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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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冽房間內傳送陣剛剛運行，連音和竹靈就感應到了。

傳送陣飛速運轉，以人類的時間來算，不到十秒，嚴隊長就能夠平安到達安界局。

齋樓頂安安靜靜，竹靈悄悄看獨自坐在頂上的時念：“連音姐，齋主又收了好大的一顆珊瑚珠，但是她看起來……一點都不高興。”

連音手中拿着個透明瓶子，看向傳送陣方向：“等師父想開就好了。”

她師父麽，拿得起放得下。但就算放不下也沒關系，她師父想要的東西，她上刀山下火海都要帶回來，何況這人還是時齋下屬安界局員工。

連音不覺得這是什麽大事。

無非是情情愛愛嘛。想來有些神仙不找伴侶，一輩子潇潇灑灑，潛心修煉，成功從千古神飛升萬古神，享有無盡的財寶和壽命，不也過得很好？

連音嘆氣：“根據泰山府記錄的十萬年內飛升數據的結果顯示，沒伴侶的神族比有伴侶的神族飛升成功的幾率高百分之六十。”

竹靈還未接觸過這些，眨眨眼：“高這麽多？”

“小竹靈啊，作為你未來的師父，告訴你一件事。”連音掐掐她臉蛋，一本正經地說，“不要搞情情愛愛的那一套，不健康。”

竹靈：“唔？”

-

珊瑚珠産于深海，是珊瑚的心髒。有的珊瑚有機緣吸收天地靈氣，就能化成漂亮的寶石或是珍貴的珊瑚珠。

知道時念最愛收集這些珠寶，鯨群游歷時，會刻意幫她帶回這些小東西讨她歡心。這次送到她手上的，是有史以來最大的一顆珠子。

天然紋理的珊瑚沉甸甸，中間懸空亮晶晶小光球，珊瑚本不透明，卻被內核光球照的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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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念把它舉起來，對着頭頂的海水。

現在的人間是晚上，月亮耀眼，星星閃爍。時念能夠數清天上的每一顆星星，卻都沒有她眼前這個珊瑚珠奪目。

她把手按在心髒，清晰地感知什麽東西在悄悄變化。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她的喜怒哀樂會被一個人牽引，她讨厭這種不受控的感覺，卻并不反感他。

她活的這兩百四十年，見過很多很多人，也親眼見證人類踏入一個全新的文明時代。旱災時，她會滿足苦地人民的願望，越過上面兩位呼風喚雨的萬古神，召來烏雲，為他們降雨。看他們在雨中興高采烈的樣子，她也會跟着一起笑。

她太了解人類。有智慧有能力，可惜，還多了點貪欲。

初次見嚴冽，這人眼中的不屑不加掩飾。

嚴冽為人，溫和有餘，傲骨也有，別看表面上順從，心底裏主意倒多。他不相信神族在人間能夠做到的事伏靈師做不到，因而信仰歸信仰，不服也是真。

好有趣的孩子。

時念垂下手，握着珊瑚珠的手指冰冰涼。

奇怪了，跟這個珠子待得時間越久，就越能想起這個人類。甚至還抑制不住想起剛才他在海裏看她的眼神。

如此熾熱，好像有很多話要說，卻不知為什麽，到嘴邊卻變成——“我該回去了”。

而在身後的連音出現時，時念已整理好表情，轉身時，又是清冷自持。

連音只字不提嚴冽，只說那個影響幻京的楔族小妖已經抓到，問時念要不要見見。

“見。”

一定問清楚，凝鐘失控為什麽會影響幻京。

連音大氣也不敢出，下去時還帶上頂樓上的兩個空酒壇，前往小廳的路上，時念問：“南芷去栗園了？”

連音：“是，竹靈帶她過去的，能不能求到救命的藥，全看她自己的造化。”

時念嗯了聲。

到了審人的小廳，時念看見俯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楔妖。

她年齡和竹靈差不多，渾身被血浸濕，氣息很微弱，心口處的傷致命，被連音醫治過才止住了血。

時念蹲在她面前，用手指輕輕點了下她的額頭。

記憶回溯。

和南芷說的一樣，三個月前，楔族內出現了一種只在成年妖族裏傳播的怪病。一旦得了就渾身疼痛，之後開始吐血，等血量耗盡，枯竭而死。

最先，小楔妖的母親先得了這種病，看着妻子痛苦，父親想盡辦法都無法醫治，只跪在妻女面前，将額頭都磕破，大罵自己無用。兩天之後，他發現自己也染上病，立刻将孩子送到大祭司家中，跪求他幫忙照顧孩子。但大祭司生怕孩子身上有病毒，不願接收。

等他帶着孩子回家，發現妻子已經斷氣。

小楔妖無措難過，看着還活着的爸爸止不住吐血，一時之間只能拿桌上的刀，割開手腕，讓爸爸能夠得到新鮮的血液。

可惜爸爸狀态越來越差，眼看着就要斷氣，一個穿着黑色袍子的人喂他一顆靈藥，吐血症狀瞬間被止住了。

小楔族興奮極了，一把抹掉眼淚，要報答這位好心人。

黑袍人告訴她，只要幫他做一件事，就能夠幫助爸爸恢複健康。

于是小楔族按照他的指示，在趙博士進入時齋的那天，讓她化為無形膠，黏在趙博士工具包上，一起被帶進了時齋。

她的任務是擾亂幻京，放出巨大的幻京生物，破壞時齋。

……

被時念點了下額頭，小楔妖驚奇地發現自己完全恢複，她跪下，向時念磕頭認錯，邊哭邊求齋主救爸爸。

不等時念問話，小楔妖已經把所有的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連讓妖獸失控的手搖鈴都交了出來。

她哭得眼淚鼻涕一起流：“我知道我做了天大的錯事……不求你能原諒我，我可以當牛做馬，但求你——！”

時念拿着鈴铛搖了搖，清脆的聲音響了兩聲。看都沒看她，說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但很抱歉，我沒法救人。”

“你是神族！你剛剛、剛剛也明明治好了我的！”

“這不一樣。”

“神族不是救世人的嗎？”

時念把視線落在她身上，看着她急切的樣子，仿佛穿越回一百年前，看到了得知時毓死訊的自己。無助、無奈。

但她知道這是天道、是天命，誰都沒辦法更改。

有些話不能跟這麽小的孩子說，時念忍了忍，溫和道：“我雖然幫不了你，但是有個人可以。”

小廳的門打開，一個成年楔妖走近，出奇地朝時念行了個禮。

小楔妖瞪大眼睛：“南芷？你是新族的新首領……南芷？！”

南芷木着臉點頭：“認識我？”

小楔妖：“嗯……在通緝令上見過你的畫像。”

南芷：“……”

時念“噗”地笑了出來。

南芷無語：“那改天去給你們舊族的畫師上柱香。”

小楔妖看看時念，不确定地看南芷，慢吞吞地說：“齋主說，你能幫我救爸爸？”

南芷依舊面無表情：“那得看你表現，要是讓我滿意，還能讓你一家人加入新族。”

小楔妖眼睛一亮：“只要能救我爸爸，做什麽都可以！”

南芷：“你能做什麽？”

“什麽都能做！我是家族裏靈力天賦最高的妖族！我可以變成任何我想變成的東西！”

南芷眼裏劃過一絲驚訝，目光越過她，看向後面的時念。

有這麽特異功能的楔妖不多，難怪要把她送到新族面前……果然，齋主還是齋主。

南芷點頭，扶她起來：“你放心，我已經讓人去接你爸爸了。”她冷笑道，“那幫舊族老頑固膽小怕事，不跟也罷。在新族，不會有人再欺負你們。”

小楔妖一張臉上血混着淚，抱着她的腿：“嗚嗚嗚南芷你真好。”

南芷第一次被這種話多的孩子糾纏：“少沒大沒小。”

時念看了眼身邊竹靈，竹靈立刻起身，帶着小楔妖去整理儀容。三個孩子一走，小廳裏只剩時念和南芷。

這還是南芷第一次朝時念行了莊嚴繁複的見神禮，她雙手手背交疊，貼着額頭：“我替五萬新族楔妖謝謝齋主。”

時念歪歪頭，手中捏着那顆珊瑚珠：“你應該去謝栗子樹，我對這種病症毫無辦法，是他大大方方給了能治病的栗子。”

南芷站起身：“我知道，神族一向不會插手其他種族的事。你就當我現在不是新族首領。以後，如果你時念有什麽事情，只要你開口，我在所不辭。”

時念笑笑：“行啊，人情嘛，先欠着吧。”

南芷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個大坑。

上次在衡越山那次就看得出來，這女人絕對是個狡猾的狐貍。

正事說完，南芷找了個椅子坐下，給自己倒茶：“你相好呢，這次怎麽不在？”

時念瞪她一眼：“什麽相好？！不要胡說！”

“我可是結過婚的妖，還想瞞我？”南芷篤定，“他一定喜歡你。”

時念不确定地看了看南芷。

後者堅定地、再次朝她重重點頭。

愛情專家·南芷又問：“時念，你們當神的都不無聊嗎？”

“怎麽會無聊？”

一天天的事兒可太多了。

似是沒聽到她的回答，南芷開始感嘆：“你活這麽長，還不玩玩男人，虧死了。”

時念：“……”

你說的好像很有道理啊。

南芷找她要了茶包帶走：“所以你大膽上呗，就算失敗了也沒什麽，下一個更乖。”

-

回到安界局，嚴冽立刻進入工作狀态。在時齋的那一個月，就當做了一場美夢，過去就過去了，沒什麽好留戀的。

不過就是偷偷亵渎了神靈。

好在理智回歸，将人拉回正常的軌道。一個伏靈師，一個千古神，不會再有後面的故事。連再次相見可能都是奢望。

嚴冽想的清楚。

他雙肘搭在陽臺欄杆上，看着手中的煙一點點燃盡。恍惚想起最初覺得這個千古神小氣，就是由煙草而起。

明明他那時候也沒抽。

現在也沒抽。

可如今聞到尼古丁的味道，竟讓他犯惡心。不等這支煙燃盡，他已經把煙頭摁滅在旁邊的煙灰缸裏。

身後是陽臺的透明玻璃門，付哲揉了把頭發：“頭兒這次回來……怎麽變了呢？”

朝希正叉着水果吃，腮幫子鼓鼓囊囊的：“變沉靜了。”

“不對啊，他以前也不好動，但現在明顯話少了好多。”付哲一拍腦袋，“別是在神族受欺負了吧！”

朝希翻了個白眼：“想什麽呢！他去時齋又不是受罰！”

“萬一人齋主沒見過比嚴隊好看的人，心生歹念也不一定啊！！”

朝希看了眼趴在陽臺的嚴冽，的确是能夠讓人見一面就難忘的長相。在安界局裏，嚴冽是能排得上名。但要是說時念垂涎美色、強制把他怎樣，那顯然不太可能。

朝希有些無語，附和道：“是是是，齋主小姑娘家家沒見過什麽世面，只盯着咱隊長看咯。”

付哲坐着轉椅從自己辦公桌挪到朝希桌邊，還想說點什麽八卦，身後冷冷的女聲響起：

“很閑嗎？城默的事都調查清楚了？”

付哲看了眼冷塊臉的副隊，縮着脖子坐回去了。

京珺把文件放在朝希手邊，聲音輕緩了不少：“你看看這個。”

朝希點頭，側眼看看嚴冽，小聲道：“隊長狀态好差，副隊，你要不要去勸勸？”

京珺望向他。

嚴冽待人，向來張弛有度。這麽多年，他不是感受不到自己對他的感情，而是從來都是溫和着推開。她也只是在背後默默看着他，每次看他推開一個人，她總會想，還有機會的。

直到她第一次見時念。

千古神，靈力強。漂亮聰明，活潑善良。這世間所有美好的詞都能放在她身上。

大約是她的第六感過于強烈，京珺只一眼就知道，對手若是時念，那她毫無勝算。

從嚴冽對時念的不同，已經能看出七七八八了。

但路和人是他自己選的，與別人無關，京珺搖頭：“不用，他會想開的。”

不過是判斷自己喜歡與否，對嚴冽來說，不算難事。

嚴冽從陽臺折回，準備再研讀城默的卷宗。耳邊突然響起警報聲，不等幾人反應，衆人已被不知名的力量拉到明川市中心。

剛落地，幾人就感到明顯無形強壓撲面而來，緊接着刮起大風。嚴冽用胳膊擋住臉，漏了條縫往前看。

以城默陣法為中心，形成一道巨大的漩渦。頭頂陣法閃着金色的光芒抵禦來人的進攻，漩渦中心的靈力再次加強，兩方對抗，風暴更大。

天色混沌昏暗，嚴冽感受到中央那股熟悉又強大的力量。

仔細辨別後，他終于認出那個人。

心髒在瘋狂跳動，嘴角也忍不住微微揚起，又很快被他壓下。

身後三個人都受不住來自神族的力量施壓，即使各自動用靈力阻擋，腿也還是忍不住打顫。

神族的力量，并非普通人類所能抵擋。

付哲低低罵了一句，大吼道：“我也沒有這麽菜吧！！！！”

朝希生生被後推了一大步：“閉嘴凝氣！”

前方的嚴冽剛要擡手結陣凝氣，從風暴中心飛出一道防禦陣，嚴冽伸手接住，再填滿自己的靈力，擋在四人面前。

透明綠色的防禦陣矗立，像個能夠保護身後所有人的盾牌。

有神族陣法的保護，眼前爆發更加劇烈的靈力沖擊，後面四人都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付哲手撐着腿彎腰大喘氣：“嚴隊，這才兩個月不見，你靈力怎麽精進了這麽多？！”

不等嚴冽說話，付哲又說，“這要是讓白倫知道了，估計又要氣個半死哈哈哈哈哈哈！！！”

嚴冽靜靜看着中間施法的身影。

京珺看了半天，都只能看到中心黑壓壓一片雲和偶爾透出的靈力光亮。

她臉頰被耀眼的靈力映亮，喃喃問道：“來的是哪位神族？好強。”

嚴冽直直盯着眼前陣法，緩緩說：“時齋齋主，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