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趙雲初正在涼亭裏繡錦,五彩絲線花紋組成了一對鴛鴦,他往上一針一線地繡“長勿相忘”四個字,忽聽自己的貼身大宮女琥珀來報:“鄭美人求見。”

一股不祥的預感淡淡萦上心頭,趙婕妤柳眉一皺,向外走去。

“弟弟來找我何事呀?”

鄭思向旁邊張望了幾眼,趙雲初會意,和往常一樣喝退了左右。

“椒房殿那的動靜哥哥可聽說了?”

“聽說了,皇後要養鴨,在後宮大興土木,所有美人都傳遍了。”趙雲初淡淡地說。

鄭思拉了趙雲初的手過來,瞥見上頭的圖樣,嗔道:“哥哥還有閑情繡這鴛鴦,皇後可是直接拿鴨子來羞辱我們了。”

“是嗎?那又如何?”趙雲初心裏也很酸溜溜,面上卻強裝不屑,“陛下又不喜歡皇後。”

“哎呦我的好哥哥,現在不是嘴上鬥氣的時候。”鄭思勸道,“誰不知道後宮真愛值幾個錢,什麽都不如到手的好處實在。有哪個皇後在後宮養過鴨子,這才是震動後宮的原因。”

“故皇太後深受先帝寵愛,曾經從東越專程送來能言鳥,養在彩鳳宮,供帝後不時賞玩。”趙雲初猶自嘴硬。

這是一段後宮人人豔羨的秀恩愛事跡,很多人都以能得彩鳳娛妻作為宮鬥圓滿的目标之一。

鄭思雖然進宮不久,也聽說過大名鼎鼎的衛太後的典故,衛太後出身貧民,初入宮時大字不識一個,卻仍得先帝鐘愛,逐步成長為輔佐聖主開創盛世的一代賢後,一直是他心中的偶像。

但這個時候他卻要反駁趙雲初:“能言鳥是南越珍禽,養在宮中怎麽對待都說得過去,而皇後現在養的是最為普通的水鴨子,卻能在皇宮動土這其中的不同,哥哥如此聰慧,難道沒想明白嗎?”

趙雲初當然明白,正因為明白,所以他心裏并不平靜,在涼亭繡了一個上午的字,竟然還未完工。

只覺得那毛色紅紅綠綠的鴛鴦,成了蕭文若神秘莫測的笑臉,冷冷地嘲諷着自己……完全繡不下去了啊,摔!

鄭思看到趙雲初臉上的神色變化,就知道事情搞成了,他甜甜一笑:“哥哥難道坐看皇後對我們耀武揚威嗎?”

沒錯,在後宮其他美人的心理,大多是這樣想的:皇後想要養鴨,經過少府審批後動工,這是小作示威;皇後跳過少府調度,直接從自己的弟弟那借調軍部力量進宮,雷厲風行開溝渠,這是明晃晃地打諸位後宮佳麗的臉——你哥哥永遠是你哥哥,哪怕皇帝一年不踏入椒房殿,那也是活在傳說裏的白月光,只要他想,便可以為所欲為。

如果蕭文若知曉其他人的想法,心裏一定會是個大寫的囧字。然而皇後兩耳不聞宮外事,一心撲在養鴨上。

“我當然不想。”趙雲初回答。

“如果說這就是命運,那麽我不服,沒有待遇的寵愛都是浮雲,我們一定要想辦法讓皇後下不了臺。”鄭思激動地慫恿。

“弟弟可有妙計?”

“當然。”

兩人很有宮鬥文裏小boss氣質地湊在一起嘀咕了起來。

第二天,馮延應邀來到椒房殿指導鴨場建設工作的時候,面有難色地說:“皇後要不要暫且将工期緩緩,待我将方案修改一下?”

“馮兄可是覺得有哪裏不妥?”蕭文若關切地問。

“皇後是否聽到宮裏的一些傳言……”馮延欲言又止。

蕭文若倒是很直接,他喚了悅心過來:“你消息最靈通,說說看這兩天後宮在在讨論我什麽?”

悅心偷看了一眼馮延,在猶豫要怎麽說。

蕭文若大方地說:“在馮兄面前無需遮掩,但說無妨。”

“今天我起來後聽到宮裏到處都在議論,說皇後您……”悅心支支吾吾地說,“說皇後在宮裏養鴨養成了農家樂,俗不可耐,不是皇後該做的事情,就算要養,也應該像先太後那樣養個能言鳥這樣的。”

“那不就是鹦鹉嗎……”蕭文若小聲嘀咕。

“皇後在說什麽?”馮延問。

“哦沒什麽。”蕭文若正色道,“馮兄想要修改方案,就是因為宮中的這些議論嗎?”

“是,我出身市井,會的也是一些普通老百姓養鴨的法子,沒有考慮到皇後尊貴的身份,害您受到這些非議,我心裏非常不安。”馮延老實回答,其實他也很怕皇後怪罪下來。

“其實養鴨的方案沒什麽問題吧?那就不必改。”蕭文若笑道,“那些說我農家樂審美的,無非是注重一些不實用的外表,那我改一改不就好了。”

馮延感動得看着蕭文若,只覺得皇後舉重若輕,言談間充滿了智慧和自信,這是他第一次對眼前這個曾經如幽靈般存在于宮闱看起來如此令人信服。

當然皇後心裏想的就是,不就是忽悠幾個困于深宮的可憐人嗎?本現代人別的沒自信,就是點子多,小事一樁。

幾日後,萬衆矚目的椒房殿鴨舍終于正式收工,蕭文若命人在後宮廣發邀請函,讓那些暗地裏笑話他的妃子都過來看個清楚。

為了符合傳聞中的農家樂審美,蕭文若還特地讓少府将邀請函的封套做成東北大紅花配綠葉的圖樣,一眼看上去特別有視覺沖擊力,以至于趙雲初收到的時候,差點以為皇後瘋了,竟然破罐子破摔搞得這麽俗豔。

“哥哥不去看嗎?”鄭思也收到了同樣的邀請函,在趙雲初身邊柔弱地問。

“看,當然要去看。”趙雲初将邀請函往案上一拍,“現成的熱鬧為什麽不去看?”他也想知道皇後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蕭文若想辦的是一場以鴨子為主題元素的游園會,後宮佳麗遠遠就看到椒房殿門口的樹木被修剪成鴨子的模樣,上面懸挂着蓮花燈。

宮女一律穿着鵝黃色的紗裙,裙擺上用銀色絲線繡着水波紋,而發型則梳成對稱的兩個小丫髻,上面點綴着染成黃色的兔毛,看起來好不可愛。小黃門則一律換成了淺青色的服裝,象征着池水和荷葉。

鴨舍則被設計成整齊的正方形,鴨場上鋪滿了潔淨的白色沙石,看起來不顯髒,而且中間還留出一個個圓形的空地,上面栽種着一叢叢鮮花,絨毛嫩黃的小鴨子搖搖擺擺在中間穿行,倒有幾分趣味。

水面上攔着鴨子的也沒有用普通的竹栅欄,而是用一個個中空的木珠串聯在一起,木珠浮在水面上,被塗成各種顏色,水下隐蔽的地方是防止鴨子鑽出去的漁網。單從水面上看,只見荷花中間彩色珠鏈在微微蕩漾的水波中若隐若現,看起來倒像給鴨子搭建了一個小型的水上游樂場。

在“游樂場”的正中,用假山模仿滄池裏的蓬萊三山堆壘而成,“山”間藤蘿如瀑布垂懸而下,石上點綴着用青銅雕刻的各種小動物,看起來栩栩如生。

以趙雲初為代表的一群美人都看呆了,皇後傳說中的農家樂審美呢?原來那個紅紅綠綠的封皮是騙人呢,皇後可以把養鴨的場地設計得如何活潑又不失典雅。

鄭思原來準備好的一肚子挖苦皇後的話全部無用武之地,氣得跺了跺腳,黑着臉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今天後宮大聚會,紅鸾按照後宮的份位給大家在栖鴨塘畔排了位置,東西南北四宮美人坐在客席最尊貴的位置,其中馮昭儀和趙婕妤一左一右坐在皇後主席兩側,再往後分別是許婕妤和鄭美人。

馮延自然是一早就在椒房殿幫忙了,此時趙雲初和鄭思落座之後,蕭文若才發現許婕妤的位置還是空着。

許歆之原本是禁衛軍的隊長,後來被皇帝收入宮中,平時在飛鸾宮深居簡出,一般不參與妃子們的茶話會。

“許哥哥還是一如既往地不合群呢。”鄭思小聲嘀咕。

“就是。”另外一名美人附和道,“上次我請他賞花,他就回了我兩個字。”

“什麽字啊?”其他人好奇問。

“不去。”

衆人一陣歡笑,想來都覺得許歆之此人不好相處,正好趁着他不在多說幾句壞話。

“皇後哥哥。”鄭思嬌滴滴地開口,“您邀請我們赴宴,這麽大好的日子,許婕妤卻到現在都沒來,想必是擺架子,等他到了可要罰酒三杯。”

悅心在蕭文若耳畔小聲說:“公子可別聽他的,罰酒三杯是當着衆人面下許婕妤的面子,對方和我們也沒什麽仇,這定是鄭美人的挑撥離間之計。”

“我知道。”蕭文若不把鄭思那點小花招放在眼裏,開口說道,“再派人去請許婕妤便是。”

派去的宮女很快就回來了:“許婕妤不在宮中,宮裏的人說他一早便出去了。”

“許婕妤放着皇後的宴會不來,這可真是不把您放在眼裏……”鄭思還在煽風點火。

馮延看不下去了,開口為其說話:“許婕妤為人純真,又有些迷糊,說不定是來了椒房殿卻沒找到宴會的場地。”

趙雲初打蛇打七寸,這時才問道:“馮哥哥說得有理,還請問問椒房殿的門房,今日可收到許婕妤的入宮符籍。”

紅鸾跑去一問,竟然沒有收到。

這位在馮延口中粗神經的許婕妤到底去了哪裏?蕭文若也有些好奇了。好在今天的重頭戲糕點還在準備中,他這會也不急着開宴,環視四周,對衆人說:“宮裏經過了些改造,也許趙婕妤是迷失路途,諸位先在此稍侯,我去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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