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解決

第36章 解決

天一亮, 府內外都忙碌了起來。

宋以鳴分派人手将白昭華帶回來的“解藥”裝入米缸裏,封好并讓人嚴加看守,然後去準備中午即将開始的“現場除鬼疫大會”。

郁長霖這邊則直接用縱地金光之法去了瀛洲仙山。

與此同時, 得知自家門派即将被偷襲, 承霄心情很複雜。

約莫一個時辰過後, 在街上游蕩的修士們忽然全亂了陣腳, 沒多久就集結着同長老掌門一同禦劍而去。

普通百姓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還以為鬼疫又擴大了, 全跑回家裏躲了起來。

親眼看到空中出現玄劍門緊急求援咒法的承霄心裏一清二楚, 他緊閉雙眼, 喃喃念道:“禍兮福所倚, 福兮禍所伏。孰知其極?其無正邪?正複為奇, 善複為妖……那魔……他喜歡白公子,既要救這些人, 就絕不會害我宗門, 我、我一點兒都懷疑他的品性,嗯!”

待修士全被引走後, 坐在輪椅行的白昭華也被人推了出來。

晨光籠罩而下,他身姿板正, 一襲鴉青色銀絲雲紋長袍與肩上綢緞般的長發相得益彰, 衣袂似流雲, 手上握着一柄銀白長劍, 眼睫輕垂,似笑非笑。

往日在京城和那些人模狗樣的世家公子來往,今日裝個正經人還是輕而易舉的。

一開始其實是來想拿本書做做樣子, 可拿了沒一會兒就覺得手酸, 扔了書玩起劍來。

前來接他的宋以鳴擡眼一看, 便愣了下。

少年眉目舒朗,眸色溫和,一副雍容閑雅之氣,單手連續挽了幾個極漂亮的劍花也不喘氣,察覺宋以鳴來了,這才收劍瞥他:“那邊好了?”

宋以鳴莫名不敢正視,微微颔首。

“那還不快快把我擡進轎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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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以鳴忙過去推着他的椅子,出了大門,連人帶椅一同放入轎子裏,而後上馬,帶着轎夫即刻出發。

不多時,就到了目的地。

此處就在地牢前的空地上,放着“解藥”的米缸已經被擡到了臺上最前面,上面紮着紅布,還挺喜慶。

臺上四周都被木欄圍得嚴嚴實實。

圍在裏面的,則是因為鬼疫全被聚到一處的異變之人。

他們或是吼叫,或是渾渾噩噩張望,有的則如雕像般一動不動。

可僅那一張張悚人至極的面孔,就足夠臺下的百姓們避之不及了。

這些百姓都是聽聞官府今日要在此地清除鬼疫而來的,有的一來就被吓跑了,有的跑到半路又藏在了附近的巷子裏偷看,有的确定周圍都是官兵,便壯着膽子湊在近前看……

此時他們七嘴八舌地議論着。

“那米缸裏就是解藥?怎麽放在米缸裏啊?”

“這麽多人,分量自然不少,放米缸裏,才像是實在正兒八經給裏面每人一份的量。”

“你們不會以為真能解決鬼疫吧?看裏面那些人,都成什麽樣子了?我看都已經死了,只不過化作了厲鬼!等從那裏跑出來,準要吃人!”

“怕什麽,官兵不是都在嗎?再說了,咱們也都拿了鋤頭鐮刀,來都來了,那麽膽小做什麽?”

“哼,還不是因為南焱聖君的神像……你們不知道嗎?就那個白公子,據說是賀蘭大人的表弟,昨天一來璜州就推倒了所有聖君廟裏的神像!你說那仙人能是假的嗎?這要是惹了神怒,降下天罰讓鬼疫越來越嚴重可該怎麽辦?”

“依你這麽說,那賀蘭大人是聖君,白公子是賀蘭大人的表弟,豈不就是聖君表弟?都是一家人,怎麽會降下天罰呢?除非那賀蘭大人和那什麽聖君完全沒關系!”

“你這人倒是能言善辯,說一句你能頂十句……我看你也不像是我們本地人啊。”

男子拱手一笑:“在下張非舟,聽說璜州鬼疫橫行,想要出一份力,從京城而來的。”

“啊這……失敬失敬。”

臺下探讨得十分火熱,有滿眼期待的,有不屑鄙夷的,也有許多人期望一次次落空,早已不抱期待,滿臉一副“你就糊弄我們吧”的麻木樣子……

白昭華也不多說,下了轎,舉劍便道:“清除鬼疫,現在開始!”

說罷,只見以宋以鳴為首的數位身着勁裝的習武男子走到那米缸前,分別拿碗舀出裏面的米粉,對着臺下百姓和坐在不遠處觀看的官員們略一展示——居然是彩色的,還閃着耀目的光澤!

拿着碗的男人們同時轉身,要開始喂解藥了。

那些異變的病人對活人的靠近格外敏感,瞬間貼近木欄,張大嘴巴,竭力嘶吼——随即被灌了滿滿一勺七彩米粉!

白昭華:“不錯,都張大嘴巴,人人有份!”

圍觀群衆:“……”

原本恐怖的怪物嘶吼畫面,轉眼就變成了溫馨的喂飯活動。

臺上那些人嚼着米粉,臺下的白昭華扶着輪椅面向衆人,他用濕手帕低頭擦擦眼,擡頭便熱淚盈眶道:“好動人的場面,什麽鬼疫!根本無法動搖大家的感情!”

說完,就有人嘶吼着吐掉米粉,撲到木欄前長吼。

“這個有點兒嚴重,多加一勺!”白昭華面不改色地揮手。

衆人:“……”

等圍欄裏所有人都喂完了,白昭華一臉嚴峻地朝遠處巷角裏的承霄點點頭。

承霄連忙掏出符箓,默默念訣,一擊而出!

這是最簡單的幻影術。

頃刻間,就見臺上異變之人體內紛紛升起了鬼魅般的黑影,臺下瞬間驚叫四起:“天吶!鬼疫發威了!快跑——”

還不待他們逃走,遠處劍光沖來,一位年輕道長禦劍而來,還未落地,已執劍橫掃而去!

劍影重重,速度極快。

等大家回過神,那些飄起的黑影早已被盡數斬殺了。

“這、這是怎麽回事……”

同一時間,白昭華撫着袖中幽冥爐,念着郁長霖教他的口訣,雙唇一合,一股無人察覺的氣流朝四面八方而去。

嘈雜吵鬧的臺上,徹底安靜了。

原本異化得幾乎非人的面孔,竟在瞬息間就恢複了本來的相貌!

好像從一場夢裏醒來,他們渾渾噩噩片刻,便疑惑地面面相觑,好像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第一個出聲的是臺下的一位老太太:“孫女!我的孫女在裏面!我看到了!她好了!”淚眼婆娑地撲過去,很快被人攔住:“且再等等!小心馬上又變回去……”

他們不少人其實都有親人在裏面,此時看到這麽個情形,內心也都按耐不住要過去,可又想起鬼疫的可怕之處,只怕一時沖動會釀出禍事。

“你們已經親眼所見,疫鬼剛剛全部被解藥逼了出去,又被這位道長及時斬殺,大家才因此恢複正常。”白昭華說着,忽然高聲道,“來人,把我推進去!”

這下,遠處的官員再也坐不住了,高喊道:“白公子不可——”

“那你們過來?”白昭華瞅着他們。

“……”頓時沒聲了。

白昭華讓宋以鳴将自己推進臺上的木欄裏,剛進去,不久前的老太太就甩開人瘋狂撲了過來,她踉跄沖進去一把抱住跑來的女孩大哭起來,随即又瞪着下面的人:“這少爺不認得裏面一個人,他都敢進,你們害臊不害臊?一切都清清楚楚,大家分明全好了!你們是睜眼瞎嗎?”

這話一出,也急着找親人的全都往前擠了起來,也不知誰帶頭喊了聲,很快,人群裏就響起震耳欲聾的呼聲:“好了!确實好了!我們璜州得救了!”

不再有人左顧右盼,一個個激動不已地抹着淚上去,不一會兒,此起彼伏呼叫和哭笑不絕于耳。

不多時,衆人也回過味來,急忙朝着輪椅的方向伏拜起來:“白大人才是神仙!白大人救了我們,救了璜州啊!”

卻有個小孩回嘴:“什麽神仙?神仙若想救,早就救下了我們,分明是白大人高義!”

白昭華讪笑地瞅着他:這麽小就會拍馬屁,你小子很有前途啊。

衆人忙呼:“是!白大人高義,白大人一身剛正之氣,令邪魔不敢侵擾我璜州!”

帶着魔頭來璜州的白昭華:“……”

那邊官員也匆匆而來,恍恍惚惚地拱手施禮:“白公……白大人不愧是陳國公之子,真是忠肝義膽,舍生取義,高風亮節,為國為民……”

“行了,別抖那四字成語了。”白昭華翻了個白眼,又看那些人還跪着,便讓宋以鳴把自己推到了臺下,背對衆人,忽然以袖掩面,作哭泣之狀。

臺上那群人這才緩緩站起,驚疑不定。

“白大人這是怎麽了?”

白昭華低頭道:“解藥已經用完了,再患鬼疫,恐怕真的要神仙來救了。”

衆人大驚。

白昭華咳嗽一聲,又道:“之後只能靠大家齊心協力避免鬼疫出現了。”

有人問:“這可怎麽避免?我們都不知道那鬼疫是什麽,只知道可怕極了!”

白昭華:“你們今日或許已經聽到了一些苗頭,說我是得司命之助,才找來的解藥,對麽?”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出聲了。

白昭華憂愁道:“這傳言不算真,但也不算假,因為解藥确實是我找來的,可鬼疫,卻真的和那司命有關。”

“……白大人什麽意思?”

白昭華很為難的樣子。

宋以鳴配合道:“還是告訴他們吧。”

白昭華這才道:“我在尋找解藥的時候,發現解藥和司命有關,其實那司命,就是掌控鬼疫和清除鬼疫的神官……待璜州好轉後,你們仔細供奉司命就是,若供奉了還沒用,咳!怎麽可能沒用?那可是神官,難不成能有意害自己信徒麽?”司命,往後璜州但凡有鬼疫發生,這口鍋你就替那心魔背着吧!

此後,那心魔恨你收割自己的香火,你恨對方作惡你背鍋,友情的小船還能不翻麽?

一旁的承霄已經聽傻了,日後百姓供奉了司命,司命斷不可能跑來阻止衆人供奉自己,可接了供奉,若讓信徒遭受鬼疫……怕是日後這些人會親自去砸司命廟。

一句話,把責任和鍋通通甩給了司命。

而此刻的天上。

看着下方這個情景,司命汗如雨下,這時又聽到南焱聖君的千裏傳音,只覺得頭都要炸了,恨不得将那白昭華當場擄走!

不行,還是要想想辦法!

他深吸一口氣,那邊催得急,只好拂袖離去了。

璜州這邊。

鬼疫解決後,白昭華又讓人在附近施粥,先給這些異變恢複的病人吃些東西,好有力氣回家。

附近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沒能看到鬼疫清除現場的,則聽着別人的轉述,有的目瞪口呆,有的露出喜氣,有的仍是恍恍惚惚,情緒外放的直接大叫着跑起來,一家家地傳話去。

不少人低頭默默擦着眼淚,慶幸終于可以擺脫那地獄一樣的可怕日子了。

這時,一個少年期期艾艾地走過來,紅着眼睛問:“白大人,賀蘭大人怎麽辦?他……不會死了吧?”

宋以鳴忙對白昭華低聲道:“這就是賀蘭大人救下的人。”

白昭華看他幾眼,沉痛道:“賀蘭大人其實并未患上鬼疫,一直找不到是因為他當時被妖魔擄走了,那妖魔膽大包天,還幻化神仙糊弄你們,想要以此斬殺朝廷欽差!真是可惡,放心,我得知是妖魔所為後,已經派了修士施救,順利的話,已經在路上了。”

這話才說完沒多久,遠處隐隐有劍影出現!

衆人慌張擡頭去看,就見不久前離開的小道長又禦劍回來了!劍上還帶着一個巨大的鐵籠。

轟隆一聲,鐵籠落地,籠中昏迷的賀蘭大人果然和尋常人一模一樣,不見任何異常!

承霄難為情地高聲道:“白公子!幾位師兄已從妖怪的巢穴裏救出了賀蘭大人,正在剿滅其餘小妖,我先将賀蘭大人帶了回來!”

白昭華神色一震,伸出雙手:“啊!表哥——”

話音未落,籠子裏的賀蘭祐一陣抽搐,便見一條黑蟒掙紮着從他身上飛出,吓得衆人駭然大叫,承霄縱身追去!

須臾間,劍光和妖氣朝着遠處去了。

很快,承霄和那蛇影追到了山邊,四下徹底無人。

蛇影化作人形,便是那拐子張,他朝着承霄作揖,面色尴尬。

就算知道了,承霄心裏還是不太能接受和妖怪合作,此時只能咬牙道:“先前真沒想到你是個蛇妖……若不是看你在京城老老實實不曾害人,我、我一定了結了你!”

拐子張面無表情:“人害人,也不見你們了結,對我們妖怪卻是不願放過……”

承霄一愣,提劍道:“你休要胡說!”

拐子張對修士同樣沒有好感,若非白公子,也絕不會和修士合作,閃身便走了。

……

施粥棚這邊,衆人眼睛瞪得銅鈴一般,久久不能回神。

這時,宋以鳴将白昭華推到籠子前。

白昭華往籠子前一趴,幹嚎起來:“表哥,我還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你了!嗚嗚……當初璜州出事,你非要過來,我夜觀天象,就說那邊肯定有妖魔作祟,讓你帶些修士來瞧瞧,你偏不聽!還不信鬼神之說,這下好了,險些真成神了!人家廟都給你建好喽!”

他這一聲哭嚎,瞬間勾起了衆人的心緒,紛紛想起當初建造聖君廟時,各自生出的種種心思,也不敢朝那邊看去,只覺得羞愧。

尤其對此毫不阻攔的那些官員,聽到那話,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璜州知府看他越哭越厲害,連忙上前。

“唉,還白公子請保重身體呀……”知府擡手去扶他,不料白昭華反手一耳刮子過來!

“白公子!”

白昭華“哇”地一聲大哭,雙手在籠子前又是一陣拍打。

“!”知府用力捂着臉,也不好出聲了,由此一看,方才那顯然是手誤。

那邊幾個大人看知府被誤傷,忙不疊跑來,替他過去扶白昭華:“白……”

緊接着,“啪啪啪”一連串的耳光聲不絕于耳。

白昭華雙手以大鵬展翅之勢兩邊使力,務必讓每個人都受力均衡,不偏愛,不側重,做到了完美的分配,雙臂收回的瞬間,又往籠子上一趴:“不要攔我!表哥,你我情同手足,你若出事,我便回京城告訴我爹,我的手腳全丢在璜州啦!可恨我京中親人不多!爹,娘,還有我的外祖父……”

“……”幾個官員聽得心都顫了,慌忙頂着臉上的巴掌印繼續上前寬慰,然後再被“失誤”扇巴掌!

幾個輪回後,他們只恨不能給這祖宗跪下了。

白昭華打夠了,這才面無表情地坐直,随即大聲道:“父老鄉親們,你們這段時間受苦了!本少爺要親自設宴為你們壓驚!”

衆人傻了眼,看他似乎是認真的,忙說不敢。

白昭華指着身邊幾位笑道:“別客氣,都是這幾位大人出錢做東,這叫沖晦氣!怕是我走了,大人們還要再給大家夥兒沖幾次晦氣呢,不要不給大人們的面子!”

知府等人擠着笑:“……”

白昭華一臉稀奇:“怎麽,你們難道從不沖晦氣?”

“……啊!白公子說的是!即刻設宴!快快為大家沖沖晦氣!”

衆人一愣,面面相觑後,心裏都知怎麽一回事,頓時俯身對着知府等人大聲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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