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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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樹趕來時,就見時齋大小衆神集靈力,整個時齋靈力四溢,而中央是嚴冽。一向不問外界事物的花草也用自身僅有的靈氣幫他維系生命。
時齋上下,皆感激這個伏靈師曾守護過這裏。
嚴冽的情況比池樹預想的嚴重,來時路上,他就聽竹靈說了嚴冽的大致情況,不過是神色疲憊、昏昏欲睡,以及時念緊急給他輸靈力。
聽這情況,不過是靈力耗盡。
直至走出尉遲府,竹靈突然說,在嚴冽後頸有個火紅色烙印。
池樹停下腳步:“火紅色?”
“是啊,有兩只黑色眼睛,還會眨呢。”
二煞!
一個伏靈師,竟敢用神族的禁術陣法?!
池樹立刻折返回去,從密室中取出個盒子,造了傳送陣帶着竹靈飛速趕往時齋。
二煞陣法,是時齋禁術中最弱的一個。布陣者會靈力暴漲,瞬間擁有自己現有靈力的十倍甚至更多,但陣法結束,反噬也相當厲害。剛才用了多少,就要從布陣者身上通通拿回來。
陣法很強,但過于殘忍,才被列為禁術。
當然,禁術只是針對普通神族,對齋主來說,這種陣法折損的靈力不會動其根本。但還是要養傷數十年。
還好。
池樹暗暗慶幸,幸好不是時念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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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看到嚴冽時,池樹還是被震驚到說不出話。
他究竟給二煞加了多少籌碼,才能把自己折騰到快要變回普通人類的地步!
池樹越過打坐的時齋小神,沖上前,請出尉遲家的鎮齋靈石,開始結陣。
時念和池樹對視一眼,她深吸一口氣:“尉遲家靈石結陣,會吸附時齋內靈氣。陣結,諸位收手即可,否則會被靈石當做死物吸走靈氣。”
小神異口同聲應是。
救人刻不容緩,嚴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縱使見慣了諸多世面的池樹,也驚詫二煞陣如此嚴重的反噬,他迅速結陣,尉遲靈石發出耀眼光芒,大量靈力彙于嚴冽體內。見他頭發漸漸變回黑色,臉上皺紋消失,才松了口氣。
不等他開口問時念究竟發生了什麽,身邊時念已雙手合十,眼神狠厲着向四海散出通緝令。
時齋齋主,為天地為時間,歷任溫和,唯獨第二十八任,下發第一張齋主通緝令。
通緝令寥寥數語,告知諸神,凡見此人,殺之。
凝鐘發出巨大的轟鳴,随着通緝令散至各處。
周圍小神各自散了,有這塊靈石在,嚴冽性命就保得住。時念吩咐連音把人送回房,和池樹并肩而立,久久沒說話。
池樹一肚子的問題快被憋死了,剛想問點什麽,就看時念身影一晃,他立刻沖上前,将她扶住,感知她也是靈力耗盡,打橫抱起時念,往栗子樹去。
時念說話聲音發啞,揪着池樹衣領,費力地說:“他要殺我。”
池樹滿是關懷的眼神沉下來,想到時念剛才發的通緝令:“趙知行?”
時念解釋:“他是楔族舊部。”
池樹冷笑:“一個本族人,也敢對你說這種話,他算個什麽東西!”
但,能讓嚴冽結二煞陣,強制耗費自身靈力來應敵,池樹不敢想,當時幾人該有多絕望。
嚴冽那副樣子,完全是跟對面玉石俱焚的準備。
為了時念?
池樹此刻,倒有些敬佩這個伏靈師了。
但時念此刻還算是完好無損,他有些感激道:“還好不是你去結了二煞陣法,以神族靈力為基礎的反噬,情況會更糟。”
時念閉上眼,在池樹面前無需掩飾:“不如說我自私,明知後果,還讓一個伏靈師替我去做。”
“你該想想,連音未辦繼任禮,你要是出了事,時齋要怎麽辦。”
這話說完,兩人都沉默了會兒,池樹又走過一個走廊轉角,冷哼一聲,“幸好趙知行沒得逞,否則我直接找人炸了舊楔族領地。”
時念提醒道:“焰谷在舊部領地,一旦強攻,岩漿會吞噬整個桑陵。”
“跟桑陵比,還是你比較重要。”
還差一個轉角就能到栗子樹,時念睜開眼睛,看着他,幾近殘忍地開口:“那個預言是真的。”
第二十八任,将會面臨時齋有史以來的最大困境。她無法向池樹說出幻境中的每個細節,回想起歷任齋主和母親為了預言所做的犧牲,時念都心如刀絞。
她以前總說只有人族才有共情,更加懂得愛與恨,神族跟他們總是不同的,可現在想來,神族是應該比之更甚的。
神族心中有世人,神族本該渡世人。
而早早在她繼位前,就肩負了這個責任。這麽多年,她探尋各地,嘗試找到當年預言的真相。
有沒有可能是假的?有沒有可能,只是他們随口說的玩笑?
對時念這話,池樹并不意外,他笑了笑:“預言嘛,真的假的有什麽區別?”
時念:“做我的守護人,你會很辛苦。”
“齋主,預言是你要面對的困難,不是我。”
池樹接着說,“我的任務只是保護你而已,你想做什麽,做就是了。爛攤子交給我,我最擅長處理這些事。”
似是覺得氣氛不對,他又說,“再說了,要是真出了事,還能被錄入神譜的吧。”
靈力耗盡,時念實在抵不過疲憊,那句“別瞎說”,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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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子樹是時齋珍寶之一,池樹把時念放在垂下的樹枝上,跟栗子樹打了招呼,就離開了。
時念出事,他要辦的事情太多。
但最重要的,還是連音。
她是下一任齋主,又是頭一次遇到齋主的簽發通緝令,一定焦頭爛額。
池樹手裏捏着兩個盤的油光發亮的核桃,穿過長長百花道,步行至正殿。
有白仆突然出現,池樹邊走邊随口問:“找到了嗎?”
“找到了三小姐的蹤跡,但……我們跟丢了。”
“真能耐。”
池樹皮笑肉不笑地說:“一百個白仆,一天就能把整個人類世界和桑陵翻個底朝天,找了她将近三個月,還把人跟丢了。”
白仆猶豫道:“我們追到一個峽谷前,感知到熟悉強大的靈力,礙于布陣者的身份,不敢上前,其他人守在原地我先回來禀報主人。”
池樹停下腳步:“熟悉強大?誰?”
白仆支支吾吾,在池樹眼神的壓迫中“撲通”跪下:“是……齋主。”
池樹先是愣了愣,突然笑了出來,手中核桃被捏的咔咔作響:“難怪,難怪找了這麽久都找不到,這小崽子竟找時念幫忙,還算有腦子。”
白仆戰戰兢兢退下,臨走前還幫主人清理好捏碎的核桃渣。
小小插曲而已,池樹并未放在心上,走到正殿時,剛巧遇上出來的千神殿神将,兩方欠身點頭,就算行禮。池樹看他們手中捏着通緝令,笑了笑:“此次事件非同小可,拜托諸位了。”
“說什麽呢!同為千古神,時齋的事便是千神殿的事。倒是這次回去,我們會清查千神殿,齋主和諸位在傳送陣中出了這樣大的事,千神殿竟絲毫不知,是我們的失職。”
池樹客客氣氣:“還是要多費心了。”
“告辭。”
千神将一走,池樹踏進正殿,就被兩邊堆得滿滿當當的箱子震驚到說不出話。
每一箱裏面都是稀世的法器和寶貝,滋養靈力不說,單就門口這箱子裏放着的偈都鼎,是在千神殿後花園湖底放至了幾萬年的鎮宅法器,竟都送來了時齋。
“這這這——!”
“來了?”連音身後跟着抱着小本子的竹靈,“池主別見怪,這些只是千神殿送來的一部分,後殿還有。”
連音打了招呼,來不及多說,和身後竹靈繼續盤點:“剛剛那箱的東西,記下了嗎?”
竹靈:“記了。”
連音打開下一個箱子,竹靈瞥一眼,繼續寫字。池樹定神看看:“南海的紅珊珠?”
竹靈甜甜一笑:“池主見識!的确是南海的寶貝,不過是功效更多的紅丹珠。”
池樹讪讪,心說這兩人哪裏用的上自己來幫忙?一大一小,就算時念不在齋內,萬事都井井有條。
但閑人總是不好當,他左右看看,終于忍不住開口:“南海也送了東西來?”
“池主不知,齋主跟南海龍女是牌友,兩人關系好着呢。這次也是收到齋內通緝令,龍女有事在身無法趕來,說是送點禮物聊表心意。”
一箱子的紅丹珠,足足将一個小神渡成千古神了吧……這聊表心意的心意也實在太重了。
前面有小神通報又有客人來,連音去迎接,池樹主動擔起了掀蓋子的任務,幫竹靈把最後幾箱寶貝點完。
竹靈還很小,比小魚大了不到十歲,但做事來實在相差太遠。竹靈小小年紀,已經能夠寫得一手好字,許多池樹都不認識的寶貝,竹靈看一眼就能将名字記下。
問起她怎麽知道這些,竹靈笑着說:“讀書呀,齋內藏書閣我已讀了四遍咯。”
池樹大悟。
随着清點完畢,竹靈将所有寶貝收進時齋庫房,囑咐小神:“紅色箱子放在上倉,藍色箱子放在下倉,不要放錯了。尤其是那個寶藍色的箱子,喜水厭火,千萬記得。”
小神點點頭,去辦了。
竹靈是竹子修習而成,有意識時就在時齋,後來成了人形,又得到凝鐘認可,成為下下任齋主。
和他家那小丫頭一樣,被寵愛着長大,可惜後來妹妹卻選擇自己外出闖蕩,再也沒有音訊。
看着小竹靈,池樹總會想起妹妹,他突然問道:“你如果沒有被選中為齋主,會去哪裏?”
面對池樹,竹靈剛才的認真勁兒又沒了,嘻嘻哈哈笑道:“我啊,應該會去冥府。”
“我喜歡熱鬧,喜歡人多,想去當盛湯的孟婆,生活應該會很有趣。”
池樹不明白:“有趣?”
“選自己想過的生活,當然有趣,”竹靈掰着手指頭數,“渡人很有趣、聽他們的故事很有趣、打碎了勺子也有趣、但是我要是打翻了鍋,佛桑姐姐應該不會為難我吧……”
竹靈轉過頭,露出個燦爛明媚的笑,“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就是在找自己呀。”
池樹仔細聽着,沒說話。
時念還昏迷,池樹自然承擔起保護時齋的重任,他沒回尉遲府,在時齋內漫無目的地走,最終上了城牆,看着眼前游經的鯨群,捏訣喚來白仆。
“讓那一百個人回來吧,別找了。”他手掌撐着城牆,看向遠方深海,“等她找到自己,自然會回家。”
“尉遲二字,從來不是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