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院子裏的保镖不是沒看到他們, 只不過都認識映兮跟江景既,以為這倆在打鬧就沒管。
直到映兮爬牆探出腦袋。
等老板跟老板娘說完話,保镖朝院牆方向看了一眼, 小聲提醒:“二公子跟映小姐在牆上。”
江霆東跟林绛雲齊齊擡頭。
紅漆大門打開。
穿黑色沖鋒衣的矜貴少年雙手抄兜, 薄唇輕抿,表情漫不經心, 閑适地站在階梯邊, 發絲略微淩亂,但被顏值撐住了。
紮馬尾的漂亮小姑娘乖乖站在他肩邊, 白襯衫整齊地紮進破洞牛仔長褲,因為膝蓋那有個破洞, 所以即使蹭了灰也看不出來,以為是刻意做舊的款式。
兩人都有點詭異的“狼狽”,又漂亮優雅得看不出破綻。
“阿既,兮兮?”林绛雲的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梭巡。
“你們怎麽不進去?”她好像不是想問這個, 但又不知道該問啥。
映兮:“我剛到。”
江景既:“我路過。”
兩人異口同聲。
林绛雲的思路成功被帶跑偏:“你們不是一塊兒來的?”
映兮沒有搶答, 仰頭看江景既, 讓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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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景既接收到信號,表情鎮定:“我送她。”
林绛雲笑罵:“送人就送人,你路過什麽?我跟你爸都在, 你休想跑掉。這是你的宅子, 你應當盡地主之誼, 今天怎麽說也要留下來陪外婆吃飯。”
江景既勉為其難答應:“行。”
映兮客氣了一句:“謝謝你哦。”
江景既:“……”
“兮兮回來啦?”外婆系上圍裙:“正好, 你幫外婆去街口對面菜市場買條魚回來,順便再買點熟菜。”
“好。”映兮轉身。
“不用去了。”江景既晃了晃手機:“下好單了, 二十分鐘左右送到。”
外婆:“這麽好啊?大城市是高科技多哈。”
“伯父。”映兮同江霆東打完招呼,走向廚房:“外婆, 回頭我教您下單,很方便。”
外婆很好學:“好呀好呀。”
江霆東看向二兒子,語氣難得溫和:“今天不是有比賽,怎麽有空回來?”
江景既淡淡“嗯”了聲,也沒玩手機,拉了張椅子擺到廚房窗邊,安靜地坐下。
這是父親第一次提起他賽車時沒發火,以前總說他不務正業,包括他的電競俱樂部,江霆東也是看過官方賽事後才改觀。
父子關系淡薄,以往聊到這裏話題也就終止了。
今天江霆東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繼續沒話找話:“明年的亞運會有信心嗎?”
江景既又“嗯”了聲。
江霆東:“你高中跟朋友一起弄的那軟件開發項目,要是缺錢可以聯系陳叔,你們那APP估計難做起——”
江景既:“已經上市了。”
江霆東:“……”
林绛雲用胳膊肘拐了拐丈夫:“這你都不知道?阿既他們的APP在應用市場排名第一。”
“這樣。”江霆東沒再說話。
他把全部的愛都給了最先出生的大兒子,又把所有的精力都給了小兒子。
這些年,好像真的忽略了二兒子。
可當大兒子不願履行婚約的時候,他最先想到的,就是拿二兒子來挽回局面。
等到大兒子反悔了想娶映兮時,他又輕描淡寫一句“不作數”讓他退出。
他似乎從來沒考慮過孩子大了,這樣會傷他自尊。
可是除了那次被強制要求履行婚約,這孩子從沒跟他頂過嘴,沒做過一件有損家風的事,專心搞自己的事業,門門生意都做得風生水起。
他不得不開始反思,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對二兒子的關注這麽少,又是因為什麽事,讓兒子變得這麽冷漠。
“兒子,”林绛雲打破靜谧:“你小姨媽給你介紹那姑娘怎麽樣?”
“還可以。”江景既靠在座椅靠背上,神色平淡,目光落在廚房窗臺方向。
“那你有什麽想法嗎?”林绛雲試探道:“要不要再約個時間,出來一起吃頓飯?”
江景既仍是看着窗臺:“我沒什麽想吃的。”
林绛雲:“……”
兩口子都已經習慣他的這種惜字如金,實在聊不下去,林绛雲也閉上了嘴。
不一會兒,菜送來了。
江景既起身過去簽單,左手拎着魚,右手拎着一大包蔬菜走進院子。
林绛雲:“我去幫忙。”
“我來就好。”
江景既徑直走向廚房,又補了句:“盡地主之誼。”
江霆東拉妻子坐下:“讓他去吧,你哪會做飯。”
林绛雲說:“兒子也不會呀。”
江霆東滿臉愧意:“我也覺得他什麽都不會。”事實上,他早已經什麽都會了。
這是江景既祖母住過的宅子,祖母生前愛種花種地,也喜歡研究美食,什麽都能将就,廚房一定要夠寬敞幹淨,竈臺跟抽油煙機全都是裝的頂級的,空間也足夠大,三個人站在裏頭絲毫不擁擠。
江景既脫掉外套,将衛衣袖子推至臂彎,站到水槽邊幫外婆處理活魚。
映兮拆了條新圍裙給他,她兼職的便利店搞活動,這種男女同款圍裙有折扣。
“系上吧,別弄髒衣服。”
“嗯。”
江景既自然地擡起手臂。
映兮頓了頓,轉頭看窗外,林绛雲跟江霆東在喝茶聊天,沒往這邊看,明明只是系個圍裙,她做賊一樣,也不知道在心虛什麽。
她捏着圍裙一頭,手臂繞過男生勁瘦的窄腰,拉着圍裙慢慢扯向另一端,盡量避免碰到他,但還是不小心蹭到了他的腹肌,她的手被燙着似地迅速抓起帶子,低頭将圍裙打了個結。
退開時,映兮的臉頰火燒雲似地泛起兩朵紅暈。
外婆扭頭悄悄看了眼,揚揚眉毛,低頭偷笑。
江景既看了映兮一眼,低頭繼續把魚肚上那層黑膜沖洗幹淨,再去除魚鰓,然後将處理好的魚擺到案板上。
頭頂橫過來一只結實的手腕,映兮往下蹲了蹲,江景既打開她頭頂櫥櫃,取出生粉和鹽,抹了一些在魚身上,修長瑩白的手指在魚肚上按壓。
他的手太漂亮,動作又太優雅,配上那張冷淡矜貴的俊臉,本該是血腥的畫面,神奇地變成了視覺享受。
映兮從沒見殺個魚能殺得這麽優雅的人。
她每次處理魚,就跟在廚房打仗似的。
“阿既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這年頭,像你這樣的男孩子不多啦。”外婆誇贊道。
“聽到沒?”江景既借着拿調料的動作,手臂繞過映兮的腰,将她半摟在懷裏:“這樣的男孩子不多了。”
映兮:“……”
臉頰上的紅暈還沒有消褪,耳尖又紅了。
切好魚片,江景既擡擡下巴:“拿盤子。”
“哦,好。”
映兮從櫥櫃取出一只空盤,發現江景既已經将魚片剔了骨,挑過刺,晶瑩剔透的,每一塊都巴掌大,她驚訝:“這是怎麽切的?”
江景既撥開水龍頭沖洗案板:“前幾天跟外婆學的。”
“你未婚夫是有廚藝天賦的,一教就會。”外婆揭開砂鍋蓋,往裏加了半勺鹽:“就像你有唱歌跳舞的天賦一樣。天賦這東西,普通人不能比,有就要好好珍惜運用。”
映兮學過舞蹈,江景既剛才就感受到了,能在他肩上站那麽久,沒個幾年舞蹈功底不行。
“你還會唱歌?”
映兮低頭清洗青菜,試圖用涼水給發燙的臉蛋降降溫:“……我唱歌,還行。”
江景既問:“什麽時候唱給我聽?”
映兮比較害羞,不好意思當着別人面唱:“下次。”
“下次是什麽時候?”江景既問。
映兮:“就,下次。”
江景既輕笑:“別是要等到給我唱生日歌?”
映兮問:“你生日什麽時候?”
江景既:“下月22號。”
映兮點頭:“行。”
“真唱生日歌啊?”
“……不行嗎?”
“行。”
……
外婆年紀雖然大了,但手腳麻利,很快就把西紅柿炖牛肉焖好,江景既愛吃酸,她準備再做一道酸湯魚片。招待客人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每個周末給外孫女婿開小竈。
給映兮準備的蝦仁蒸雞蛋也上鍋了。
再炒幾個小菜,切兩盤臘肉臘魚,六菜一湯外加江景既打包回來的熟食,湊成一桌家常滿漢全席不成問題。
“開飯啦!”
林绛雲趕緊起身:“外婆辛苦了,我來幫您拿碗筷。”
江霆東卷起袖子,積極道:“我幫您端盤子。”
見老板跟老板娘這麽積極,月薪五位數的高級白領們排着隊等在廚房門口端盤子。
茶幾太小,外婆又讓江景既加了一張桌子,将菜分兩份,平等對待每一個人。
“都坐下來一起吃吧。”
身在異鄉的打工人已經很久沒吃到這麽正宗的家常小炒了,南方來的小助理吃得熱淚盈眶。
江霆東也感慨頗深,他上一次跟妻子坐在這院裏吃飯,還是母親在世的時候。
人間煙火氣,稀缺的不是煙火,是人。
他讓助理開了瓶茅臺,給老人家滿上,站起來舉杯:“外婆,我敬您一杯。”
“來來來,祝願在座的各位新年行大運!”
外婆有個外號,叫“千杯不醉”,可惜映兮沒有遺傳到。
她也有個外號,叫“沾酒就醉”。
映兮只抿了一點點就換成了果汁。
江景既要開車,外婆給他倒的蘋果醋。
看完他的“喜好清單”,映兮才知道江景既其實不愛吃酸的。
看着桌上的番茄,酸湯,以及蘋果醋,映兮心想,外婆是真疼愛這個“外孫女婿”,可惜她情報有誤。
回過神來,正好看到江景既碗裏的蔥段,映兮下意識伸出筷子去夾。
手伸到一半頓住,突然想到他爸媽在,又不動聲色地收回來。
她這個動作弧度太大,一桌人全看見了,紛紛将目光投向她。
“……”
映兮立刻低下頭,避免跟他們對視。
“啪”——
江景既合掌,側頭,面不改色的問:“你是在抓這只蚊子嗎?”
映兮緩緩扭頭,看了眼他半合的手掌中并不存在的“蚊子”,點頭如搗蒜。
“對。”
林绛雲忍俊不禁:“我就說兮兮怎麽突然伸筷子。用筷子夾蚊子,你還有這本領呢?”
江霆東轉頭吩咐助理:“院子裏種的花草樹木多,蚊蟲也多,一會兒找人過來處理一下。”
“好的老板。”
一頓飯,吃得心驚膽戰。
飯後,林绛雲提出帶外婆出去逛逛:“離這兒不遠有間廟,外婆要不要去拜拜?”
映兮第一反應是不能讓林绛雲跟外婆獨處,主動把這項任務攬過來:“伯父伯母這麽忙,我陪外婆去就好。”
外婆點頭:“是啊,可別耽誤了你們的正事。兮兮跟阿既陪我去就好了。”
林绛雲擔心兒子不願意:“那……阿既,你開車送外婆跟兮兮去逛逛?”
江景既語氣随意:“可以。”
“那行。”林绛雲松了口氣。
“時間不早了,我們就不打擾外婆了。”江霆東下午還有個重要會議,起身穿上外套:“您多住些時日,有什麽需要的盡管跟阿既說,等有空我們再來拜訪。”
“好呀好呀。”外婆揮揮手:“慢走呀阿既媽媽,謝謝阿既爸爸的茅臺,喝酒別開車呀。”
“诶,您放心。”
小助理經過外婆身邊,小聲說:“外婆,您燒的菜真好吃,我能跟您要個聯系方式嗎?”
“可以可以,以後想吃什麽就打電話跟我說。”
“謝謝外婆,您真好。”
送走客人,外婆回頭,映兮在廚房洗碗,江景既在院子裏整理禮物,兩個孩子默契十足,天作之合。
可惜……
外婆嘴角上揚,有些欣慰,又有些擔憂。
*
收拾好院子,江景既開車帶映兮跟外婆去寺廟。
外婆來這麽多天都沒出來逛過,老人家能去的地方不多,逛廟會還挺合适。
一進寺廟,外婆就跟裏頭的老人打成一片,完美融進人堆,走到誦經堂前,外婆壓低聲音對映兮說:“你跟阿既随便去逛逛,我就在這裏聽誦經。”
這邊是聽誦經的老人,年輕人都在許願樹那邊,映兮跟江景既站在這裏确實很突兀,關鍵是聽不懂。
她看了看滿堂閉目敲木魚的和尚,小聲說:“那您聽完了給我打電話。”
外婆揮揮手:“放心,沒人會偷老太太,去吧去吧。”
映兮輕笑:“好。”
走出誦經堂,她問:“你以前來過寺廟嗎?”
江景既答:“第一次來。”
“那邊可以許願,要不要去拜拜?”
“我心中有佛,就不去了。”江景既問她:“你去麽?”
映兮搖頭:“我也心中有佛。”
兩人說着話,正好經過一個叫“消愁臺”的地方。顧名思義,消愁臺,就是消愁的地方。在許願樹旁邊的峭壁上,很小的空間,底下是焚香大爐子。
映兮停下來看懸挂在樹上的科普說明:消愁臺,“種”心結。在此處說出煩惱與痛苦,就能把它們留在香爐中,直到被消除。
其實就是一個可以訴苦的地方,算是一種精神解壓。
映兮仰起頭:“我想上去。”
江景既走到旁邊的功德箱旁邊:“您好,我們要捐錢。”
捐完錢,工作人員拿了鑰匙,幫映兮打開消愁臺。
一次只能上去一個人,江景既在下面等。
站在安靜的懸崖小屋中,映兮對着香爐,說出自己的煩惱。
她從小習慣了奶奶的打壓跟親戚背後指指點點的聲音,一旦有人對她好她就會有壓力,怕報答不了,怕回報給對方的太少。
特別是江景既這種耀眼得讓人只能仰望的貴公子,她會覺得配不上,會幻想他跟比她優秀的女孩站在一起,那種失落卻又無能為力的感覺讓她很崩潰。
普通人失戀可以很快走出來,有抑郁傾向的人可能會被壓入死亡深淵。她唯一保護自己的方式就是拒絕他。
什麽會給身邊人帶來厄運,都是她拿來勸退他的借口。
映兮是想把內心那個膽怯懦弱的自己留下,徹底走出童年陰影。
她轉身,背對着香爐閉上眼,告訴自己今後都要向前看。
跟過去的自己好好道別,撕掉難聽的标簽,映兮很有儀式感地等待了幾秒鐘。
幾秒後她睜開眼睛,正好看到站在門口等她的江景既。
落日餘晖照在少年身上,為他的發梢鍍上了層金色暖光,他眼睑微垂看向她,一雙深邃黑眸泛起細碎水光,映着落日與不經意闖進去的她。
忽然間,她好像有了雛鳥情結。
江景既手上多了一串紫檀手串。
他伸手,映兮愣了愣,将手遞過去放進他掌中,江景既捉住她的手腕,将串珠套上去繞了三圈,幫她戴上。
映兮收回手,低頭聞了聞,有淡淡的紫檀香,戴在手腕很漂亮。
她問:“哪來的?”
“找大師求來的。”江景既表情嚴肅:“上邊還有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加持。”
“把我的福氣分一半給你,從此你也是有福氣的姑娘。”
映兮:“福氣還可以分給別人嗎?”
“別人是分不了。”
江景既彎唇:“大師說,我旺妻,能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