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心跳
第23章 心跳
白昭華覺得郁長霖有些不對勁, 但到底哪裏不對勁,又說不上來,于是也就不再管他, 專心致志準備數日後的相親。
他之前并不愛讀書, 這幾日倒是哪兒都不去了, 專心致志待在書房裏看書寫字。
丫頭和小厮們起初以為他是鬧着玩, 可過了幾日, 發現他還是這番認真, 感動得無以複加, 以前拽都拽不到書房的人, 居然能在裏面坐上一整天!
明竹進去灑掃時, 看到的就是少爺搖頭晃腦背詩的樣子, 出來後下意識揉了揉眼睛,再回頭瞧, 少爺又開始奮筆疾書了。
回過了神, 他一股腦跑到玉書幾人跟前,高興道:“少爺真的在用功!”
玉書喜道:“前陣子聽到老爺夫人說過少爺婚事, 想來少爺是為了哪位小姐吧?”
幾人低聲笑了,還要聊些別的, 就聽有人冷聲道:“是麽?”
幾人回頭, 就見那蒙臉侍衛不知何時走了過來, 目光帶着滲人的銳氣, 陰恻恻地掃過他們,如一嗖冷箭。
那張臉雖然被銀質面具遮擋,可大家本能覺得他此時的臉色應是極其難看的, 他們平時就怕他, 見他這樣, 連忙散開了。
白昭華正費勁兒看書,聽到門外敲門,含糊道:“進來!”
過了會兒,就見來人将一小壇酒放在了桌上,酒壇旁邊又放了個小木籠,裏面是一只大蛐蛐,此時還應景地叫了兩聲。
他一愣,擡頭去看。
酒是上好的劍南春,大蛐蛐之前沒見過,想來是新抓的。
來人則是郁長霖,看他不動,問:“你不玩了?”
白昭華把發癢的雙手放在桌下搓了搓,遺憾道:“這段時間就不玩了,你給我收起來,等相親完再玩。”
Advertisement
不知是不是陰天的原因,白昭華總覺得此時的郁長霖整個人都帶着一股令人無法忽視的怨氣,看着他的目光,竟有些憤怒似的。
“你這是怎麽了?”白昭華斜他一眼,拿起筆繼續畫烏龜,又在烏□□上畫了個花環,“我最近雖然不出門,但你可以出去逛逛。”
半晌沉默後。
“……你就這麽想做驸馬?”
這句話幾乎是從唇中一點點擠出來的。
白昭華哼着曲兒畫畫,沒聽清,又重新畫了條頭大身小的龍,擡頭看他:“你說什麽?”
郁長霖不出聲了,盯着他筆下的畫:“這就是你的用功?”
“畫得不好麽?”他摸着下巴看了看,“我覺得還行,不過公主也不會看這些,這是我打發時間畫的,已經長進很多。”
“……”郁長霖想笑,又聽他提起公主,心頭一窒,無話可說了。
白昭華第一次在他眼裏看多這麽多情緒,有些稀奇:“你究竟怎麽了?難道……”他猛地站起來,“你是來跟我告別的?”
郁長霖:“……”
白昭華看他別過臉,一副要氣死的樣子,完全摸不着頭腦:“暫時不走就行,公主那裏,我還需要你的幫助呢。”
郁長霖轉身就走。
“怎麽了這是?”白昭華坐回椅子上,納悶片刻,低頭便笑着拿筆又開始認真畫龍了,這次盡量不把身子畫的那麽小,畫完很是滿意,拿着在書房裏走來走去地欣賞。
進來送糕點水果的玉書看了看,笑道:“少爺,這是蝌蚪嗎?您畫得真好!”
“……”他把畫放回了桌上,雙手一背,擰着眉頭走了。
很快就到了相親的日子。
白昭華坐着馬車,滿面春光地來到太後安排的皇家園林。
今日不算太熱,園林裏本就清涼,白昭華一身薄薄的雪白銀絲滾邊錦袍,身後是面無表情的郁長霖,他跟着太監一路前往裏面的湖心亭。
走過開滿扶桑花的小道,就能看到湖心亭了。
亭子有三層,第二層站了許多宮女,最中央滿身華貴的,顯然就是和意公主。
感覺到高處的目光,白昭華也不躲避,還仰頭嘿嘿笑了聲,笑得前面的太監都擦了擦汗:你還真是個狂徒啊。
進了亭子裏,白昭華提着衣袍快速上了二樓,一撩開珠簾,看也不看就俯身作揖:“在下白昭華,參見公主,公主萬安。”
話落,只聽一聲笑,擡頭去看,自己正對着一個滿身華服的稻草人行禮,而真正的和意公主卻在不遠處坐着,獨自下棋。
方才那笑聲,正是她發出的。
一旁的宮女也都在憋笑,這公子也太笨了些。
白昭華跟着笑了,轉身又朝真的和意公主作揖請安。
郁長霖瞄着他地背影,手握成拳。
和意公主也不看他,輕笑道:“都說棋品如人品,你既來了,不如與我下盤棋。”
“是。”白昭華得意地走了過去,瞥她一眼,坐下拈起黑子,“啪”一聲就下在了天元!
衆人面色大變,其中一個太監想幫他,忙低聲道:“都沒說誰下先手,白公子怎麽就下了?想來熱糊塗了。”這是提醒他趕緊把那棋子拿回去,讓公主先下。
白昭華聞言,果真一副驚惶樣子,拿回那黑棋解釋:“哎呀,平時都是我下先手,成習慣就忘了改……還望公主見諒!”
太監:……真是沒救了。
公主笑道:“不必,你既然習慣了先手,就下吧。”
“這怎麽好意思,不過公主你這樣,在下實在沒法推脫……”便又下在了天元。
公主盯着天元的位置,凝神想了半晌,才下了白子。
一來就下在天元,想必此人棋力高深莫測,還是小心為上。
白昭華又下了一子,看公主後面的太監朝自己擠眉弄眼,心下了然:這是讓他趁機開口聊天呢。
這種時候,雙方家世背景各自都了如指掌,聊天當然要聊些興趣愛好,于是便道:“在下也愛下棋,來之前竟沒想過和公主是同道中人,不過除了下棋,在下最愛的就屬讀書了。”
郁長霖:“……”現在把人打暈帶走應該來得及。
和意公主早在長公主那裏聽說了他作過的那兩首打油詩,聞言呵呵一笑:“是麽?”
白昭華一副“我這就給你露一手”的樣子,仰頭看向亭外風景,眼珠一轉,高聲吟起詩來:“夏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開知多少。”
所有人都沉默了。
和意公主沉默片刻後,笑道:“孟浩然的春曉?我怎麽記得,這詩前面是‘春眠’後面是‘花落’呢?”
白昭華一驚,好像不敢置信,擦擦額頭又道:“這詩太難,許是我記錯了,望公主勿怪。”
“……”這就是你在家苦讀數日的成果嗎?
和意公主嘆了口氣:“還是下棋吧。”
白昭華頻頻點頭:“是。”
不到一刻鐘的功夫,輸得慘淡,白昭華捏捏手腕,笑着認輸道:“公主棋藝高超,在下輸也輸得淋漓酣暢,這是在下第一次輸棋,在下對公主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對面的和意公主愣了好久,才終于回神,這是她第一次贏棋贏得這麽快,一時簡直無法理解世上有人能把棋下得這這般爛。
兩人又下了兩盤棋,白昭華輸得更快了,不僅如此,有一次下了爛棋,忘了對面是公主,竟下意識去拿回自己的棋子悔棋,太監當即咳嗽一聲,他這才慌忙放了回去,懊惱地嘟囔道:“在下又忘了,都怪那些人,非讓我習慣了悔棋。”
!
衆人:合着你以前從不輸棋不是假的?就是靠着一直悔棋?!
贏了三局,和意公主再也不想下棋了,起身道:“外面大好的風景,不如去走走吧。”
白昭華立馬起身:“公主有請,好風景可作好詩,在下要為公主做一首詩。”
公主瞥他一眼,欲言又止。
到了河邊,果然見白昭華噘着嘴要作詩了,她忙道:“多謝白公子,不必了。”
“好吧,公主一直在看蝴蝶,那在下為公主捉一只蝴蝶!”說罷就動身就跑去前面花叢前,張牙舞爪地捉蝴蝶。
郁長霖蹙眉跟上。
和意公主本想阻止,就聽身後的大宮女附耳道:“公主可借此看看他功夫如何。”
這邊,白昭華蹦蹦跳跳追着一只紫色蝴蝶,郁長霖本想伸手幫他拿住,可一想這是他獻給公主的,又緊抿薄唇不動了。
白昭華在那些蝴蝶後面又跑又跳,半晌捉不到一只,眼見那邊公主要開口讓他回去,頓時來了個“不小心”腳滑,朝着前面的河裏摔去——
千鈞一發之際,郁長霖攔腰摟住他,瞬間就把人穩穩拉了回來,待人站好,黑着臉松了手。
白昭華看他眼底陰翳,愣了下才道:“你這是怎麽了?沒準備好麽?我都說了,這次需要你幫忙,你看你手忙腳亂的,算了,總算接住了我。”
郁長霖:“……什麽?”
那邊公主帶人跑了過來,看他沒事才松了口氣。
白昭華低頭道:“在下笨手笨腳的,讓公主看笑話了。”
和意公主實在無奈,這會兒跟着她的宮女都是信得過的,上前低聲對他道:“我看得出來,你不想做驸馬對不對?”
白昭華瞪大眼睛看她。
公主笑道:“其實你這樣子,我倒是喜歡,那日對母後所說的喜歡膽小聰明的,是客氣話,可你要再這般扮蠢下去,本公主可真要招你做驸馬了。”
白昭華不敢了,瞅着她也低聲說:“公主,我真的為你作了詩。”
公主一愣,但還是有所防範:“你小聲告訴我。”
白昭華很小聲地道:“公主真尊貴,可惜我不是文魁。”
“……”
和意公主咬住了雙唇,臉上肌肉微顫,忍了很久,到底沒能忍住,猛地扶着柳樹笑起來:“你可真是……哪有這麽作詩的?笑死人了!”
白昭華讪笑:這首詩難道不深沉麽?
等公主笑痛快了,便瞥向站在一旁心虛的少年,又過去悄聲道:“行了,本公主也不想找驸馬,不過你怪好玩的,若是個女孩,定要你當我的閨中密友了!”
白昭華連忙擦汗,和意公主看他這樣,也不逗他了:“好了,咱們把這風景看完,就各自回去吧。”
“謝公主!”
過了幾個鐘頭,白昭華走出了皇家園林,仰頭微笑。
他一進馬車就仰倒躺着,轉動着眼珠去瞥同樣進來的郁長霖,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郁長霖出來時也笑了笑。
“你也覺得本少爺表現很好麽?”
郁長霖:“你不想當驸馬,怎麽不早說?”
白昭華奇怪了:“可我也沒有說過我想做驸馬!”
郁長霖自知說一句他有一萬句等着,伸手給他擦了擦汗,忽然笑道:“你也有怕的時候?”
“這不是怕不怕?是謹慎。”白昭華哼道,“不過,公主人還挺好的。”
郁長霖不笑了,冷眼看他。
白昭華渾然不覺,雙手往後枕着腦袋:“今日一過,我自樂逍遙!回家後,把你的酒和蛐蛐拿出來!”
“……好。”
回府後,逍遙日子過了七八日,白昭華又得知一個大好消息——石龍修好了!
這天下了下雨,白昭華也不管天氣如何,當下就要去元虎山看看,走之前,他将思玄一并帶上了。
到了元虎山,那些修士都已離開,只有駐紮的官兵。
遠遠看到石龍的身影,白昭華也不打傘了,興致盎然往前沖去,郁長霖及時過去替他撐了傘,也同他到了巨龍跟前。
那石龍仿佛活了一般,盤卧在山林之中,盡顯威嚴,整條龍都散布着震懾天地的氣概。
肩頭的思玄一看,眼眶微微濕了,展翅朝那石龍飛去,繞着石龍飛了一圈,又徑直飛回了白昭華肩頭。
白昭華笑道:“這群臭修士還挺适合幹這活兒!”說到這兒,又想起那個承浩來,問一旁的官兵對方如何。
那官兵之前如他吩咐那般,每日都給承浩最好的飯菜,此時聽到提及這人,只當他是關心,嘆氣道:“那位道長最近……好像和他們師兄弟關系不太好了,好幾次都要打起來。先前和他關系不好的承霄小道長卻替他說話,不過沒什麽用。”
“唉……好好的同門不會這麽決裂吧?”白昭華一臉惆悵,“我們承浩道長就是太優秀了才遭人妒忌,老天無眼吶。”
承浩,有沒有感覺不會再愛了?那就好好享受自己種下的惡果吧。
郁長霖幽幽瞥他的小眼神,怎麽看怎麽覺得可愛。
觀摩完自己的石龍,白昭華心裏松快許多,上了馬車,就對郁長霖勾勾手。
坐在對面的男子便朝他俯身。
白昭華擡手,在他面具上摸了摸,邊摸邊說:“這面具是不是該換了?”
郁長霖尚未開口,那只手突然揭開了他的面具。
外面冷風吹着細雨,空氣清涼,郁長霖忽然覺得血液滾燙,胸膛鼓動不已。
少年湊近他,皺着眉頭上下打量他,眼睛黑白分明,那對眼睫似一對小羽翼,忽閃着幾乎掃到他臉上:“石龍修好了,你的臉居然也好了,就剩眉頭一道疤,應該不礙事……”又把面具給他戴了回去,“你是不是該回天心宗了?你要是回,提前告訴我,咱們朋友一場,我自會好好歡送。”
郁長霖怔愣地看着他。
朋友?誰與你做朋友!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聲驚呼:“少爺!路邊好像有人受傷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