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一刻也沒有停留,霍星伊拉着一只小箱子登上了回國的飛機,她下飛機直奔A市郊區的殡儀館,一樓從大堂開始,白色的花圈擺滿了長長的走廊,上面所有的字都在告訴她,這裏就是冷老先生,她公公的靈堂。

夏日驕陽,奇怪的是殡儀館裏空氣都是涼涼的,霍星伊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來不及焦慮害怕,她很快找到了冷家的靈堂。

靈堂寬大、肅穆,布滿白色的花,冷老先生的照片擺在正中,霍星伊第一次知道,原來冷陽不僅像媽媽五官絕美,也像爸爸,氣度不凡。

衆多賓客中,霍星伊一下子認出冷夫人,她還來不及叫媽媽,冷夫人已經看到她,放下朋友,冷夫人走到霍星伊面前,一把抱住了她。

“星伊我的寶貝,你終于回來了。”冷夫人并沒哭,雖然她美麗的眼睛紅紅的,卻永遠不失優雅大方。

“媽,對不起,我回來太晚了。”輕輕環抱婆婆的腰,霍星伊小聲道歉,鼻子酸酸的。

“一點也不晚,留下來吧,媽媽需要你。”

“好。”

得知她回來,冷陽被護工推出來,正看到母親抱着霍星伊。

她們其實更像母女,一樣的纖細苗條,一樣的優雅高貴,一樣的柔弱美麗。

長長的發絲被盤起,霍星伊穿純黑套裝,十公分高跟鞋,冷豔不可侵犯,像一只黑天鵝,只在轉身之間,她已不再是剛剛歸國的兒媳,而是今天這間靈堂女主人之一。

由于人太多,冷陽呼吸系統不好,他戴口罩一直呆在最裏面,盡量少的接觸外人,來保證他不會頻繁發病能夠堅持完三天的喪禮。

遠遠看着自己最愛的兩個女人,在頭痛、耳鳴,不時咳嗽,四肢還有些輕微抽搐中,冷陽的心情激動,手腳已經明顯抖的更加厲害。

“推您過去,跟太太說話?”護工當然了解冷陽,知道他心心念念的是霍星伊。

“不,回去,幫我,整理……”他看到她了,他也知道,她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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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別七八個月,兩個人重逢,竟是在賓客衆多的父親的喪禮。現實版,我就在你身邊,卻無法說屬于我們的每一個字。

已經虛弱的連手也擡不起,冷陽仍然死要面子,不想給她看自己狼狽的一面。

“幫我,清理,換……”

“好,馬上。”知道冷陽的脾氣,護工滿口應下,另一位護工已經準備好了東西。

“衣服,也,換。”他還要換衣服。

“好,我馬上去拿來。”

不知算不算有潔癖,冷陽身上這套衣服是老先生剛去世換上的喪服,穿了有一天半,他見到老婆想換一下,也屬于常規操作。

把冷陽推到休息室床邊,護工彎腰把束帶全部打開,再看另一位護工備好衣物過來,兩個人默契十足的抱緊冷陽身體,輕松把他安置在休息床。

讓冷陽不着力的身子靠在自己身上,護工三兩下幫他脫下來黑色外套,露出雪白內衫,更加襯得他臉色青白。

“側躺減壓幾分鐘,脫了鞋按摩一會兒再換衣服吧。”護工知道他僵硬坐了多久,有這個機會,當然先給他幹癟的大腿和臀部減壓,再好的輪椅坐墊也不能一坐就是一天啊。

把人抱到床上護工也沒松手,冷陽身體癱弱,雙腿微屈,雙臂也沒法挪動,全靠抱扶才能緩緩躺在床上,沒有定型枕穩住身體,他側躺也沒辦法維持。

握住手腕粗細的腳踝,給冷陽脫鞋護工是一點也不敢用力,他腳瘦長又不沾地,本應該很容易脫鞋,可最近冷陽身體情況極不好,癱軟的腳全腫了起來,脹滿了鞋子;脫鞋必須小心再小心慢慢來,不用力脫不下來,太用力吧,還有可能使他松垮的腳踝脫臼;穿鞋更是要命,生怕彎折了哪個腳趾,他自己又不知道,會出大麻煩的。

護工很盡責的給冷陽按揉着肩、背、腰,轉過臉來看他迷迷糊糊閉着眼,唇角已經流出來晶瑩的涎水,默默給擦幹淨後,幫冷陽翻過身來,開始解開他褲子。

小心扶住他下身蜿蜒的軟管,兩位護工很快把冷陽的褲子脫了下來,盛夏裏,他黑色外褲內是一厚一薄兩條白色純棉褲子。

用的不是方便簡單的集尿尿套,冷陽膀胱炎症發作,尿液裏大半是紅色的,他自己又不會排尿,只能用導尿管排尿,暫時保他症狀不再加重。

拿來熱毛巾,護工細心給冷陽臉、手,甚至□□也仔仔細細擦洗,條件有限,除了換毛巾,也沒有其他講究了。

“喝點水吧?”

這一句話冷陽有了反應,慢慢搖了搖頭。

護工也不再勸,扶冷陽躺好,開始給他按揉小腹,原本排尿很順暢的人,如今卻因為尿血,疼的細瘦癱腿立刻顫抖起來,不住的哆嗦、收縮,冷陽緊咬嘴唇,一聲不吭。

誰也不會勸冷陽休息或是入院治療,失去父親這件事,每個人一生只會經歷一次,傷心傷身,在所難免。

換了一身黑衣,冷陽被推出休息室,默默端坐喪禮一角,他聽不清別人說話,無法禮貌周全招待親朋,沒辦法下跪敬香,也不能給來賓還禮,嚴重殘疾将冷陽變成可有可無的存在,心中難過酸楚,無人可懂。

不同的時辰有不同的禮數、程序,冷陽沒辦法做的,這一下有霍星伊可以代替他做,在這一天,霍星伊既是兒媳,也是親兒。

已經代替冷陽,霍星伊成為了全場目光和話題的焦點。

第一次看她一身黑色衣裙,好像是突然長大成熟了,遠遠看着自己老婆下巴尖尖的,淡淡的妝容恰到好處,雪白的脖頸宛如驕傲的天鵝,清冷高貴,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冷陽覺得親切也陌生。

霍星伊也不時尋找冷陽,看他再次被推出來後,她發現冷陽面色十分不好,但眼睛還有神采,一直有人陪伴他,令她安心不少。

他們互相望着,你看我,我看你,甚至沒機會說上一句話。

天色漸晚,賓客不那麽多了,霍星伊看冷陽依舊端坐沒動,和冷夫人結束了給來賓還禮環節,她挪動腳步,朝冷陽所在角落走過去,卻被熟悉的聲音給叫住。

“星伊,我們來了。”

是霍夫人和霍祉臣,穿着規矩的黑衣,看起來很體面的母子二人,來吊唁冷老先生。

兩家是兒女親家關系,兩位夫人見面,十分熱情、有禮貌的問候和擁抱,把大戶人家的風範、氣度展現的淋漓盡致。

“我這個女兒啊,特別懂事,特別好,從小不讓我操心。”在衆多陌生親友面前,霍夫人做到了八面玲珑,拉住霍星伊的手,親切有度,誇獎自己家寶貝女兒,分寸感、優越感,拿捏的恰到好處。認識大媽十七年,霍星伊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在大媽眼裏,是那麽好的小女孩。

冷陽就那樣坐在角落裏看他們,一動沒動,并沒有特別的表情,霍祉臣一直沒正式跟冷陽道歉,卻厚臉皮接受了所有冷陽提供給霍家的資助,仿佛冷陽才是他親生父親,包容他、養育他亦是常理。

不想搭理哥哥,霍星伊故意走開,直奔老公而去,冷陽看她突然離開人群,款款朝自己走過來,激動的右手摸索,摸到輪椅搖杆用力推動想向她迎過去。可輪椅模式已被調整,冷陽用掌根推了好幾次,輪椅依舊紋絲不動,等他明白是輪椅控制模式問題,霍星伊已經到了面前。

“你怎麽瘦了這麽多?”她彎下腰來,貼在他耳邊說話,淡淡香氣,瞬間萦繞冷陽周圍。

“老婆……是,口罩,太大。”他不撒謊,卻開始辯解,因為口罩大,才顯得臉小了麽?

被氣樂,霍星伊把頭更低一些,輕輕蹭冷陽的耳朵,“這就是你每天告訴我的很好麽?不好好吃飯,生病了也不說,你呀,是覺得我沒辦法做你的依靠吧?”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他眼睛紅紅的,不知有多少天沒睡好,卻依舊目光灼灼盯着她,從不隐藏的愛意滿溢出來,毫無保留獻給她。

“我回來了,你回家好好休息,我守在這邊,你放心。”沒人彙報霍星伊也知道,冷陽本就身弱多病,現在狀态已如強弩之末,完全靠硬支架和藥物支撐,才能端正坐在這裏盡孝道。既然她回來了,總該讓冷陽休息一晚吧,他那樣的身體得不到休息傷心又熬夜,無疑在慢性自殺。

“不,你,長途,飛回來,辛苦,你,去休息。”七八個小時的時差,十幾個小時飛行,下飛機直奔殡儀館,霍星伊一分鐘沒辦法休息;還要做出完美狀态、打起精神應酬賓客做冷家形象代言,困倦、疲憊成倍加諸在她身上,冷陽更心疼老婆的付出,她并沒做錯什麽,只不過他殘疾嚴重連累到她罷了。

“我沒關系……”撫摸冷陽的臉,霍星伊并不打算讓步,想讓老公早一點去休息,可霍祉臣走過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星伊,跟我們回家吧,明天早晨我送你過來,後天,再一塊兒去接爸爸。”霍祉臣彎下腰來,朝着冷陽點頭致意,“妹夫,節哀。爸爸有些話讓我帶給星伊,我把她接回家,明天早晨送過來,你放心吧,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不要生病了。”彬彬有禮,穩重踏實,霍祉臣給人的印象太好了,那麽多人注目下,冷陽和冷夫人絕不可能說不願意。

于是,霍星伊和冷陽抱了抱,戴同款婚戒的手交握在一起,難舍難分,磨蹭許久後才規規矩矩跟大媽回了淺香金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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