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過了聖誕新年即将到來,雪花紛飛的季節,不只有寒冷,也有節日和冷陽的生日。

跟爸爸、哥哥溝通後,霍星伊留在冷陽家裏給他過生日并且一塊兒迎接新年。

冷陽母親并不知道冷陽飛去歐洲、發病、低燒等等,單純念及他身體不便,不舍得一對小情侶來回跑,冷父又是那樣的身體,于是冷夫人給他們送了很多新年禮物和好吃的,決定各自在家過新年。

從歐洲回來冷陽便不怎麽出門,所有公事全部搬到家中書房,居家休息才三天,冷陽再次病倒。

前兩天,霍星伊在學校并不知道他病了,冷陽默默吃藥打針,肯定是不會主動跟她講不舒服的。

29日是周五,也是冷陽生日,霍星伊課業本也不多,只是她勤于練功,才更多時間留在學校。為了冷陽生日,她去買了貼身的保暖衣褲和仔細挑選了一條新款圍巾給他做生日禮物,還早早跟家裏管家悄悄定下來,生日蛋糕也由她來特別定制。

開開心心提前回家,霍星伊才從管家、護工處得知,冷陽昨晚高燒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時候,熱度才退下去,換了衣服還沒睡下又喘了好久,用藥、吸氧又折騰一個多小時,早餐時候了才剛睡下。

“病了幾天了?我打電話回來他一個字也不說。”站在他卧房門口,霍星伊小小聲問護工。

“真是昨天下午開始發燒的,但這次跟前幾天出門不同,燒的比較厲害。”霍星伊人在眼前,護工哪裏敢當面撒謊?

走近冷陽床邊,霍星伊看到冷陽雙目緊閉,只有濃密睫毛投下來一對深色暗影在蒼白的臉上。薄絲被下,一雙伸不直的癱腿被用軟枕在膝彎處墊起來呈彎曲的形狀,綿軟如月牙的一對腳腳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腳心相對、綿軟貼在床上的樣子。

她還沒在床邊坐下,護工也跟着走了進來,低聲說道,“兩個小時了,要翻一下身。”

“哦,”她站在床尾,把中間位置讓給了護工。

護工站在床中間位置,把冷陽的一只手搭在小腹上,雙手伸入絲被中,摟住他肩膀和腰的位置,微微加力抱他,很輕松把人轉成了側卧的姿勢。接下來,護工細心擺好冷陽的雙手和腿,突然皺眉嘟囔了一句,“糟糕,又熱起來了。”

“又發燒了?”霍星伊聽到護工的話,瞬間擔心起來,伸手過去要摸摸冷陽的額頭。

霍星伊的手還沒碰到冷陽,便看到他陷在軟枕裏的頭慢慢擡了起來,眼睛緩慢半睜;以為他是被翻身給吵的醒了過來,她正調整好表情,想給他一個生日kiss的時候,只見冷陽身體似乎震動了一下,瞳仁翻了上去,露出可怖的白色。

Advertisement

“冷陽?”她輕聲喚他名字的同時,冷陽已經抽搐了起來。

頑強後仰的頭,和有規律一抽一抽的身體,帶動被攏在身前的雙手僵直規律震顫着,冷陽雙腿保持彎曲姿勢,也随身體激烈的抽動。由于腿部肌肉幾乎沒有,關節又松動無力,抽着抽着,冷陽的腿腳變得無意識向下踢動,薄薄的絲被蓋不住,已經完全滑落到下半身,穿深灰寝衣的上半身和光裸只穿白色紙尿褲的幹癟下半身,形成了刺目的對比。

“冷陽,冷陽,”霍星伊哪裏見過這般場面?半蹲在床邊,她雙手捧着他的臉,激動的喊他,可她看得出,身子瘋狂抽動的人已經沒有意識,那雙黑寶石般能放出暗紫光華的眸子已經不見,只剩閉不緊的眼皮裏,翻出來的白色眼白。

“快叫救護車,我們去醫院,他是哮喘發作了麽?快把藥拿來……”聲音裏已經帶了哭腔,霍星伊急瘋了,她也看出來冷陽的樣子跟平時發病不一樣,但情急之下,她也不知道他是怎麽了,只以為是哮喘發作的太厲害才會這樣。

護工已經第一時間按了床頭的呼叫按鈕,半抱着固定住冷陽的身子,讓他能保持側卧的姿勢,冷靜回答了霍星伊的疑問,“不是,他是高熱驚厥。”

“驚厥?”霍星伊年紀還小,她對驚厥這個詞,一點概念也沒有。

無論冷陽是什麽毛病,霍星伊依舊在撫摸他滾燙的額頭,而且她毫不嫌棄冷陽口裏陸續吐出的粘液和泡沫,已經傾身把他不斷抽搐的身子接過來,緊緊摟在了懷裏,心疼的淚水連連。

“讓他一直側身,小心嗆到。”護工小聲提醒,一邊聯系私人醫生,一邊仍緊盯冷陽,時刻關注他的狀況。

她用力抱住他抽搐的身子,感受他尖尖的下巴一下一下機械戳在肩頭,大概六七分鐘,冷陽口裏異樣吃力的喘息聲和痛苦的“呃,呃,啊,啊”聲停了下來,可怕的抽搐停止了。

雖不再抽搐,但很長一段時間,冷陽的眸子裏沒有神采,無法聚焦,手腕和腿不時會抽動一下,沒有意志在控制身體。因為怕太大的動作、動靜再次驚了冷陽,護工并沒有立刻給他清理換衣,逐漸恢複神智後,冷陽很快明白自己經歷了什麽,神情落寞,依舊對身邊人的聲音沒什麽反應。

去醫院的路上,霍星伊緊緊拉住冷陽的手,悄悄跟他講話,“人家都是小寶寶發燒會驚厥,你怎麽這麽大了還會這樣?是長不大麽?”

左手無力,冷陽小指用力勾了勾,表達了自己的不滿意,“咳,咳,星伊,你,取笑我?”他無奈苦笑,擡眸看她的笑顏,真的一點嫌棄也沒有。

“沒有,不過是有些怪你,還沒給我機會送出生日禮物。”

你就是我的禮物——這句話冷陽沒有勇氣說出口,躊躇片刻後,只輕輕嘆氣道,“一定會有機會。”

看到他發燒抽搐,癱瘓的肢體穿着紙尿褲雙腿麻杆一般畸形,她沒跑掉仍留在他身邊,冷陽心裏已經在感謝各路神明。

經過詳細檢查,醫生的診斷很快出來,冷陽是膀胱發炎,嚴重了導致高燒不退。

“怎麽會得這個病?以後應該多注意什麽?您告訴我,我們可以積極預防。”

醫生看着一臉稚氣的霍星伊,因為是私人醫生,大概知道這位氣質出衆的小姐是冷陽未婚妻,所以才娓娓道出緣由,“說來話長,我簡單一些說,就是以冷陽的情況,不太好預防,他也不是第一犯這個毛病。泌尿系統疾病是癱瘓病人的常見病,換句話說,因為癱瘓,而你們家裏的護工已經照顧的很周到專業,所以沒有太好的辦法預防。”

“什麽叫不太好預防?”耐着性子,霍星伊只好繼續發問。

看她不是走走形式,是真的想知道,醫生只好拿出老師講課的狀态,開始詳細給解釋。

“癱瘓,說明他大腦失去了對神經和肌肉的控制,也就是無法控制肢體,導致患者不僅僅是我們看到的不能走路這麽簡單,他還會沒有力氣深呼吸,饑餓感很弱,還有,他不但失去了對括約肌等肌肉的控制,也連帶影響無法控制體內器官——比如膀胱,肌肉無法正常排尿,即使有外力的按揉等輔助,膀胱自己無力,依舊排不幹淨留有殘存尿液。因為長期這樣,加上勞累,上火,感冒等其他病誘發,很容易導致他炎症發作、感染,嚴重的話,就是現在高燒的狀況發生。”

“難道,沒有辦法排幹淨餘尿?”癱瘓竟然不只不能走路,還有這麽多問題,霍星伊覺得好惱火,明明是簡單的日常,怎麽會如此困難?

“有的,是用導尿管,可長期留置導尿管,很容易誘發尿道炎症。按次數導尿的話,增加了護理難度和劃傷尿道的概率,會尿血,同樣會增加炎症風險。”面對青春美少女,醫生把耐心發揮到了極致,解釋的很清楚了。

霍星伊聽懂,心中難受的扶額嘆息,原來此題無解。

帶着數不清的遺憾,冷陽的28歲生日,伴随高熱驚厥是在醫院度過的,甚至到了新年,他依然不被醫生允許出院。

人住進了醫院,也無法萬全的預防高燒引起的抽搐,但用了藥,而且檢查更加細致,各種風險也降到了最低。

冷陽很讨厭住院,沒辦法坐輪椅,他身體被困頓于病床,沒完沒了的輸液使得他手臂腫痛,本就不靈活的身子更是無處不酸痛難受,脾氣再好的人,也會失了耐心。

住院第二天,霍星伊有半天去學校沒有陪他,到了午餐時間,冷陽說要自己吃,想坐起來活動一下。

護工當然依着他,升起床頭,把人扶好後,發覺冷陽怎樣也坐不穩,只有用手腕支撐着,才好不容易穩定了身子。

吃飯的時候才是重頭戲,過去冷陽吃飯,至少會把左手放在桌子上面,扶一扶湯碗、用叉子吃不是湯湯水水的食物;今天卻是抖抖嗖嗖好久,左手甚至沒辦法擡到小桌子那麽高,溫潤的人也有脾氣,但都發給了自己,胸口一起一伏,蓄了會兒力,結果是用力甩手,薄薄的手掌、手背猛的撞到桌沿,喘着粗氣說不吃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冷陽才清楚意識到,這次生病,雙手力氣都被影響,他好像更“廢”了。

不肯吃飯又同樣不肯示弱,餓了兩頓後,禁不住勸,更怕霍星伊擔心,冷陽再次嘗試自己吃飯,手背青紫一大片的左手什麽忙也幫不上,右手拿護工貼心準備的輕一些的勺子,有驚無險自己慢慢吃了一餐飯。

由于身體特殊,冷陽住院治療一直在使用導尿管,第三天上午,他要求醫生允許他撤掉導管和心電監護,醫生也很快答應,不然他身體連排洩亦無感的話,情緒太容易焦慮。

撤掉導管後,冷陽第一次排尿意料之中的不順利,雖然身體一直有感覺,但也只是神經不完全損傷殘存的感覺,他并不能正常排洩,否則也不會依賴尿套、紙尿褲這類輔助物品。

例行輸液結束,護工依照霍星伊的囑托,喂了冷陽幾口溫水,時間良久,他下半身依舊沒有平時令人煩惱的時時滴漏。躺在床上,冷陽自己又無力排解,只好由護工給按照平時的方式按揉小腹,他雖不說話,但護工是在身邊照顧了好多年的,看冷陽越來越白的臉色也知道,他在強打精神撐着。

細白的脖子因為用力而後仰,冷陽清瘦的下巴很尖,他仰頭的姿勢更加突出了喉結,看他喉結一下下的滾動便可知,他在拼命忍耐不适。

有力氣的右手手指一下一下抓身下的床單,左手用不上力,只能手心朝上小幅度蹭動,有些力氣的右腿也一下一下無意識的踢動,腳背蹭在床上,已經紅了一大片,左腿癱弱,只是輕微的抖,帶動月牙一樣的癱腳,也娑娑顫動。

揉到後來護工不太敢用力,因為冷陽太瘦,髋骨又窄,身體并不能承受很大力,最重要他有哮喘,又是因為驚厥入院,引他發病的話,護工心裏也沒底孰輕孰重。

“還是給您插管吧,太遭罪了。”

已經半昏迷的人沒力氣點頭,冷陽蚊子般哼了一聲“嗯”。

醫生親自又給下的導尿管,很快随着尿液從導管流出,冷陽身體止不住微微打起擺子,憋脹頭暈終于結束。

剛剛給尿管軟閥注射15ml生理鹽水進去,用來固定體內導管,輕盈腳步聲已到近前,霍星伊甜甜一句“冷陽,我回來啦。”驚的冷陽身體晃動了一下,醫生看他受驚,連忙拉過薄毯給蓋在身上,保全了些微體面。

最後一個步驟是醫用膠布固定導管,操作完成後醫生急忙告退出了病房,把戀愛時間留給年輕人。

“出了好多汗啊,我不在的時候,你又發燒了?”看他汗濕的額頭,霍星伊拿手絹一邊給冷陽擦汗,一邊細細的撫摸他額頭、脖子,用自己的手感知他體溫。

“沒有,是太熱了。”

房間裏的确溫暖,霍星伊沒懷疑他的話,而是拿了一件貼身衣服,扶他坐起來,感覺冷陽虛弱,她便一只手圈住他緊緊摟着,一刻不與他分開,像對待洋娃娃般給冷陽換起了衣服。

這一下如臨大敵,護工連忙過來扶冷陽,畢竟他下半身無力,還連着導尿管,但冷陽不可能拒絕霍星伊,面對小公主,他不會說不字。

“有沒有好好喝水呀?這可是醫囑。”她指了指溫在透明湯鍋裏,家中廚房每天變換口味送來的補湯,“湯你還沒喝呢?我喂你好不好?”

問是問,可霍星伊不需要回答,已經起身去盛湯。

從來沒喂過任何人,霍星伊小心的半勺半勺喂冷陽,倒也蠻符合她小女生的心思,冷陽也配合,每一口都努力咽了下去,算是補充足了水分和營養。

冷陽病中精神不濟,霍星伊練功一上午人也累了,冷陽索性勸她躺到床上來睡,撫摸她一頭柔柔的長發,哄小妹妹般開始午睡。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