精心準備的特制糕點吧。”
“什麽？還有特制糕點？”原本打算看熱鬧沒看成，又不屑于和其他低份位妃嫔互相含沙射影的趙雲初頓時從昏昏欲睡中打起了精神，擡頭朝水榭入口處看去——不知道皇後今天會帶來什麽好吃的。
時間回到賞鴨宴一天前，在少府的某處廚房裏，馮延遲疑着對蕭文若說：“皇後确定要我做這種糕點嗎？”
“當然了，這可是我和馮兄兩人共同制作出來的時新糕點，我保證後宮那些公子哥們都沒吃過。”蕭文若點了點頭，“如此這般在宴會上推出，咱們這個品牌名稱可就打響了。”
原來蕭文若辦這個宴會，醉翁之意不在酒，想的就是借着這些日子後宮佳麗都在讨論皇後審美是否農家樂，賺足了關注度，然後将所有人都請來，推出他想要打造的糕點品牌。
作為一個現代人，蕭文若明顯不滿足于僅僅在宮裏養鴨，當他第一次見到馮延，吃到對方制作的美味糕點的時候，一個後宮合夥人的大膽計劃已經在他腦子形成：
他要和馮昭儀合夥，利用自己現代人的經驗，改良馮昭儀手作糕點，打造大燕朝的稻香村品牌。畢竟皇後之前都快把椒房殿混成冷宮了，怎麽看怎麽缺錢的樣子——那時的蕭文若還不知皇後富有三十多個縣——為了帶好椒房殿的全套班子奔小康，蕭文若準備在後宮搞點副業補貼用度。
在糕點用餡上，蕭文若選了現代人最愛的豆沙餡、糖玫瑰餡和蓮蓉餡，鹹的則有五仁和雲腿兩種。當然現代稻香村的糕點賣相也是非常好看的，做個各種精巧的造型，擺盤也好看，所以蕭文若在外形上也給了馮延不少建議。
馮延有些無奈地看着送給禦廚的那些鴨子形狀點心模子，皇後充滿了幹勁，把糕點的模子壓得可愛些也無妨吧？
大宮女紅鸾最先将拖着托盤走了出來，衆人的目光集聚于她的手掌上方。
只見托盤上盛放着波斯進口天藍色的琉璃盞，如同一汪碧波，而琉璃上方乘着五色糕點：
粉色的糕點是玫瑰餡的，做成六瓣重疊蓮花的形狀；白色的糕點做成蓮藕的形狀，中間是蓮蓉餡的；五仁做成扇貝的形狀，表皮被烘烤得焦黃酥嫩；雲腿餡做成紅色的鯉魚，尾巴微微翹起，活靈活現仿佛正要擺動。
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間那一對嫩黃可愛的小鴨子糕點，黑眼睛還特地用糖球點了出來，圓滾滾的肚子裏都是精心研磨的豆沙。
蕭文若笑呵呵地說：“請大家試吃一下，好不好吃？”
每張席案上都擺放了幾盤這種糕點，趙雲初用筷子夾了一只小鴨子放在嘴裏，一口咬下去，圓滾滾的肚子裏都是精心研磨的豆沙，而且分開來看時，是紅綠兩色，正暗合了這次賞鴨宴的請帖主色調。
這兩種豆子都是蕭文若讓馮延從宮裏禦用品裏精心挑選出來的，命廚房細細磨了半天，因此味道清甜，入口即化。
蕭文若為了增強口感，還提議在紅豆沙裏加入松子，在綠豆沙裏加入椰絲，一口咬下去不但能有兩種不同的風味，而且細品還能感覺到裏面用料的些微不同。
這都是蕭文若和馮延吃了好多款之後最後定下來的最佳版本，蕭文若非常有自信能夠征服在座的所有佳麗。
“趙兄吃得可香？”蕭文若溫柔地問。
趙雲初被他問得梗了一下，不過還是說了實話：“果然好吃。”
“我給大家準備了專門禮盒，今天吃不夠都可以帶回去，分給你們的宮人。”蕭文若大方地說。
悅心帶着人擡了幾大箱子出來，從裏面拿出一個個精巧的木盒送給每位到場的客人。
趙雲初也接到了屬于他的那份，只見盒子上用五彩絲繩将一塊藍底素色布帛束縛在正當中，上面龍飛鳳舞五個大字：“戲鴨聞荷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