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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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齋主後,時念再也沒睡過這麽香甜的覺。
就像是人間常說的“老人覺少”,她每日只能打會盹,不再是小時候,眼睛一閉能睡一整天。
時念伸了個懶腰,下床開窗。外面潺潺泉水,百花盛開,不遠處的花園裏,卻飄着雪花。
應該是最近有喜歡賞梅的外賓要來。
一半春一半冬,也只有時齋能有這樣的奇異景致。
她還想多看一會兒,視線裏卻突然露出個小腦袋。
小連音還沒窗戶高,仰頭巧笑嫣嫣看時念:“呀,師父,你醒啦?”
時念腦子空白一瞬,上上下下仔細打量連音一圈,又确認了窗戶的高度,脫口而出:“……連音?你怎麽這麽矮了?”
奇怪,為什麽會對她的身高展現出格外的驚訝?
連音年紀還小,這麽高也是正常的呀。
“我矮?”小連音陷入自我懷疑,指指自己,又小聲道,“齋主可說了,你在我這年紀的時候,還沒我高呢。”
時念腦子混混沌沌,她倚在窗邊,腦中浮現許許多多的景象,無一例外都像是被糊了層砂紙,模糊不已。
她好像,做了個夢。
夢裏,母親遭遇不測,她很早就成為了時齋齋主。并且經常陪她玩積木的趙叔,趙知行。他根本不是什麽好人!他是楔本族人!為了成神,無所不用其極。
夢裏的她,早給他下了戰書。并且……趙知行還占據了焰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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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神聖又危險的地方,竟然被這種小人占領,還拿此地還威脅她們。
這樣惡毒的人,竟然在她母親身邊待了幾十年!
……可是。
這只是個夢啊。
夢中的東西,真假虛幻,又怎麽能當真?
小連音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師父,我們要去書樓了,你快出來。”
她背靠牆壁滑坐,手中捧着一本劍譜,時念掃一眼,那是上古神劍,太阿。
出門前,時念看到鏡中的自己。
臉龐稚嫩,五指還沒有練武器留下的繭子。
她如今,才一百來歲。
而那個夢裏,她已經兩百多歲了。
一百年的時光,原來在夢裏就能匆匆閃過。
那時的她,還順應了人間的流行樣式,有一層薄薄的劉海。
記憶裏,她是很喜歡這發型的,可在那個夢裏,她是為何沒繼續留這種發型了?
時念盯着自己腦袋上的幾根毛,想起來了。
每次練武練到大汗淋漓,汗水就會順着凝成簇的頭發往下滴,刺進眼睛裏,又疼又脹。
“師父師父!!!怎麽還不出來呀!!”連音看着時間到了,急得砸門,“我的好師父!再不出來我們要挨罵啦!!”
時念拉開門,走了出去。
小連音立刻結陣,到達書樓。
直到兩神在書樓內,時念還狐疑地盯着連音看。
連音被盯得發毛:“怎麽、怎麽啦?”
時念擺擺手,找書去了:“沒事。”
夢裏的那個連音,捏訣速度有你兩個快。
書樓藏書衆多,時念走到一排排書架前,找到了齋內實錄。
這裏記載了時齋大大小小所有神族的基本信息,名字,生辰,化神原因。
最初一頁,是時齋的現任齋主,時毓。在最下方,有行小字,寫着:有女,名念。
這上面詳細寫了很多時念熟悉的神族,掃灑的稻禾神,每日負責産蜜的小蜂神,還有她身後那個小小一只,剛被選為下下任齋主的火龍果花神,連音。
可無論時念怎麽找,都沒有夢裏的那兩個小神族。
竹靈和筍尖。
不怪時念多疑,夢境之真實,一舉一動都痛得令人發瘋。
看完實錄,時念又拿起另外一本冊子,是安界局的名冊。
她翻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原長興的名字。武職,十二隊,隊長。
夢裏的原叔,已經是安界局德高望重的局長,可如今,還是個小喽啰。
還有一個,叫……
時念皺着眉想了會,那夢實在太長,她沒能把所有人和細節都記清楚,可直覺告訴她,她好像忘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對,他應該是人族,是個伏靈師。
時念坐下,将一整本名冊全部翻完,還是沒能找到這個人的名字。
她慢慢按上心口,那裏有一下一下微弱的鈍痛。
很快,連音拿着書跑了過來:“師父師父,你看這個,說當年神魔兩族大戰,織芙墜海以身祭海,那位魔族少主,也一并跟着跳了下去。”
“可原本,織芙仙女愛上了一位風流倜傥的仙君,怎麽墜入芙海,陰差陽錯歷劫回來……又嫁給了璞玉大帝的大弟子?”
“好奇怪,織芙仙子明明這麽愛那位仙友。愛一個人,也會變心嗎?”
時念放下手中書冊,說道:“怎麽不會?你只知外表,未知緣由。”
見連音想聽,時念便細細說與,“織芙雖是仙女,名義上是玉帝公主,可并非玉帝親生,而是玉帝摯友的孩子。當年歷劫,織芙是代替玉帝女兒平息海神之怒。若你是織芙,你甘心嗎?”
渡劫還有替身?這說出去任誰聽了都要罵上兩句。
連音義憤填膺:“我自然不甘心!”
說完,又弱弱開口,“可仙君樣貌堂堂,是整個仙界的美男子,若是他在身邊,那便還好。”
“若我告訴你,仙君其實愛的是玉帝真公主,織芙仙女墜海,他也參與了謀劃呢?”
連音恨得牙癢癢:“那我回來之後,必要将他碎屍萬段!”
“在絕對的利益面前,愛不愛的,根本不重要。”
時念說完,對上小連音疑惑的眼神。
“師父,上次我們聊着話題時,你還說……不如讓魔族那個小子填海算了。”
時念愣住,繼而笑起來:“可能是,最近讀了個話本吧。”
“啊啊啊啊啊啊師父你居然背着我看話本!快說!是怎樣的好話本?”
時念随口胡謅:“來自人族的,說一個丞相之女為了嫁給鄉野村夫跟家人斷絕關系,後來村夫失蹤,她苦守寒窯十八年,日日挖野菜,後來得知,丈夫根本沒死,而是娶了別國的公主,享盡榮華富貴。”
這顯然超出了連音的認知:“啊??”
時念起身,走向傳送陣去見母親:“真事。不信自己去找。”
她總覺得,這世界有些離奇。
一個夢境,也能帶來這麽多的連鎖反應,讓她要懷疑,自己所在世界的真假。
母親喜歡在後殿看書,時念到時,她正将室內熏香點燃,鵝梨帳中香,時毓最愛。
看到女兒過來,她率先坐下,拿起筆,開始寫今日的佛經:“劍譜背的如何了?”
時念坐在母親身邊,挽住她胳膊,将頭靠在她肩膀:“全記住了。”
時毓笑笑,放下毛筆:“怎麽了?”
“我做了個夢,”時念急于求證,又貪戀母親身上溫軟香氣,“在夢裏,我好像很喜歡一個人,這個人,他——”
“待我很好。”
時毓聽完,說道:“待你好,那是最基本的事情,不能當做你喜歡他的理由。”
“當然不是!”時念坐直身體,依舊拉着母親的手,“他對我很上心,還會為我擋災,就像……織芙為了魔族少主那樣,是奮不顧身。”
“這怎麽有可比性?”女兒還小,對這些情愛之事有向往是正常,時毓耐心教導,“千聞那是玉帝找來為了平息海神之怒要投海,織芙不願牽連外族人,才求玉帝放他一命。”
“阿念,我希望你找一個,心中有你的人。”
時毓此生只有原長興一位暧昧的男性,對于情字,也是迷迷糊糊,不能教給女兒更多,但她只知道,心中有一個人,便不會錯。
時念點點頭,扯着她的手,撒嬌道:“阿娘陪我吃頓晚飯好麽?”
女兒開口,時毓自然答應。
時念并不精于廚藝,但簡單的還是會些,她想給時毓做人間的小食,于是按照菜譜和面、調餡……最後做出了個菜疙瘩。
時念無語。
跟那露了餡的包子鬥争良久,決定将它們做成饅頭狀的包子。
反正都是面包着餡,有褶子和沒褶子,都一樣。
這麽操作,簡單很多。
先把面團擀成片,将餡放進去,無需學書裏的邊轉邊捏,只要把四周的皮黏在一起,就算完成。
饅頭包子出鍋,時念用手戳了戳。
……完了,面也沒發好。
可就要到和母親約定好的晚飯時間了。
時念蹲在地上正發愁,身後腳步聲響起,是時毓。
她看到一整鍋的饅頭包子,先是一愣,而後笑出聲:“我們阿念,心靈手巧。”
什麽心靈手巧!
就是哄她開心啊!!
時念很氣,但無法:“我們去人間吧。”
買的應該比這個要好吃的多。
時毓似是沒聽到她說的話,捏起一個饅頭包子,毫不遲疑地咬了一口,星星眼地看女兒:“還不錯啊。”
時念看着那一坨坨的面團,實在很難認可母親嘴中的“還不錯”,她不情不願,拿起一個包子。
哎,別說,還可以。
這是時念第一次給母親做飯,時毓很高興,拉着她去花園看星星。她們沒用傳送陣,而是穿過凝鐘,走到花園。
在走到五彩珊瑚石路上時,時念瞥了眼石碑。
上面刻着時齋歷任齋主的名字,很快,她就找到了第二十七任齋主。
時毓。
名字……是灰色。
而下一任,第二十八任齋主,後面兩個字是——
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