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跑車車頂敞着,耳邊風聲呼呼,江景既手握方向盤,眼角碎發被風吹亂,有一種怒發沖冠的少年意氣,冷淡又仗義。

映兮沒忍住多看了他兩眼。

他這樣一個漠然且沒有耐心的人,大清早專程陪她去讨說法,她退縮一點點都是對他的不尊重。

她擦掉眼淚,不哭了。

跑車停在一處僻靜的路口。

前方是一座氣派的歐式建築,門口有保安站崗,像酒店又像私宅。出入的都是勾肩搭背的男女,男的富态,女的性感,一副通宵沒玩盡興的迷糊頹廢樣,給人一種燈紅酒綠醉生夢死的錯覺,跟這座建築的高級感很割裂。

映兮扭頭看江景既。

他轉過頭來:“怕了?”

“沒有。”映兮說這話沒什麽底氣。

通過剛才那群人可以推斷,裏面的成年人聚在一起玩的都是些什麽游戲,這不是學生該來的地方。

路邊立着禁止停車的标識卡,江景既解開安全帶,沒有熄火,他傾身,帶過來一陣好聞的清寒氣,映兮身子一僵。

江景既看了她一眼,伸手。

意識到他只是要幫她開車門,她忙按下按鍵,将剪刀門往上提:“我會了。”

她學習能力很強,很多東西都是一看就會。

江景既“嗯”了聲,收回手:“這兒是會員制,我車開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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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二公子不差錢,他沒有辦這地方的會員說明他并不喜歡出入這種場合,映兮短暫地欣慰了一下。想到即将面臨的問題,又緊張起來。

她站到路邊等江景既停車。

有人撐腰,她沒那麽害怕,就是擔心處理不好這事讓江景既受牽連,辜負他的一片好意。

不擅與人打交道的映兮壓力有點大。

正走着神,身邊突然不知道從哪湧出一群拿相機的人,他們讨論着孟譚纭的名字,表情驚喜又期待,應該是收到風聲過來蹲點的粉絲。

映兮反應過來孟譚纭跟江景忱離開酒店來了這。

應付一個風流大公子就夠麻煩了,現在又多了個女明星。

穿紅裙的高個女生盯着映兮看了會兒,突然說:“這女的怎麽那麽眼熟?”

“長得有點像群裏8出的大公子便宜未婚妻?”

“我靠,真的是她!”

江家的訂婚宴沒有對外公開,但當時有那麽多人在場,大家又都好奇大公子未婚妻的長相,肯定會有照片洩露出去,孟譚纭的粉絲出了名的“瘋”,想弄映兮的照片很簡單。

一群人毫不掩飾地當着映兮的面議論起來:“就是那個全家死完的鄉下女人?長得挺漂亮,可惜是個小三。”

“不漂亮能當小三?”

“漂亮有用?也不看看自個兒什麽身份,也敢跟譚纭姐搶男人。”

“全家都挂了?牛逼。”染綠頭發的矮個男人盯着映兮的腿,眼神猥瑣:“我這人不信邪,就想玩玩。”

高胖男人接茬:“白送給哥勉強搞一晚。”

“劉哥,你搞的時候記得錄像。”

一群人大笑起來,像是怕映兮聽不見,紅裙女生故意趾高氣昂站到她面前。

這樣的場景跟噩夢重疊,映兮感到頭暈惡心渾身不受控制地發抖。憋屈,太憋屈了,她受夠了這種無端的謾罵,惡心得想吐,這次她不想再忍了。正要說話,眼前閃過一道黑影,還沒看清,就聽見一聲沉悶的打擊聲。

江景既拽住被叫劉哥那男人的衣領,一拳砸在他小腹上。

對方還沒反應過來,膝蓋又被重重踹一腳,整個人短暫離地後撲通一聲跪在映兮面前。

映兮低頭看着跪在她腳下的男人,表情冷漠:“倒也不用行這麽大的禮。”

江景既臉上沒什麽表情,勾了勾唇角:“應該的。”

“劉哥”一下子被撂倒,另外幾個甚至都沒反應過來,可能覺得那跪姿很受辱,剩下兩個男的罵了句髒話,也不管打不打得過就往上沖,為首的大高個被江景既拽住頭發拉下去,膝蓋往上一頂,鼻子被磕得立刻開始淌血。

身高接近一米八的大個男人像個塑料包,被江景既飛起一腳踹躺下。

江景既慢騰騰彎下腰去,揚手一把拽住“劉哥”的衣領,悠哉哉把人拖到垃圾桶邊,“劉哥”的頭碰一聲砸在垃圾桶“不可回收垃圾”标志上,疼得龇牙咧嘴。

垃圾桶邊一個,地上躺一個,映兮面前跪一個,三個嘴臭的男人全被他解決,整個過程不超過三分鐘。

一打三,江景既顯得游刃有餘,他懶懶地回頭,眼簾一掀,剩下兩個女的吓得尖叫。

映兮這才将可充當“武器”的筆記本電腦塞回包裏。

會所保安聽見這邊的動靜準備報警,被隊長攔下:“那是江二公子。”那幾個私生粉本來就是違規進來的,還帶了相機,事情鬧大別說他們工作保不保得住,會所都得關門。

“誰放進來的人,自己滾去私了。”

幾個保安出來,不知道對那群人說了什麽,被揍得最狠的劉哥表情驚恐地看了眼江景既,迅速爬起來,帶着那群人跑了。

随後,一名穿黑西裝的男人領着兩名保安過來,應該是這裏的管理,他笑得一臉谄媚:“二公子,剛才那幾個是我們公司員工的親戚,過來探班,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您這位朋友,回頭他們會登門賠禮道歉。”

保安室有監控,那群人怎麽罵的映兮會所經理都聽到了,也知道映兮的身份,江景既是個不愛管閑事的人,跟他大哥關系都不親,更何況嫂子。

這姑娘能讓他為她大打出手,兩人肯定不是明面上那種“叔嫂”關系,所以他刻意用了“朋友”這個稱呼。

見江景既沒說話,他繼續:“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就當給我們老板一個面子,給他們一次改過的機會,您看行不?”

這家私人會所的老板是江景既一個表叔。

江景既低眸,征求映兮的意見:“行麽?”

他語氣溫和,跟剛才發狠揍人的樣子反差巨大。

映兮愣了一下,忙點頭說:“好。”本來先動手就是他們理虧,沒必要因為一時之氣糾着不放。如果不是經理忌憚江景既,這些人不可能向她道歉,而且還會要求賠償,映兮遇到過太多這種無助的情況。

經理連連道謝,随後開門放行。

進了會所,映兮跟着江景既走。

他腿長,刻意放緩步子映兮才勉強跟上,她低垂着頭,視線不經意瞥到他垂下的手。

注意到他手指上有血,她趕緊從包裏翻出紙巾遞給他。

江景既頓了頓,伸手接過。

他手指骨骼清瘦修長,皮膚在陽光下白得連微微凸起的青筋都清晰可見,那滴血也格外觸目驚心。

映兮不确定他有沒有受傷,剛才磕來撞去的聲音她聽着都疼。

江景既邊走邊擦拭手指,他低着頭,只能看到鼻尖和下巴,可能察覺到她擔心的視線,他轉過頭來,一雙眼睛冷清清,五官玉琢一般,眉眼在清晨暖陽下又顯出幾分溫潤。

是一種矛盾的冷感美。

“不是我的。”

他出聲,打消她的顧慮。

應該是那個劉哥的鼻血。

“對不起……”映兮很愧疚:“一大早就給你惹麻煩。”

江景既把用過的紙團成一團扔進垃圾桶,轉身,狹長的眼睛盯着她。

小姑娘的聲音本來就好聽,因為愧疚而放輕的語調變軟,可能是不久前剛哭過,聲音帶點小鼻音,聽上去像是在撒嬌。

映兮擡眼,表情茫然地跟他對視。

一秒。

兩秒。

三秒……

他微微挑眉:“早想打一架了。”

這人臉上仿佛寫着這事跟她關系不大,主要是他想打一架,又正好有人挑事,讓他蠢蠢欲動的武力值得以施展。

感謝她,讓他擁有這個機會。

“……”

映兮內心的愧疚情緒突然有點兒拼湊不起來了。

她移開視線,低頭沉默幾秒,開始擔心:“那群人知道你的家世,會不會事後反悔,再跑回來訛錢?”

江景既不怎麽在意:“錢能擺平的事,都不是事。”

映兮點頭:“我知道你很有錢,但不想你給他們花,不劃算。”她語氣自責:“挺多人這麽說我的,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你不要動手,我罵回去就行了。”

江景既抓重點:“很多人這麽說你?”

“聽習慣了,”映兮故作堅強地笑了下:“沒什麽感覺。”

江景既第一眼看到映兮就知道她不像表面那麽柔弱,她像背着個殼,小心翼翼縮進去把自己藏起來,只偶爾探出觸角,用最原始笨拙的方式隔絕外界。

看他打架沒哭沒喊,也不添亂,站在一邊認真觀察局勢,他剛才要是打不過,她能馬上舉着筆記本沖上來揍對面,根本不是傳言的柔弱生活不能自理“小嬌妻”。

她的真實一面隐藏在“殼”裏,他看到的只是她伸出來的“觸角”。

江景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行,下次讓你罵回去。”

*

會所私密性強,一上樓就有人過來引路,明則服務,實際是為了保護住客的安全隐私。

前臺本想攔住他們,走在後面的經理沖他們使了個眼色,沒人敢攔江景既,映兮跟在他身後,踩着柔軟的地毯繼續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停在中間的房門前。

江景既擡手按了門鈴。

房門過了好一會兒才被打開。

縫隙中出現一個男人的身影,他穿着襯衫西褲,看上去像是準備出門應酬。見到江景既,他似乎很意外:“什麽風把二公子給吹來了?”

映兮将視線挪到他臉上。

他本人比照片英俊,畢竟父母的顏值擺在那,再怎麽也差不到哪裏去。看着不像三十多歲,有點花花公子還沒玩夠的感覺。

相比較,他弟弟江景既反而穩重。

兄弟倆站在門口,外貌優勢高低立見。江景忱容貌不差,身材也高大挺拔,但在江景既面前還是遜了一截。

江景既身上那種介于成熟穩重與少年輕狂之間的氣場很難有人壓得住。

“有個女孩兒找你。”江景既回答。

江景忱不以為意:“每天想找我的女孩兒多了,你說的是哪一個?”

“您好。”

映兮站過去:“是我找您。”

她剛才站在門側,江景忱沒注意到,憑空冒出個小美人,他盯着看了好一陣才緩過神。

“你是……?”

映兮:“你的‘未婚妻’。”

“你是那個映……”江景忱一時沒能想起來映兮的名字:“叫什麽來着?”

映兮:“映兮。”

江景忱語氣難掩驚喜:“你是我未婚妻?映家那個?”

“是。”

映兮垂下腦袋深吸一口氣,她不想再忍受那種壓抑的,讓人時刻憋屈的情緒,不想再因為那個被争奪的“豪門長媳”身份夜夜噩夢。她孤身一人來到北城,人生地不熟,本來沒勇氣質問這位位高權重的未婚夫,打算把所有的委屈咽回肚子裏。可是現在,有人替她出頭了。

她不能懦弱退縮。

正猶豫要不要幹脆不鋪墊直接開口,腦袋突然被一只大手覆住,那只手心溫熱,輕輕掌在她發頂,短暫停頓後往下挪了挪,而後扶住她的後腦勺将她往前帶了帶。

映兮有點懵,揚臉看大手的主人。

江景既也正低眸看她,就這麽保持摸頭的姿勢對視了大概兩三秒,他嘆一聲氣:“不是哭着要報仇麽,就這點兒脾氣?”

說完,他移開扶在她腦後的手,扣住她的肩輕輕一個撥轉,映兮也有九十多斤,但在他手裏像沒重量似的,腳下一個趔趄,身子被轉過去面朝牆壁。

他動作太快了,她被轉得有點暈,還沒來得及調整站姿,就聽見身後兩聲悶響以及伴随的呼痛。

“操——”

錯過一場腥風血雨的映兮猛地回頭。

江景忱的左臉挂了彩,他被江景既打了。

“記住沒?”江景既垂眸,表情鎮定:“報仇得這樣。”

映兮:“……記住了。”

“江景既你他媽——”江景忱想爆粗,又憋回去:“你什麽意思?!”

“不夠明顯麽?”江景既沖映兮擡了擡下巴,坦然道:“給她撐腰。”

映兮止不住眼眶一熱。

父母去世很多年了,她在學校報喜不報憂,沒人對她說過這句話,被欺負時也沒人給她撐腰。

“下手這麽狠。”江景忱扶着門框弓下腰,用舌尖頂了頂被打那邊臉,有點氣急敗壞:“老子跟你有仇?”

江景既聲音懶懶的:“你打她的臉,我打你的臉。有什麽問題麽?”

“我什麽時候——”江景忱突然反應過來昨天的熱搜,他确實是想打映家的臉。江家什麽地位映家什麽地位,就算知道他外面有女人也一樣貼上來,他們只會裝不知情,壓根不敢退婚。

“這事兒你別管。”江景忱看了一眼映兮,語氣帶點警告意味:“她是我的未婚妻,不是你的未婚妻。”

言下之意,江景既沒立場插手。

“她是我的學妹。”

江景既低着頭,鼻梁很高,正用映兮剛才給他那包紙擦着手,因為剛打完架發絲有點兒亂,表情卻十分淡定:“也可以是我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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