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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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在栗子樹下補充靈力,時念總是睡得半夢半醒,她心中挂念時齋,身體是歇息了,可腦子依舊被亂糟糟的事情捆縛。
而這次,她睡得格外沉。
心中多年謎團解開,她終于明白多任齋主的良苦用心,如今到了最重要的環節,當然不能讓這些努力付之東流。
第二十八任的劫難,必須讓它在這裏絕對終結。
想要急速恢複的意念太強烈,以至于時念只用了不到平時的一半時間就已經醒來,睜開眼,時念躺在幹淨的草坪上,她側頭,聞到清新泥土香。
栗子樹搖搖手:“怎麽還睡?剛才不是還想着怎麽找趙知行嗎?”
時念用手肘擋住栗子樹“特意”将樹枝移開落在她臉上的陽光,聲音疲憊:“讓我好好歇一下。”
後路未可知,意外随時會來,這是最後忙裏偷閑的時光。
時齋是時光的見證者,而她們是時間的掌控者,容不得一絲一毫的失誤。
栗子樹将樹枝挪回原位,将身上的栗子花抖下來,給她裙擺當點綴,讨她歡心。又搖搖手,将上面結好的果子遞給時念:“喏,以後不許說我摳門了啊。”
時念背靠在栗子樹上,感受着它的心跳,把栗子剝開,慢吞吞吃着。
栗子難剝,将外面硬殼卸下,裏面還有層軟軟的皮包裹着裏面的果仁。時念有點強迫症,喜歡把東西剝完整,就得小心謹慎,一點點将軟皮揭開,才能露出金黃色的栗子仁。
遠處天空傳來淩厲風聲,時念擡頭,看到威力巨大的太阿劍氣,微微一笑,繼續剝栗子。
栗子樹站的高,早就看到連音在練劍。隔着這麽遠,劍氣竟都到了這裏,吶吶道:“連音的劍法,愈發好了。”
時念已經把一顆栗子完整剝開,邊嚼邊說:“勤學苦練,不是沒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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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剛才太阿的劍意,應該是接受了連音這個主人。
“能在這練劍,看來連音把齋內事務料理完了。”栗子樹突然想起什麽,“對了,你療傷時,千神殿和萬神殿都派了人來,送了好多東西。”
時念對此并不意外,“嗯”了一聲就算作答。
她解釋道:“我們是在去千神殿的路上遇襲,送東西以表歉意也算正常。我估摸着,現在千神殿一定特別混亂,首先就要調查清楚,傳送陣是怎麽被動的手腳。”
栗子樹想起來也心有餘悸:“幸好你只是靈力受損,我還能治。那個小伏靈師啊,就不是這麽容易了。”
想起他,時念神情一凜,站起來時栗子花落了一地,映着地上翠綠青草,格外好看。
“要我說,這個小伏靈師對你還算是——”
“你話很多。”
時念轉身,将手镯藏在袖子下,擡頭看着栗子樹:“我這次又抽走你不少靈氣,你好好療傷,我走咯。”
栗子樹冷哼一聲,搖手甩了幾個馬栗砸她。
時念轉身接住,朝它做了個鬼臉,踩着傳送陣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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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再回時齋,時念總覺得一草一木都格外親切,連平時看的不順眼的走廊櫻樹,現在看都格外嬌俏。
連音感知她師父醒來,早早捧着整理好的冊子在正殿等候,一見到時念,就開始彙報:
“這些是千神殿和萬神殿送來的禮物,千神殿總共送了三千六百五十六件,萬神殿送了一百三十五件。除去閉關和出任務的千古神,還在殿內居住的幾乎所有千古神都送了禮物,其中包括喜神。我問過了,悲神在喜神歷劫回來後,就已經搬離千神殿了,目前住所未知。”
“京珺已經返回安界局,和局裏彙報了這次事件,原局中途來看過嚴隊長,嚴隊長那邊……父母也知道了他受傷的事,有些着急,已經被原局安撫下來了。”
時念随意将冊子翻完,點了點上面的某行:“龍女送了一箱紅丹珠?”
紅丹珠,恢複和提升靈力的絕世靈藥。
連音:“是,已經入庫了。”
時念看了眼數量,滿意地點頭:“她這次倒是大方。”
“取出來,送到房裏。”
連音點頭,立刻讓小神去辦。
跟師父久了,連音看一眼就猜得出她在想什麽,見她往後廊走,連音追上去,說道:“嚴隊長情況不太好,好在池主送來靈石,命保住了。偶爾還能睜開眼說上一兩句話,但實在虛弱得很。”
尉遲家的靈石是鎮齋的寶貝之一,要不是時念開口,就算是尉遲家嫡系子孫都未必能使用。這顆靈石是第六任家主為了夫人治病尋來的,可惜後來夫人病症實在嚴重,沒能等到這顆靈石就魂歸冥府。兩人情比金堅,夫人死後,家主迅速安排好府內一切事物,自盡在房內,夫妻終于冥府再相見。
這顆靈石,意義太重了。
時念想到這麽多年尉遲家的付出,總覺得虧欠。
她嘆了口氣,瞥了眼身後的連音。
連音不曾看到她師父這樣的小動作,還在滔滔不絕:“嚴隊長說的話我有點聽不懂,昏迷這些天,他總共說了三句話。”
“第一句話問, ‘你師父呢’。”
“我說在療傷,不用擔心。他好像放心了,閉上眼繼續睡了。”
“第二句話問, ‘這是在哪’。”
“我說我們早都回了時齋,這已經是你昏迷的第六天了。”
“第三句話是, ‘我這次傷的挺重’。”
連音嘆氣:“能不重嗎?二煞可是時齋禁術,反噬極其厲害,神族都不敢用,他一個伏靈師不僅敢結陣,還能把這麽複雜的口訣背下來,厲害倒是挺厲害的……”
時念:“這個陣法,原本應該是我來結的。”
連音猛地擡頭看她:“師父……!”
“是他要用命,來換我。”
時念進了房間,雙手扶上門框,和連音一裏一外:“為了求生,是不計後果的。”
連音低下頭,眼圈紅了。垂下的拳頭卻握緊,對趙知行的恨意又多了幾分。
時念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沒空再安慰連音,只讓她好好歇息,再設下禁制,防止有小神誤入。
紅丹珠早早整齊擺放在地上,床上的人眼睛緊閉,呼吸均勻。
尉遲靈石在他頭頂,一邊吸納外面竹子的靈氣,一邊轉化成靈力,輸進他體內。
時念手扶上嚴冽手腕,脈象平穩,随時可以開始療傷。
她手指剛離開,嚴冽突然抓住她手腕,眼睛緩緩睜開,疲憊地看着她,嗓音沙啞:“你沒事了?”
時念攥緊他的手,手掌粗糙溫熱,磨着她掌心:“是,都好了。”
嚴冽很累了,說完一句話就又要睡過去,但還是強打精神:“時念——”
時念握緊他的手:“別多想,不會讓你死。”
她單手覆上他眼睛:“睡吧,待會兒會疼。”
嚴冽随着她手的動作閉上眼睛,用力握住時念手腕的手也無力垂下,安靜地放置身側。
時念深吸一口氣,開始結陣。她的動作一向以幹練漂亮被時毓誇獎,有次佛桑見了,也啧啧感嘆,說真是人才一代接一代,陣結的完整又漂亮。
此刻的房內,只有時念和昏迷的嚴冽,沒有閑雜人等在場,時念結陣的幅度和動作就更加肆無忌憚。她垂下的眼睛緩緩擡起,隐隐帶了殺氣,左手結陣,向身後箱子一甩——
箱子裏的紅丹珠飛出,懸浮在空中。而尉遲靈石也暫停吸收竹子的靈力,将主角換成了紅丹珠。
一時間,紅丹珠的靈力四溢,門外竹子借着漏出的一點靈力補充被吸收的靈氣,又幾個即将突破的竹子因此化成人形,又被等候已久的竹靈帶走,記錄在冊。
紅丹珠的靈氣實在充沛,在尉遲靈石的轉化下,将大量的靈力注入嚴冽體內。被吸收完靈氣的紅丹珠像是喪失了生命力的小珠子,“吧嗒”一聲落在地上。
一時間,房間裏只剩紅丹珠清脆落地的聲音。
半箱紅丹珠下去,尉遲靈石也變成了紅色。時念見狀,右手扶上嚴冽手腕,将靈力緩緩輸進去,一邊拿下尉遲靈石,妥帖收好。
紅丹珠給他補充了太多靈力,需要時念補全的部分并不多。最後輸點屬于她的靈力,不過是嚴冽身體裏有她的血,需要她的靈力加以融合。
剩下的紅丹珠自覺回到箱子裏,箱門關好。而房門在這時被打開,落在地上的紅丹珠飛出時齋,落在時齋外的附近深海。
借着海底靈氣,再滋養數十年,它們還能成為入藥的紅珊珠。
大量的紅丹珠排着隊出來,連音和竹靈猜到裏面應該差不多結束,便走上前,趴在門邊探頭去看。
時念握着嚴隊長的手,而昏迷中的嚴隊長,仿佛有感知,手指輕輕碰了碰時念的手腕,而後,兩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連音眼睛都瞪大了,立刻拽着竹靈蹑手蹑腳地離開。
“連音姐!”竹靈壓抑着吃到瓜的興奮聲音,“你看到了嗎!”
連音瞥她一眼:“你看到什麽?”
竹靈把雙手放在一起,做了個緊握的動作:“她們——!”
“你就會看這些少兒不宜的畫面?!齋主剛才結陣的動作你看清了嗎?你學到了多少?不想想你跟齋主還差了多少?一天天的,就想着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竹靈噘嘴:“我這不是還小嘛……”
連音冷冷道:“借口!我在你這時候,齋內所有的武器我都摸過一遍了。”
看着小徒弟,連音還是操心得不行,這麽弱,又不愛學,要怎麽接任——
身後響起很輕的腳步聲,兩人回頭,看見站在門邊的時念。
救完人,輸完靈力,她依舊神采奕奕。
時念看向連音:“生辰宴什麽時候?”
“就是這個月了,”連音正色道,“散出去的帖子都說能到。”
“再下幾個帖子。先請冥王,再去南海,請龍王。羅昆海、安界局還有衡越山,我去請。”
連音張張嘴,想說只是場生辰宴而已,往年都是能簡則簡,今年怎麽這麽隆重,佛桑和龍女到場還不夠,還要請冥王和龍王。
時念看出她想法,緩緩說道:“生辰宴和你和竹靈的接任禮,一同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