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同行

第27章 同行

白昭華還要仔細敘說關于璜州鬼疫之事, 就見那邊拐子張也激動地牽着馬過了河,用力朝他揮手:“小公爺!”

他一看,幾乎跳了起來:“你沒事啦?”又看向郁長霖, “我現在可真是苦盡甘來, 遇到的淨是好事!”

還要再動, 肩膀被一雙手用力鉗住。

郁長霖這會兒心思全在他身上, 知道他不可能無緣無故從京城跑出來, 哪怕此時看出那些血跡并非他的, 臉色還是十分難看, 觸摸他臉蛋的手指都顫了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又是哪些人欺負了你?”

他定讓他們不得好死!

“這事誰來話長, ”白昭華看那拐子張過了岸并不靠近, 似乎在害怕郁長霖, 便扭頭問他,“你是怎麽把人救出來的?現在後頭不會有人追你們吧?”

“關押他的地方不過是普通的降妖牢洞, 潛入帶出即可, 那些蠢貨到現在都未必能發現。一條蛇妖,不必再管他!”他說着, 發現少年身後都是雜草,顯然是在野外睡過, 登時怒火中燒, 翻湧的情緒随着緊握的拳頭一震, 猛然在河邊掀起巨浪!

“啊!”白昭華被突如其來的巨浪吓得大叫, 拽着郁長霖就跑,“無風起浪必有妖!咱們快跑!水底有妖怪!”

郁長霖面上青白交加:“……沒有,只是風浪。”

白昭華狐疑地停下來, 看他臉上神色複雜, 眼底情緒激動, 以為是奔波多日累的,倒是深有同感地拍拍他:“在外面的日子不好過啊。”

“……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會兒,他見拐子張在遠處等着,承霄正好也不在,徑直往地上一坐,唉聲嘆氣地道出自己離京的緣故。

先從璜州鬼疫、表哥出事說起,又說到自己不知道天心宗在哪兒,就找了玄劍門的小道長帶路,本來一切都好好的,誰知昨晚在一家客棧遇到了土匪……

郁長霖聽得滿臉陰霾,雙目赤紅,尤其聽到那土匪說要幫他洗澡此類的調戲之語,氣得幾乎失去理智,骨節乍然凸起,血管陣陣起伏。

白昭華說着說着,就聽到一陣咯咯作響的聲音,循聲望向郁長霖的拳頭,見那拳頭微微顫抖,拳頭的主人猛地起身:“我去将他千刀萬剮,再下油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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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死了,頭都沒了。”白昭華拉他回來,不由得嘆氣,“你怎麽入戲這麽深,剛剛那樣子,我險些以為你是我養的死士呢。”

郁長霖臉色微白地看着他。

白昭華說:“咱們說正事吧,你當年是怎麽解決皇宮的鬼疫的?”

郁長霖一頓,扭頭道:“我那時拿了天心宗的護宗法器幽冥爐,破解了鬼疫。”

“太好了!”白昭華眉開眼笑,“那爐子呢?”

“……幽冥爐由歷屆宗主所持,現在,在我爹手裏。”

白昭華一臉好奇:“那你當年怎麽能拿出來?”

郁長霖淡淡道:“那時候他被我幽禁,我雖不是宗主,但已和宗主沒什麽兩樣了。但如今,他趁着我重傷時跑了出來,抓了不少妖魔邪祟煉化,功力大漲,又人不人鬼不鬼,再幽禁他,不是很方便。”說着看他一眼,“你放心,我再偷就是。”

白昭華愕然:“你……”

郁長霖并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麽大事,瞧他髒兮兮的,昔日大少爺的派頭倒還在臉上,心裏很不是滋味,摟着他站起來:“我帶你去附近找個客棧好好洗一洗,這次誰敢阻撓你,我必殺了他。”

白昭華已經習慣了他這麽說話,搖頭道:“我這樣子,一去客棧,那些人看了,保管吓得私下報官,那時候我爹的人不就找過來了?這邊不是有條河麽?我就在這兒洗洗吧,現在天熱,也不冷。”

郁長霖瞥了眼那河,沉着臉道:“不行,這河水前不久被馬踏過,不夠幹淨。”

白昭華撇嘴:“河水是流動的,那馬踏過的水,早就流走了,再說我是洗澡又不是喝,出門在外,這種事,你我都得習慣!”

郁長霖堅持道:“我過來的時候,在那邊的山裏看到了一處溪澗,是山泉之水,你去那邊洗,我替你守着就是。”

白昭華一聽就樂了,有更好的選擇他當然要更好的,正要動身跟他前去,忽的,就聽後方遠處傳來承霄的聲音:“白公子——”

他回頭看去。

承霄正牽着兩人的馬往這邊趕來:“你怎麽跑到那兒去了?讓我好找!”

“不、不好!”白昭華連忙湊近郁長霖,兩手遮住他的臉,“面具呢?快戴上!那是玄劍門的弟子,會認出你的。”

“認出又如何?”郁長霖不屑道,“他連我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幹嘛非要讓他動你手指頭呢?”白昭華擰眉道,“要不是他,我也找不過來,你們打起來,受傷的肯定是他,我不能做卸磨殺驢之人!你給我戴上。”

郁長霖緊抿薄唇,片刻後,拿出面具戴上了。

白昭華又看向不遠處的拐子張,對方肯定也知道了郁長霖的身份。于是便朝他勾手。

拐子張快步過來,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開口笑道:“恩公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怎麽就恩公了?見那邊承霄已經來了,白昭華沒時間計較他的叫法,揚唇一笑,轉身大步過去,往後指着郁長霖:“承霄,這是我之前的侍衛,他前段時間有事回鄉,今日回程正好遇到我,我這侍衛以前在地下獵場做過馬奴,做馬奴之前,還被天心宗抓去做過喽啰,這便是我跟你說過人脈之一了!”

“原來如此……”承霄和諸位同門都在京城就見過白昭華身邊的蒙面侍衛,因此也沒懷疑,只是盯着那拐子張看個不停,“這位先生看着腿腳不便,怎麽也……”

“小的也是國公府的人,平時給夫人老爺耍把戲看,前些日子到這附近探訪親友,便和少爺侍衛相約一同回去。”說着,他也暗自捏了把汗,幸好提前感應到此人身份,急忙将妖丹吐出藏匿,否則……恐怕又是一場惡戰。

承霄仔細盯着拐子張,還要再看,白昭華就扭身堵住他的視線,拍着那拐子張的肩道:“我們還有要事要做,你就自行回京吧。”

對方一愣,有些急了:“小的怎能棄恩公而去?小的……”還要再說,便被一道陰冷的目光盯着後背發涼,餘光看向面色發沉的郁長霖,想起自己不久前才被天心宗抓走,還是靠這個魔頭得以活下來,确實也沒有能說服白昭華留下自己的理由。

罷了,不如先應恩公所說,回去找弟弟謀算一算,再作打算……

想到這裏,只好低頭告退。

目送拐子張騎馬離開,白昭華頓感一塊石頭落了地。

剛從天心宗出來,後就遇到玄劍門的人,這年頭,妖怪也不好當啊。

白昭華雙手一背,看向承霄:“你來的正好,我正有一處洗澡的好地方,咱們一起去吧!”

“不行!”郁長霖簡直不敢置信,“你、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白昭華莫名其妙:“怎麽了?難不成那溪澗只能容納一人?這也太小了吧?”

郁長霖握緊拳頭,氣得心都疼了。

“白公子,”承霄紅着臉搖頭,“既然有兩處地方,你便去那裏洗,我在這邊河裏簡單清洗一下就好。”

白昭華納悶:“有更好的你為何不去?”

郁長霖眼前一黑:“白昭華!”

承霄忙道:“我覺得這裏很好,也不想跑動了。”

“好吧,”白昭華皺着眉頭道,“你可要把血都洗幹淨了,咱們洗完就去附近客棧歇息。”

承霄點頭應了。

郁長霖心有餘悸,橫了承霄的背影一眼,咬牙領着白昭華離開。

白昭華一路跟着他去往後面的深山找溪澗,思玄在空中歡快地飛着,很快找到了目标,率先停在了溪澗外的林子前。

到了地方,就見深林裏果然藏着一處清泉,下面便是不大不小的一方水池,底部全是鵝卵石,水清澈見底。

“還真是個好地方!”白昭華感慨着,就開始脫衣服了,郁長霖一看,耳根忽地火熱,快步去了樹林外,背對着他道:“我在外面等你。”

“好!”然後就是撲騰的跳水聲。

白昭華洗得痛快極了,他先是簡單搓洗一番,然後就忍不住在水裏游了幾圈,只覺得清爽至極,恨不能在水底打滾才好。

洗幹淨後,就聽樹林外傳來郁長霖的聲音:“你包裹裏的衣服,我挂在裏面的樹上了。”

白昭華一聽,不樂意道:“你給我送過來,難道要我光溜溜跑到那邊去拿?萬一山上有人看到,多難為情?”

郁長霖聞言,登時朝周圍看去,轉念又想起自己根本感應不到這附近除了白昭華以外的人類氣息,便道:“周圍不可能有人。”

“你怎麽就知道?”

郁長霖恨聲道:“你既然知道難為情,怎麽還要和那個修士一起洗澡?”

“熟人和陌生人當然不一樣!”吼完,白昭華就聽那邊沒聲了,他氣鼓鼓地又游了一圈,再游回岸邊,餘光看到一個人影走了過來。

郁長霖動作僵硬地拿着衣服,屈身放在岸邊的石頭上。

白昭華頓時咧着嘴看他:“你真是的,非要吵一架才給我送。”

本來要轉身的男人不動了。

水裏那張白皙的面龐濕漉漉的,烏黑的長發披在肩頭,像是水墨泅出來的畫,白昭華自由自在的游在水裏,仿佛已經與草木山水融為一體。

郁長霖目光注視他。

他的笑像是從水裏透出來的,一邊笑一邊埋下半張臉,又開始擺動雙腳游遠了。

白昭華游了一圈回到岸邊,郁長霖已經不在了,他擡頭看去,只看到一個倉皇走開的修長背影。

他沒在意,水淋淋地上了岸,在離開水面的瞬間,一條鱗光閃閃的龍尾閃電般消失在身後。

白昭華全然不知,彎腰拿起衣裳,哼着京城的名曲兒,一件件地穿衣服。

……

不多時,三人一鷹下山。

白昭華走不動了,坐在馬上打哈欠。

郁長霖替他牽馬。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郁長霖在回避自己的視線。

很快,他們便到了當地最好的一家酒樓。

幾匹馬都被小二牽走仔細喂養了,郁長霖要了三間上房,又點了滿滿一桌的好酒好菜。

白昭華和承霄都是又累又餓,上桌就吃了。

思玄則在一旁吃着生肉。

郁長霖悶頭喝酒,并不動筷。

白昭華吃到一半才擡頭看他,發現他碗筷還是幹淨的,不解道:“你不餓?”說着,拿起一塊綠豆糕放到他碗裏。

郁長霖眼神複雜,看向那綠豆糕,又看向他:“我早上吃過了,你吃吧。”

白昭華哦了聲,繼續埋頭苦吃了,等吃飽了擡頭,郁長霖碗裏的綠豆糕已經沒了。

承霄吃飽喝足就覺得困意來襲,起身道:“我先去睡一覺,白公子,你也趕緊休息,磨刀不誤砍柴工,你身子本就嬌貴,路上累得生病了,可劃不來。”

白昭華擺擺手:“知道了,你快去吧。”

等承霄徹底離開,他立馬把手上的糕點放下了,瞥着郁長霖道:“我能問問你,你當年為什麽會幫皇上解決鬼疫嗎?”

郁長霖一愣,沉默起來。

就在白昭華以為他不會回答自己這個問題時,他卻笑道:“試試幽冥爐的功效。”

白昭華挑眉:“那幽冥爐的功效是治療鬼疫?”

郁長霖語噎,道:“你把天心宗當成哪個名門正派了?幽冥爐是護宗法器,針對的自然是可能是滅除本宗之輩。”

“……什麽意思?”他有種不妙的預感。

“幽冥爐是先天靈寶,可破解神仙降下的咒術。這也是用它作護宗法器的原因。”

白昭華怔住,過了會兒道:“你是說,那鬼疫是神仙……”

郁長霖怕吓到了他,放緩了語氣:“這本沒什麽稀奇,新飛升的神仙需要積攢功德和信徒,但一般的人類遇到挫折只會向熟知的神仙祈求。是以,新神需要在凡間常做善事,積累功德和名氣,只是這種方法太慢,若能降下災禍,再親自解決,日後再遇到此類災禍,凡人自然會向解決過的神仙祈求……”

“豈有此理!”白昭華拍案而起,突然,他又愣神道,“也就是說,這鬼疫就算你不管,最後還是會被解決嗎?”

郁長霖嗯了聲,拉他坐下:“若我當初沒用幽冥爐,想來最後也會有人解決皇宮鬼疫。至于現下璜州那裏,我猜過不多久,在災禍足夠引起轟動的時候,自然也會有人解決,只是你表哥,未必能等得到。”

白昭華眉頭緊擰,心裏又驚又怒,他努力回想着轉世前,上界的新神仙……當時上界已經重建許多次,很少有新神出現。

而飛升時間較晚,又有這種本領的……只有那個人!

天帝神隕後,暫時接替的南焱聖君。

白昭華對他印象不深,只記得此人飛升之初頗受衆神賞識,後來他滅了魔域,沉寂百年後,再出來就悟出了一番他覺得雲裏霧裏,衆神為之驚變的大道。

他不懂那人的道,只記得每次相見,對方都待他如兄如父,慈眉善目。

怎麽可能是他?

想着,又搖了搖頭,這世上本就沒什麽不可能,連思鵬和搖光都變了,他這麽久不在上界,又豈知上界如今是什麽樣子?

白昭華當下拿了塊糕點塞進嘴裏,咽下去,又咕嚕咕嚕喝了杯水,這才看向郁長霖:“如果真如你所說,我自有辦法引那人出來!只是表哥那邊迫在眉睫,咱們要先拿到那爐子。”

郁長霖颔首:“這事不難,不過有一點,你要有心理準備,就算用了法器,也未必能把人全部救下。”

白昭華傻了:“什麽意思?你那爐子火候不夠麽?只能救一點兒?”

“……”郁長霖握拳忍住,總算沒讓自己去捏他那張臉,深深看他一眼,低聲道,“世人疑心極重,染上鬼疫的會傷人吃人,就算治好了,也會有人懷疑他體內殘餘着妖孽作祟。”

“你說的是這個呀,”白昭華搖頭,“我不會這樣想,爹娘他們也不會。”

“可你控制不了別人,”郁長霖道,“當年皇帝把恢複正常的幾個妃子太監全部毒酒殺了,說是體內有害人之氣,不可留在身邊。你覺得你表哥這種每日朝聖的臣子,皇上會放心他回來?朝廷還沒到缺他不可的地步。”

雅間裏沉默了起來。

過了會兒,郁長霖看向他,那張臉卻不見任何懊惱,反而出了神地想着什麽,轉眼就對他笑道:“這一點也沒關系,我有辦法解決,他們不懂,我就讓他們懂!只要有那個爐子,一切都好辦!”

郁長霖笑了:“你怎麽就那麽多的辦法?”

白昭華哼道:“你相信我嘛。”

郁長霖靜靜盯着他看了半晌,放下杯盞道:“我去給你取來就是。”

“那咱們一起!”

“不行,”郁長霖搖頭,“你睡一覺就回家去,何必受這些苦?我拿了法器,再去璜州救回你表哥便是。”

“怎麽這樣?!”白昭華就怕他一陣風地跑了,撲過去把人拽得緊緊的,“我前些日子在家等你等得累死了,我最讨厭等人,這次你必須聽我的,咱們一起!”

郁長霖僵住,呼吸不暢道:“你先放開。”

“你先答應我!”看他似乎挺堅定,氣得一跺腳,埋頭就朝他胸膛撞去,“你就帶上我吧!我帶了很多錢,我一路吃山珍海味,我不吃苦!你不同意我就撞死在你身上!”

“你……”郁長霖扭開臉,想把懷裏的人拉開,卻根本使不出力,恍惚中總覺得胸膛好像被這小魔王撞開了,心裏一緊,莫名的惶惶,他猛地深吸一口氣,垂眸再看那張全是小心思的臉,只剩下無奈,“好,你別撞了。”

白昭華當即松開他,後退一步,背着手瞥他:“這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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