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清晨陽光熹微，後宮的許多美人們坐在敞開的小軒窗內，用木梳輕輕梳理長長的黑發，從窗口的一株木芙蓉，或者飛過的一只毛色豔麗的翠鳥上找到靈感，開始設計今天發髻的造型。
畢竟在後宮殘酷的競争中，美是你能成功上位的第一要素，今天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豔壓群芳，才能讓看慣了各款美人的皇帝眼前一亮不是嗎？
每天的這個時候，鄭思就喜歡坐在驚鴻宮的六角梳妝小樓上，坐在敞亮的露臺，将各種梳妝用品攤在幾案上，然後對着銅鏡悠然自得地打扮自己。
都說他鄭美人是精心打扮才獲得了陛下的寵愛，他要讓每一個經過的人都能清楚地看到，自己沒有梳妝打扮之前就是如此天生麗質，看着修長雪白的脖頸，看着保養得當的烏黑長發，看那燦如明星顧盼生姿的眼眸。
今天的鄭思也陷入了日常自戀中。
他用眼角餘波朝宮牆下掃去，想要收獲今日份的路過佳麗驚豔中帶着嫉妒羨慕恨的眼神，然後卻聽到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一排穿着鵝黃色紗裙的宮女正提着什麽東西，腳步匆忙地沿着驚鴻宮外的鵝卵石小路，朝皇宮西北角走去，連看都沒看鄭思一眼。
這些宮女腰間都斜跨着用染成黃色的兔毛做的可愛的鴨子頭像小挎包，這是蕭文若為了團隊氛圍特地給她們定做的員工包，小宮女們都是十幾歲的年紀，穿着一樣的宮女服，走出去仿佛偶像女團一般拉風。
而且別的宮的人只要一看到有人背上這個小挎包，就知道是椒房殿裏的人。
皇後的人不理睬鄭思不奇怪，鄭思只是想知道她們一大早上集體出行要搞什麽花招。
視線落在宮女們手上，她們拎着的是有把手的竹筐，筐裏裝的都是綠油油的草。
鄭思看得一頭霧水，皇後這是又要興師動衆去哪養鴨啊？他嫌棄地扭頭，再也不管那隊椒房殿的黃衣宮女隊伍去向何方。
皇後蕭文若本人，此時正站在金烏門的門口，和胡舟一起接從宮外運過來的一叢叢非常新鮮的魚腥草。
“這些都是連夜從地裏拔-出來的，下面的根須還帶着泥，葉面上還有露水，非常新鮮。”胡舟向蕭文若介紹，“皇後只需派人馬上将這批草在弄田種下，應該都能成活。”
原來蕭文若準備在弄田種植魚腥草之後，就雷厲風行地找馮延讨教如何種植。其實馮延也不是很懂，但是他藏書豐富，可以查資料啊。
這還真被他在一本看起來不起眼的農經小筆記裏，找到一頁關于魚腥草的種植方法記錄，雖然不太詳細，但是管用，細節部分他跟着蕭文若混熟了，也學會了兩眼一抹黑，摸石頭過河的樂觀精神——湊合着種呗。
筆記裏寫得很清楚，魚腥草最好是清明前後選已經長苗的根莖栽種，但現在已經是夏天了，蕭文若便決定選取枝葉長得不錯的直接帶土移植。
種植條件需要土層深厚，疏松肥沃，而且土壤足夠濕潤。剛好弄田有現成的小水渠，蕭文若提前一天帶着小黃門将桑樹下的土地都深犁了一遍，用鋤頭将土都翻出來，并且在裏面挖出一個個小溝，引渠中水入溝，形成一個循環流動的體系。
這樣在水溝裏水分時刻朝周圍土壤輸送之下，種植土質的濕潤就能保證了，剩下來便是施肥。古代是沒有化肥的，蕭文若就讓人将落葉和被割下來的草都收集起來，鋪在土壤上方，這樣等到它們腐爛後，就自然成為了魚腥草所需要的養分。
“這應該是最後一批了吧？”蕭文若看着腳畔的幾大筐魚腥草問。
“是的，這就些了，皇後如果覺得不夠，可以随時問我要。”
“暫時夠了。”蕭文若心想，這椒房殿總共也只能養那麽點鴨，種太多草它們也吃不完。
“好，那我先行告退。”胡舟畢竟主業是梁叡的幕僚，幫皇後做事也是為梁大将軍所托。
蕭文若親自拎了一筐，和櫻桃她們一起朝弄田的方向走去。
這條近道不經過鄭思的驚鴻宮，卻是從馮延的芙蕖宮正門口路過。蕭文若在門口遇到了許歆之。
許歆之入宮後，并未改變武人每天練武的習慣，被蕭文若安利了晨跑的好處之後，他每天早上起來都要繞着景明宮跑上十幾圈。
今天他跑到芙蕖宮門口的時候，感到肚子有些餓了，突然想念起馮昭儀手作的糕點，就準備上門拜訪，順便蹭個早飯，沒想到卻被守衛告知，馮昭儀一早就出了門。
這事可稀奇了，馮延作為一介書生，平時的生活習慣比較慵懶，早上一般都會睡到自然醒，今天怎麽起得那麽早？
許歆之心裏正疑惑，就看到蕭文若帶着人路過。
“皇後在搬什麽？”許歆之好奇地打量着蕭文若手中的竹筐。
“哦，這個是魚腥草，給我養的鴨子當預防疾病的藥吃的。”蕭文若說道，“你是來找馮兄？”
“是啊，皇後知道他去了哪裏？”
“當然知道。”蕭文若笑道，“我找他幫忙一起種這草去了，就在前面不遠處的弄田，許兄要不要一起來？”
“好。”許歆之爽快地答應了，上前一步，主動從蕭文若手中接過竹筐，“我幫皇後來拿吧。”
“這不用麻煩你了，我拎得動。”
蕭文若正要将竹筐拿回來，卻見許歆之将櫻桃手裏的筐也奪了，一手一個，健步如飛地走在前面。
“這麽輕，我在禁衛軍裏可以一手拎十個。”
“可一只手只能握住一個把手吧？你要怎麽才能拎十個？”
許歆之思索了片刻：“那就疊起來拿。”
蕭文若想象了那個畫面，覺得會變成一個雜技節目，趕快搖晃腦袋将這畫面趕出腦海。
來到弄田時，馮延已經指揮宮人開始種植了。按照筆記上的記載，再加以合理想象，馮延将行距定為一掌寬，而每株的距離則為一指。
全部種完後，為了保證陰涼，還在種上魚腥草的田地四周撐起竹竿，上面罩上黑布，避免陽光直射。
“以後每天早晚澆兩次水，經常給它們除雜草，再施肥，應該就可以成活了。”馮延說道，“肥料可以直接從鴨舍裏取鴨糞。”
“記下來了嗎？”蕭文若給副班長悅心下任務，“回去你挑幾個人排個班，大家輪流照顧。”
許歆之先前一直在積極幫忙，這會閑下來，才覺得餓，肚子發出“咕咕”的響聲。
“你沒吃早飯？”蕭文若驚訝地問。
許歆之不好意思地點頭。
“這怎麽行？”蕭文若拉着許歆之的手就往外走，“趕緊來我宮裏，請你吃個飽。”
馮延看着率性天真的許歆之和某種程度上更加率性的皇後勾肩搭背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吩咐自己的貼身宮女司琴：“你回芙蕖宮将我昨晚新做的龍須酥拿過去。”
三人來到椒房殿，紅蕖早就命人打了幾盆水，讓在弄田勞作過的三位先将沾了灰泥的手洗幹淨，又命小宮女用拂塵将外套上的灰塵都拂了，這才請他們在水榭邊的雅座坐定。
蕭文若和馮延都是吃過早飯的，此時只是泡了一壺花茶，再吃一些切好的水果潤潤嗓子。
由于許歆之沒吃早飯，餓了許久的腸胃剛開始應該吃點清淡的，蕭文若吩咐廚房做了一碗生滾魚片粥，上面撒上一層細細的香菜沫，光用聞着就覺得香噴噴的。
許歆之接了粥碗，朝蕭文若道聲謝，就開始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小心燙。”蕭文若忍不住提醒。
“沒事。”許歆之喝下一口熱粥，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真好喝。”
“我帶來新做的龍須糕。”馮延将盒子打開，露出裏面的糕點。
龍須糕用饴糖、蜂蜜混合小麥粉制成，顏色如白雪，絲絲縷縷纏繞，仿佛銀須一般。蕭文若也忍不住用筷子夾了一塊，入口即化，還帶着桂花的甜味。
吃飽喝足，大家便開始閑聊。
許歆之問：“荷香村現在的糕點和烤鴨、鹵鴨都賣得很好，很多人來得晚了都買不到，皇後不考慮在東市再開一家分店嗎？”
馮延也說：“我給老家的父母親戚寄了一批糕點回去，他們都挺喜歡的，還回信給我說，在膠州已經有從京城回來的行商帶了些回去轉賣，一時間奇貨可居，價格高了三四倍。”
“如果在外地也開荷香村的分店，那麽我們不是賺翻了？”許歆之開始展望了起來。
“你們是想開連鎖店？”蕭文若問。
“連鎖店是什麽？”兩位古代人齊聲詢問。
“就是和你們說的差不多，在全國其他地方也開荷香村的分店，店面裝飾和售賣的食物都和京城一樣。”
“那感情好啊，就開這個連鎖店吧。”
“你們想得倒簡單，宮裏就這麽點地，到哪裏養能供應連鎖店的鴨子啊。”蕭文若搖頭，“而且如果有一家分店品質不好，就等于砸了咱們的招牌，想要控制好食物的質量，必須集中有一塊很大的地來種各種原材料農作物才行。”
“這不是很簡單嘛。”許歆之又塞了一塊龍須糕在嘴裏，鼓着腮幫子說，“皇後不是有三十個縣的封邑嗎？還愁沒地種？”
“什麽？”蕭文若差點打翻了杯盞，“你說我有三十個縣？”
“是啊。”許歆之奇道，“皇後不會把這件事也忘記了吧？”
“咳咳。”蕭文若有些尴尬地胡編，“這不是上次腦子浸水了，不太靈光嘛，多謝許兄提醒。”
三十個縣啊！蕭文若感覺自己就像被從天突降三千萬彩票，幸福來得太洶湧他現在有些頭暈目眩。
他還在宮裏對着一小塊弄田美滋滋做什麽？三十個縣得有多少土地，要是在半夏小說，他在這三十個縣的土地上的種田大業可以寫到八百章了，想種什麽都行啊！想想就興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