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安界局全體出動,由局內技術骨幹和時齋輔助的防禦陣緩緩開啓,嚴冽和白倫并肩站在安界局頂層樓的窗邊,俯瞰整裝待發的全員。

這次的行動,是為了把幕後做局的人引出來。列完隊,原長興看向最左邊的二十八隊員,彼此交換眼神後,帶隊前往明川市中心。

在場知道具體情況的只有原長興和二十八隊,若中途出了意外,原長興無暇顧及,二十八隊隊員随時要向局內或是時齋求助。

不過時齋是備選,時念要在守在凝鐘邊,那裏才是最重要的地方。

大隊伍浩浩蕩蕩,踩着傳送陣消失得無影無蹤。

白倫端着局裏發的保溫杯,跟嚴冽并肩站着,他沒嚴冽高,看他時還需要擡頭。白倫哼笑了聲:“沒想到啊,我們倆還能有這一天。”

嚴冽瞥他一眼,摸摸褲子口袋裏的煙盒,又深呼吸放垂下手折回房內,去看安界局的監控屏。

白倫追着進來,坐在他旁邊,翹起二郎腿,往杯子裏丢了幾顆枸杞:“哎,我上次因為你被貶職,你是不是高興死了?”

嚴冽皺眉:“都為安界局做事,我有什麽可高興的?”

白倫罵了句“虛僞”,又說:“我聽說,上次時齋齋主過來,點名要你去齋裏。我當時還以為你要入贅時齋了呢,想到你連這種事都要走在我前頭,我氣了整整三天。”

嚴冽壓根不想跟他計較:“那我還挺有本事。”

“那你到底是贅沒贅啊?”

本來這段時間腦子就總想着時念,白倫又一次次提,嚴冽實在壓抑不住火氣:“關你什麽事?”

白倫:“當然關我事!你一走,安界局幻京排行榜我就是第一了。”

他湊過去,“我那天都沒好好看齋主長什麽樣,聽他們說她長得可漂亮,真的假的?”

Advertisement

嚴冽雙指捏住他後頸往下按,把人從坐姿按到蹲姿,惡狠狠道:“白倫,你話挺多是吧?”

力量壓下,白倫完全擡不起頭,只能拍他的胳膊讓他放開。嚴冽松手,下巴看向監控屏:“不幹活就滾出去。”

白倫“嘁”了一聲,接着看監控去了。

嚴冽只覺得悶。

那次時齋回來,時念再也沒聯系過他。如果不是兩人同時傳送在了小魚院子門口,想必也不會有後面的交集。

哪有這麽多人與神的美好故事。

嚴冽擡眼,目光掃過每一個監控頭上,生怕漏掉什麽細節。

而身邊的白倫也不再貧嘴,跟嚴冽一起,手動放大監控屏幕的每一個角落,仔細查看。

與此同時的尉遲家,池樹也做了萬全的準備。

白仆沒有意識和記憶,不會記得那天時念來過。同樣,也不會有人知道現任家主被秘密囚禁,只聽說他被派去人類世界商業巡視。

池樹隐身在小魚院外的樹林裏,在完全黑暗的地方裏注視着整個院子。

他雖然是尉遲家這代長子,卻只為時齋負責,一向不過問家裏的事。如果不是時念告訴他,池樹完全不知道,在遠離主宅的狹小地方,還有這麽個破破爛爛的院子。他回去仔細查閱了家宅地圖上,意外發現,地圖上顯示這裏還是一片暗林。

房間裏有個氣息微弱的楔妖,妖氣很重,可他從來沒在家中感應到過。

很好。

池樹眼神變得更加兇狠淩厲。

他這個弟弟,還真瞞着他做了不少事。

既然他不願意當個誠實的掌家人,那就換一個。

很快,小魚從屋裏走出來,他似乎身上有傷,走路搖搖晃晃不說,連說話都說不利索。

他先拿小棍子,從外面把門內的門栓一點點拉到外沿,這樣從外面就無法打開,能夠保證媽媽的安全。

所有的東西都要準備好,先點燃一炷香,告知那個人他在今天又開啓了城默陣法。他先在每個陣眼擺上所用的東西,按照金木水火土的順序擺了一圈,盤腿坐在院子中央,拿出一根鐵棍,閉上眼睛,口中喃喃念着什麽,之後用力向下一插,直直穿透地面!

有風起,頭頂的雲層彙集。

動靜這麽大,偌大尉遲府竟無一人察覺。池樹隐隐想着,後脊開始冒冷汗。

腿邊放着的金色圓柱筒在地上滾了兩圈,自己飛到小魚手裏,小魚娴熟地擰開,一道金光飛上天空,順着雲層鏈接明川,開啓新一次的城默陣法。

這是最後一次了。

上次大概是被安界局察覺,才被人破了他的陣。沒有收取到明川市那群人類的壽命,是他巨大的疏忽。他沒辦法跟那個人交代,只能自行延長這次城默陣法運行的時間,把上次的補回來。

不能讓那個人知道,不然他一定會懲罰自己。

小魚閉上眼,加速陣法的運行。

很快,陣法成功。小魚吐出一口血,雙手撐着地爬起來,拿出一個小瓶子,接住陣法上下落的壽命。

只要他做的好,媽媽就能活下去。

這是最後一次了。那個人說,這個圓柱體總共只能發動四次城默陣法。

小魚隐隐覺得這個人可能不是什麽好人,但他沒辦法,只有這個人,能夠幫助他們活下去。

池樹看的心酸,幹脆轉開眼,掐指算現在人類世界的情況。

安界局已經到達。

剛好是人類世界的晚上,這麽多人一起出動也不會有暴露的危險。

一切就緒。

小魚舉着瓶子,仔細收集好所有落下的壽命,不讓一丁點兒流走。但不知道怎麽了,壽命越來越少,到最後,剛剛天上還下落的東西,此刻全都消失了。

他疑惑擡頭,看見陣法中央的裂痕。

裂痕?!

有人在進攻明川市陣法!

小魚立刻将瓶子都拿出來放好,重新坐回原本的位置,啓動自身靈力抵抗對面的進攻。

陣法原本就有防禦機制,他只需要把上面的窟窿和裂縫補好即可,但他年紀還小,靈力微弱,左邊陣法補好,右邊的立刻又破裂。

他閉上眼,默默念出他曾經向那個人學習的口訣。

那個人說了,如果遇到他抵禦不了的攻擊,可以用這個增強自身靈力。

果然,念完後,他靈力增強了許多倍,陣法立刻恢複到原有的樣子。

他蒼白的臉上露出高興又真心的笑。

太好了,這次的任務完成,那個人就能把治病的藥送來,媽媽有救了!

他在心裏默念那串又長又難記的口訣,一心一意都在修複陣法。突然一顆石子飛來,将一個瓶子擊倒,金色的壽命流了一地。

他顧不上修複陣法,立刻爬過去扶起瓶子,又凝聚靈力,把壽命吸起來,重新灌回瓶子裏。

剛要回去,周圍的瓶子不知為什麽又全部倒下。他只能手忙腳亂地将瓶子一一扶起,還不等他歸位,頭頂的陣法又破開巨大的洞,眼看着就要崩塌,他重新念好口訣,又想把它補全。

可沒想到,身體突然無法移動,他只能眼睜睜看着陣法消失,變得透明。

小魚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萬念俱灰時,身後響起熟悉的聲音:“小魚。”

是他!

小魚無法動彈,只能哭着喊:“您來了!快補好它!”

那人“嗯”了一聲,和上次的聲音又不同,沙啞,又分不清男女。

他卻極致溫柔,伏在耳邊問:“你想要補好這個陣法嗎?”

陣法補好了才能收壽命,給了他才能救媽媽,小魚拼命想要點頭:“當然!”

“好孩子。”他誇贊。

小魚感覺他的手掌蓋住他的後腦勺,而後,身體變得輕飄飄的,睜開眼,發現自己的身體發出的光芒正在一點點填補好陣法。

他大喜,想要回頭道謝,腰間被什麽東西一勒,雙腳騰空。

再次落地時,人已經在門邊。

脫離那個人的掌控,小魚這才覺得自己渾身無力,他躺在地上,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手指動一動都費力。

之後,高大的人影将他籠罩,握起他的小手,慢慢給他輸靈力。

小魚睜開眼,看到了那位只在別人嘴裏聽說過的、尊貴的尉遲長子。

池樹輕聲道:“別說話,把氣喘勻。”

小魚愣愣的,還是點了下頭。

“相信我還是信他?”池樹看他恢複了一些,又說道,“我待會兒要跟他打架,你不要插手,做得到嗎?”

小魚咬着唇,沒應答。

“小魚,你是尉遲家的人,我們尉遲家,刀劍從不向內。”

池樹摸摸小魚的頭,丢給他一顆糖,拿着鞭子一步步走向穿着黑色鬥篷的人。

“補個陣,讓孩子輸盡靈力不夠,還要騙孩子拿自己的壽命抵上,你啊你,真夠狠的。”

池樹敷衍地拱拱手,“兄弟,叫什麽?”

那人沒理他,手一揮,把所有裝壽命的瓶子都藏在鬥篷裏,接着說:“抱歉,驚擾了尉遲家。”

說完,作勢就要離開。

“想走?”

池樹的鞭子纏上他的腳,将他往後一拽,随後閃到他面前,鞭子劃過他的金屬面具,發出“咔噠”的刺耳聲。

池樹落地,鞭子潇灑綁回腰間。

他看着對面完好無損的面具,嘴邊露出絲輕蔑的笑。

這鞭子是尉遲家傳下來的神器,一棵十人張口手才能籠住的大樹都能夠瞬間從中間穿透,也能在上古戰争中割斷神族的咽喉,今天居然折在一個鐵面具上。

有點意思。

此時,頭頂的城默陣法消散,四周黯下來,卻在頃刻間,有什麽東西照亮整個尉遲家宅院。

感應到有人入侵,宅院的陣法啓動,連帶着啓動的,還有院內無數機關術。

池樹笑笑,手掌放在突出的牆面上:“客人有福,這是上古唐門制造,自尉遲家定居這裏,還是第一次啓動。”

那人卻動也不動一下。

池樹覺得不對,鞭子飛快飛出,略過那人臉頰。人形黑袍和鐵面具虛虛落下,壽命瓶子滾了一地。

——人消失了。

池樹立刻發信往安界局和時齋,轉身扶起地上的小魚,幫他拍拍褲子上的灰塵,溫聲道:“好些了嗎?”

-

通知分別到達嚴冽和安界局那裏時,兩方都無暇顧及。

十分鐘前,明川市中心還在被陣法控制,可不知怎麽,這次的陣法不止有防禦機制,竟然還會反噬出手的伏靈師。

眼看着伏靈師一個接一個倒地,原長興立刻問京珺上次時念破陣的情況。

京珺還在苦苦支撐:“上次是齋主一人破陣,我們都沒參與。”

原長興不知時齋現在的情況,但總記得安界局規定,如非必要,不能總是麻煩神族。他閉了閉眼:“讓嚴冽來。”

京珺收回靈力,忍嗓子裏的腥氣,發出求助符紙。

嚴冽收到求助,立刻動身前往明川市。

臨走前,還給了白倫一張自己的求助符。

“看不起我呢?我也是第一,需要你來救我?”

嚴冽無法,把符紙拍在桌上:“你愛用不用。”

白倫哼了一聲,繼續看監控。

嚴冽很快趕到明川市中心,剛落地,就看見昏迷了一大片的伏靈師,還好是晚上,不會驚擾人族。

他找到原長興,凝聚靈力,一起攻擊頭頂陣法。

嚴冽加入後,進攻的力量強大了不止一倍,陣法也一點點被侵蝕。周圍人都十分驚訝,不約而同看向嚴冽。看他的樣子,好像絲毫沒受到陣法的反噬,不僅如此,還能運用頂級卻耗費靈力和精力的術法。

原長興知道他體內有時念的血,沒想到效果這樣明顯。

眼看着頭頂陣法失去光芒,原長興這才松了一口氣:“局裏怎麽樣?”

“一切正常。”

嚴冽再次将靈力推出,頭頂陣法竟全部破碎!

金色的碎片落下,在霓虹燈全部關閉的城市中,倒也是個奇觀。受傷的衆人紛紛倒地,開始自我調息。

付哲咳出一口血,抱着嚴冽的腿:“頭兒,你是不是吃啥靈丹妙藥了,也給我點呗,我菜的……要死……”

說完,他就昏了過去。

朝希單手把付哲整個人拎起來,放到旁邊的椅子上。

陣法一破,原長興終于笑了下,他拍拍嚴冽的肩膀:“你小子,進步了不少啊。”

嚴冽哼笑:“還行吧。”

這麽多天的幻京是白練的嗎。

“行,先回局裏。”原長興發動傳送陣,伏靈師們慢慢站起來,扶着人往陣裏走,誰知到了邊上,卻突然被陣法彈開!

原長興立刻警惕,雙手撐着陣法,青筋暴起:“進。”

其他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傷,嚴冽率先一腳踩進去,卻又被什麽東西推了出來。他跟原長興對視一眼,立刻明白,有人破壞了人類世界和桑陵之間的傳送陣。

回不去了!

這就意味着安界局大概率出了事!

原長興當即說:“嚴冽,還有一條回桑陵的路。”

京珺捂着受傷的胳膊站起來,眼神堅毅:“那我跟隊長回去。”

原長興沉聲道:“你去不了,這條路只有嚴冽能走。”

京珺意識到什麽,眼神黯下來,又走回朝希身邊。

安界局隸屬時齋,只要去了時齋,就能夠以最快速度到達安界局。而在場的人中,只有嚴冽和原長興能夠穿越前往時齋的傳送陣。原長興要帶領這一幫伏靈師,無法脫身,這任務只能交給嚴冽。

原長興将安界局大門鑰匙交給他:“伏靈師人數衆多,你務必要在天亮前打通結界。一旦我們在人類世界暴露,後果不堪設想。”

嚴冽拿到鑰匙,點頭:“我知道。”

這是他第一次打開前往時齋的傳送陣,随着光芒消失了。

上次走這條傳送陣,高速時空的撕裂快要讓他失去意識,而這次,他只用了上次一半的時間就落在了芙海沙灘上。

他剛落地,就見前方湛藍的海水黑沉沉,連浪花都成了全黑色,偶爾摻雜一點點深紫,連靠近海水的沙子都被染了色。

而落在普通人族眼裏,則是海水安靜,歲月靜好。

他和時齋有鏈接,閉上眼,嘗試着去看時齋現在的內部景象。

半分鐘後,他腦中突然出現時齋大門。連音提着劍站在最前,身後跟着竹靈和筍尖,小神們将整個時齋團團守住,對面是他最熟悉的犯人。

舊楔族首領,慕達。

嚴冽睜開眼睛,左手邊是即将大戰的時齋,而右手邊,則是前往安界局的傳送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