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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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刀尖刺入身體的痛感這麽強烈,白倫被黑袍人抵在牆上,刀尖沒入肩膀,身後白牆洇出大片的紅色血跡。
黑袍人戴着鐵制面具,眼睛也被黑色絲巾蒙住,堅硬冷酷的遮擋下看不見臉,毫不猶豫從白倫肩膀拔出的刀顯出他現在有幾分不耐。
白倫順着牆滑跪下來,整個後背都是血。
他沒力氣擡頭,只能把後腦勺靠在牆面上,冷冷笑着看仰看面前的人:“你來的倒是快啊……原來,城默都是你做的?”
那人沒回答,拿起白倫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慢條斯理擦刀上的紅色血跡。
白倫氣息微弱,他閉了閉眼緩慢調息,接着問:“你究竟想幹什麽?”
“想要安界局的檔案?還是單純找安界局的人出出氣?怎麽了?安界局之前得罪過你?”
黑袍人擦完刀,把衣服丢在地上,提着刀,朝他走來。
白倫哈哈笑了:“你殺我?沒用的!我死了,你什麽都得不到……啊!”
黑袍人單手提起他的衣領,把他整個人丢在門邊,而後擡手,将早早破壞的安界局監視總控臺砸得粉碎。
白倫趁着這個空隙,一點一點往外爬。
僅剩的靈力,他用來發出手中的求助符。
最後,居然還要向他求助。
符紙帶着他的血飛遠,白倫也終于耗盡所有靈力和力氣,狼狽地趴在安界局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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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實在想不通這人是怎麽出現的,嚴冽走時,他眼睛都沒從監控屏上離開,壓根沒看到有人。而當他看到時,則是在監控屏上總控室的監控頭裏,他身後站了個穿着黑色袍子的人。
起初,白倫沒敢回頭,裝作正常地将這個屏幕劃過去,端着杯子喝了口枸杞茶。借着拿嚴冽放在桌上煙盒的動作,悄無聲息把求助符紙收好。
能突破安界局重重防禦陣和光感儀器來到這裏,這個人一定不簡單。
他腦中瘋狂地想對策,卻都被自己一一否掉。
-在這待着嗎?
-這無異于等死。
-出去嗎?
-不行,萬一他要破壞監控系統怎麽辦?
-出去的話要往哪裏跑?
-這個人這麽厲害,他估計連門都出不去。
……
正這麽想着,大監控屏再一次刷到了總控室,他被驚出一身冷汗,還無所謂地哼着歌,想跟上次一樣,把畫面調走。
但是這次,他怎麽都按不動按鈕了。
借着屏幕,他看到身後的人伸出手,黑色的皮質手套冰涼,由後面摟上他脖子。
這時候再想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簡直是在把對方當傻子。白倫從監控屏幕裏觀察了整個總控室,在黑袍人一個用力把他甩出去之後,準确地找到落腳點,踩在不知道是誰的辦公桌上。
白倫來不及動作,眼前一道黑影閃過,就已經把他踹飛在地上,接着瞬移到他面前,把他踢到牆邊。
一場毫無還手之力的打鬥,白倫完全沒有站起來的機會,只能雙手護住頭,縮成一團挨打。
直至最後,黑袍人抽出一把刀,刀尖向下直直垂到地面,随着他走路,發出“刺啦”的聲音——
跟現在一模一樣。
他又追了上來。
白倫掙紮着繼續往外爬,爬過之處留下一整片血印。
身後聲音逼近,他被人從後面拎起來,刀尖架上脖子。
“你殺了我又什麽好處!我告訴你,我深受局長喜歡,他待我如親兒子!你要是殺了我,他一定活剝了你!”
說到這裏,白倫眼一閉,“你殺吧!原局一定會替我報仇的!”
那人頓了頓,竟放下了刀。
白倫頭發亂衣服也亂,他顧不上這麽多,腦中一熱,一股腦倒了出來:“伏靈師們馬上就回來,還有我隊友,他可是武職第一,整個安界局的第一!等他來了你就等死吧傻逼!!”
黑袍人保持着單手提他後頸的動作,聞言突然說:“嚴冽?”
不男不女的聲音聽得白倫一愣,他随即一笑,露出一口稀牙:“認識啊,怕了——”
黑袍人随手把他丢在大門牆邊,絲毫不顧他死活。雙手張開,騰空飛起來停在半空中。随後,從袖子裏拿出一個金屬圓筒,輕輕擰動。
比人類世界還大一倍的城默陣懸浮在整個桑陵。
白倫瞪大眼睛,趴在地上仔細看。
城默城默,原來目标從來都不是人類世界,而是桑陵!
人類世界只是幌子,這麽多人族在一起,雖能夠抽取一定大數額的壽命,卻也只是普通生物的,但如果換成桑陵,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這裏和人類世界是不同的維度,時間的流速也不同,又居住了無數的非人族,相比于明川收集的普通人族壽命,桑陵住民顯然質量要高很多。
城默陣法開啓,白倫被定身不能移動。整個桑陵,也只有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在被抽取壽命。
任務完成,黑袍人悠悠落地,拿出小瓶子将壽命儲存好,看着頭頂落下的金色壽命,輕笑了一聲。
如此簡單,看來他很快就能回去交差。
下一秒,他握在手裏的瓶子突然消失,他一驚,轉而看飛速從眼前略過的黑影。
那是一個人族樣貌七八十歲的老頭,身手敏捷,目光矍铄。他低頭看看,手裏握着的瓶子還在不斷收集壽命。
他站起身,看着黑袍人說:“你是什麽東西,也敢來桑陵鬧事?”
黑袍人并沒說話,而是朝他伸出手,想要他歸還瓶子。
同族相吸,氣息相同。老頭仔仔細細把這個人包裹嚴實的人看了一遍,篤定道:“你是楔族本族人。”
桑陵也是晚上,老頭身後黑暗處出現一道女聲:“老蘇,別跟他廢話,讓我來!”
“薛湖,小心!”
薛湖輕輕躍到樹上,雙手翻出楔族獨有的訣法。她這邊施法,腳下的樹開始結冰,飛速蔓延整個桑陵,同時也冰凍了頭頂的城默陣法。
她落地,看着正中央的黑袍人:“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以為安界局沒人,你就能在桑陵為所欲為了嗎?”
黑袍人努力想要破了薛湖冰封的陣法,卻都是白費力氣,他忍無可忍,終于又說了話:“這個陣法只對人族有效,對楔族無害。”
“我只要伏靈師的壽命。”
老蘇大怒:“你聽聽你說的什麽話?伏靈師都是在場楔族的親眷,你以為輕飄飄一句話就能讓我們放棄嗎?”
身邊的人一個個從黑暗中走出,将黑袍人團團包圍住。
-“反正現在陣法凍結,我們先把這個楔妖抓起來,等原局長回來處理!”
-“對,抓起來!”
-“交給原局長!一定要讓他審一審!”
-“不懷好意的蠢貨!這可是桑陵!”
黑袍人有一絲慌亂,可他知道,安界局的人被困在明川,短期內回不來。眼前這幫楔妖雖厲害,但也抓不到他。
“你們新族,都瘋了嗎?!楔族曾經是何等輝煌!你們難道不想要振興楔族嗎?!”
不知道是誰,在後面大喊一句:“那是你想!”
黑袍人愣住,剛想說些什麽,就見安界局門口憑空出現一個傳送陣。他難以置信地搖搖頭,往後退了兩步,一道人影落地。
“聽見了嗎,那只是你們本族人的一廂情願。”嚴冽起身,拍拍手掌的灰塵,“新族向往和平,只想好好過日子,跟你們已經是兩個族類了。”
-“嚴隊長!”
-“嚴隊長回來了!原局呢?”
-“安界局的人來了,太好了!快讓這個陣法停下來!”
嚴冽擡手,凝聚靈力,旁邊所有楔妖一起幫忙,凝成巨大的光球,重重擊在頭頂城默陣上!
“轟”地一聲,陣法粉碎,金色碎片落下,散了一地。
白倫受了傷又被抽走壽命,支撐不住,暈了過去。周圍的楔妖上前,發動療愈陣幫他治傷。
計劃失敗,黑袍人留這裏已經沒用,他看了眼嚴冽,正要走,剛才還在幾米外的人已經到了他眼前。一拳下去,他重重地被撞在牆上!
白倫已經悠悠轉醒,他靠在牆邊,四肢軟軟癱着,看嚴冽打人,說話都不利索:“他大爺的……”
“這小子……現在怎麽這麽厲害了……”
嚴冽下手重,一拳就打得黑袍人倒在地上,他一手揪住衣領,像剛才他打白倫那樣。不同的是,嚴冽将另一只手覆在了面具上。
“咔噠……咔噠。”嚴冽手下的面具正慢慢碎裂,他的手拿開,鐵制面具碎片嘩啦掉了一地。
周圍人立刻認出他:“是慕迦!是本族首領的親弟弟!”
嚴冽眼神一黯,用手铐将奄奄一息的慕迦拷起來,丢到安界局裏的結界裏。才蹲在白倫身邊,用手指探他額頭:“還好嗎?”
“死不了。”白倫微微笑了下,咬着牙倔強道,“文職第一,哪兒這麽容易死。”
他一身都被血浸染,總控室也被毀壞,一定是發生了劇烈的打鬥,嚴冽微微擰眉:“抱歉,從明川回來的傳送陣出了問題,才耽誤了時間。”
“出了問題?!怎麽……咳咳……”白倫激動地要站起來,憂心忡忡道,“原局他們回不來了嗎?”
嚴冽拜托身邊兩個楔妖照顧好白倫:“沒事,我來處理。”
話音剛落,身後陣陣陰風傳來。
一時間,世界所有都失去了色彩,時間變得極為緩慢,馬蹄聲由遠及近,大部人馬來襲。
嚴冽起身,警惕地把刀已經握在手裏,單手立于安界局門前。
所有的楔妖也都自發地将安界局層層圍住,面對前方一整片未知敵人。
只見從空氣中憑空出現一片黑霧,籠罩在整條路上,裝甲聲越來越近了。
白倫掙紮着要起來,被嚴冽按住肩膀,搖了搖頭。
他身上有傷,不能亂動,況且……這黑霧總覺得有些眼熟。
就像是那天——
孟婆親臨。
黑霧彌漫,看不清來人。前方的新族楔妖目不轉睛,甚至有的已經做好了殊死一搏的準備。
有人最先從黑霧中出來,衆人定睛一看,竟是……原長興?
在原長興身後,伏靈師們紛紛出現。在明川沒回來的所有伏靈師,此刻全部安然無恙回到了安界局。
等所有人都下了馬,原長興才轉身,朝黑霧鞠了一躬:“多謝陰領。”
嚴冽這才看到黑霧中隐隐出現一行人馬,領頭的那個朝原長興點了下頭,帶領人馬繼續向前。
黑霧漸漸散去,世界斑斓,時間也恢複正常。
白倫躺在地上,打鬥後的困意襲來,他邊說邊往下滑:“原局這是在跟誰說話呢……”
是冥府陰兵啊。
大概是偶遇了陰兵借道,得知安界局的人無法回桑陵,才出手相助,将人送回來。
原長興看見地上捆着的慕達,立刻讓喚來兩個伏靈師把人帶下去,才看向嚴冽。嚴冽剛想把事情解釋清楚,原長興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對他說:“時齋出事了。”
嚴冽眼神一黯,嗯了一聲。
他從時齋借道回桑陵,怎麽會沒看到舊楔族圍攻時齋?而他現在站在這裏,完全是出于對安界局的責任和忠心。
他是伏靈師,效忠安界局,安界局和桑陵的安全和利益高于一切。
原長興又怎麽會不懂?選擇時簡直太痛,左邊是愛人,右邊是責任,兩邊都無法割舍。做出選擇心痛到難捱,可還是理性到知道身上的重擔不能丢。
他當然也選了安界局。
他不知道嚴冽跟時念具體發生了什麽,但過來人的經驗告訴他,兩個人在時齋一定相處非常融洽。
想到這裏,原長興心口狠狠抽痛了下,随後用手捂着心口,餘光看到成了廢墟的總控室:“你快去時齋,我稍後就到。”
嚴冽聞完,眼睛一亮,來不及道謝就立刻發動傳送陣,後面的付哲三人跑過來,抓着嚴冽的胳膊:“頭兒,我跟你一起。”
時齋此刻一定面臨巨大的危險,嚴冽下意識就要拒絕,京珺當即說:“安界局隸屬時齋,時齋有難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我們二十八隊榮辱與共,你一個人去算什麽?”
朝希應和:“對啊,我們一起去,勝算不是更大嗎?”
二十八隊,榮辱與共。
嚴冽能力有限,這樣高速穿梭在不同維度的世界裏,他帶上這三個,已經是極限。
不等嚴冽有反應,原長興在身後沉聲道:“二十八隊,增援時齋!”
“是!”
-
楔族的舊族和新族一向勢不兩立,舊族瘋狂想要恢複以前和神族平起平坐的地位,新楔族卻更加平和,不僅跟他們看不起的人族伏靈師通婚,還将神族當成了信仰。
丢人現眼!
這次進攻時齋,就是為了讓所有人看看他們的實力!他們舊族人也不少,個個都能打能戰,絕不像那幫當縮頭烏龜的新族!
慕達的錘子放在腳邊,看着前方打的正歡的小小神仙,手中重錘甩出,精準地将他砸出近十米遠。
筍尖吐出一口血,身子趴在地上,無法起身,只能看着慕達走近,又朝他舉起錘子。
他閉上眼,脖子卻高高揚起。
神族能死,也要有骨氣地死。
可想象中的重擊并未來襲,他睜開眼睛,看到擋在他面前的時念。
“齋主……”
時念毫不費力,雙手擋下重錘的攻擊,她此時眼神已帶了殺氣:“慕達,帶你的兵,通通退下!”
慕達笑的陰翳,脖子上的紫色藤蔓亮了下:“齋主,我說我今天攻進時齋的成功率有多高?”
他後撤一步,“剛才修複凝鐘,耗費了你不少靈力吧?”
他怎麽知道?!
剛才凝鐘預警,表面鐘罩幾次三番碎成粉末,全靠時念靈力注入,一點點修複完畢。可剛修好,就被告知慕達率兵圍攻。
時念凝氣,先給筍尖療傷,周身浮起防禦罩,将他保護起來,見他好一些,閃身到慕達面前,彎刀死死逼近重錘!
慕達比時念年紀大得多,修煉的時間也比時念長,幾個回合下來,時念沒占到一點好處,反而胳膊上被他用利器劃了一道深深口子。
周圍楔妖不減反增,她站在時齋門前,突然湧起深深的無力感。
神族不能殺生,就算是面對惡意進攻,也要以守為主。
大約看出所有戰中的小神都沒下死手,這群妖開始有恃無恐,下手沒有輕重。很快,小神們身上都帶了傷。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時念雙手結印,淩空而起,頭頂陣法被她用靈力一筆筆畫就,青綠色陣法籠罩整個時齋,連音見狀,只恨自己眼前還有妖阻攔,大喊:“師父!你不能!!”
大範圍的攻擊陣法極其耗費靈力,像連音靈力完滿時,連畫出這種陣法都很困難,更別說要畫出再發動。
竹靈已經開始學習齋內陣法和秘術,聽到連音的聲音也匆匆擡頭,看到是攻陣,急忙道:“齋主!!”
剛剛修複凝鐘耗費了她多少靈力,連音和竹靈最清楚。一旦靈力耗盡,極有可能損傷根本,陣法落成,慕達能不能收手也是未知數,這就是拿命在賭!
連音知道,若是這個陣法沒用,她師父必然要燃了靈魂,以此守護時齋。
越來越多的楔妖聚集,從楔族集地傳送陣跑出,吶喊着往前沖。
“這樣不行,我們守不住的,”連音看着身邊小神被打倒在地,翻身過去将他拉起,“退回齋內。”
但當她轉身,發現大門都被這幫楔妖死死堵住。
前有楔妖,有無退路。
師父結陣需要時間,再撐一撐就好,再等一等就好。她急得眼淚直冒,分不清臉上是汗水還是淚水,刀尖卻始終不敢對準楔妖。
可以傷,不能殺。
如非必要,不能殺生。
但哪有這麽多必要!
連音的力氣幾乎要耗盡了,但還剩一口氣死死撐着。
空中有什麽東西快速朝時念飛去,連音定睛一看,竟是慕達的錘子!
連音立刻飛起,卻被楔妖抓着腳踝,用力拉回地面:“師父——!!”
“齋主!”
“齋主小心!!”
施法最忌被打擾,因而平日練習也都是為了能夠在實戰中更快地繪好陣法。無奈這實在複雜,時念清楚地知道重錘逼近,卻只能把所有靈力壓在頭頂陣法上。
她緊緊閉着眼睛。
此刻,她竟也會出現一種心跳加快,腦中空白的情緒。
作為神族,她居然在實實在在地害怕。
這陣法必須要成功,否則連音她們根本守不住。
時念已經無暇再管什麽錘子不錘子,加大對陣法的灌輸。這時候,只能義無反顧向前了。
而後,快要打中她的重錘卻被人踹回慕達手裏,時念第一次覺得他說話竟是這麽油腔滑調,帶着些許笑意。
他輕輕落在時齋高牆上,在她直直下方,守護式地站立:
“慕達,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