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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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時念這輩子都不想見他。
趙知行閑庭漫步的一副虛僞做派,時念看一眼都覺得惡心。
她伸出手,喚出彎刀,刀對着趙知行,時刻警惕他下一步的動作。
“我自诩對這次幻化做的極其成功,不管是安界局那二十個伏靈師,還是對慕迦模仿嚴冽的改造,都做的令我極其滿意,不僅得到了這個人的全部記憶,還将這人的基因也做了改變。”
“就算是通過安界局的血液檢查,也完全沒問題。”
黑夜降臨,夜明珠更加耀眼,趙知行整個人站在光明中,張開雙臂:“把嚴冽帶回來時,你都不知道我有多興奮。”
“他身上有神之血,只要得到血液中的基因來改造楔族的身體,我們的下一代,就能夠成為神的子民。”
他皺了皺眉,啧了一聲,又搖頭,“但很可惜,慕迦是楔族的純正血統,跟神族的血液相沖,幾次實驗,差點死在手術臺上。”
“但是好在他命大,活了下來,成為了不死之身。”
有道人影從他身後走出來,剛才被嚴冽按在地上,垂死掙紮的人,此刻像個正常人,四肢靈活,安靜乖巧地站在趙知行身邊。
趙知行擡擡手,他就往前走了兩步,将大祭司護在自己身後。
時念看着他完全變為十字的眼眸,還有泛着紫色的嘴唇,握緊手中的刀:“他是最後一個楔族本族的純正血統,你竟将他練成了活死人?”
“錯了,”趙知行雙手插兜,急着糾正她,“你大錯特錯了阿念!”
“你是時齋齋主,遇到不聽話的伏靈師,你要如何?”
“神族講道義,重情分,但遇上這樣的伏靈師,你既不能順從,又不能動手,到頭來,你想要辦的事一件未成。”
“而當下屬都變成了只聽你一人話的活死人,他們就能夠完全服從你的命令,比如現在——”
趙知行看向時念身後,“去,殺了後面兩個人。”
慕迦飛速從前方沖過來,将兩人逼進後方森林。
他們剛被逼退至一棵松樹後,便有一排排的不知名的樹将他們和時念隔開。
這又是……趙知行算好的嗎。
嚴冽皺眉,深吸一口氣,攥着匕首的指甲發白。他扶着白倫躺在一旁,手中匕首狠狠插入慕迦的心髒!
紫色的血噴湧而出,可他仍舊不知疼痛,甚至剛才打鬥臉上留下的傷口也還沒有愈合。
慕迦的每道攻擊都下了死手,他沒拿武器,一掌将嚴冽擊退數十米。
嚴冽用手捂着胸口,盡可能忽略腿上的疼痛。
藥效漸漸消失了。
那顆藥能讓他保持健康狀态的時間不夠長,按照原本的計劃,他們此刻已經到達桑陵或者安界局了。
身上的痛感越來越重,疼痛的地方也越來越多,從胳膊到腳踝,每一處都在疼。
這些都不重要。
讓他呼吸急促的,是心口的那處傷。
嚴冽看着倒在一邊奄奄一息的白倫,擡眼看見時念那方向上方層層籠罩的陣法,心知此時,時念必是被陣法困住,無法支援。閉上眼,他開始回想在幻境中使用的陣法。
那個可以在短時間內讓靈力翻倍的陣法……二煞。
嚴冽抵擋住慕迦的第二道攻擊,喉嚨血腥氣上湧,被他生生咽下。
他倒在地上,拼命想要念完二煞,手中結陣的速度也更快,只差最後——
他側頭吐出一口鮮紅的血,眼前發昏。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二煞陣法的使用也有限制,不是對施法者有靈力要求,而是對施法者的保護機制。
嚴冽的靈力和身體狀況,根本支撐不了他結完二煞陣法。
他閉上眼,等待死亡的到來。
慕迦的腳步聲就在耳邊,逼近了——!
而此時,有人擋在了他身前,他赤手空拳,生生接下慕迦這一拳!
而另一邊,時念剛要追過去,就被趙知行一道陣法罩住。
破陣,不過眨眼間。
但時念擊碎第一道,還有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她靈力值高,根本不用擔心這些,怕就怕,嚴冽和白倫那邊撐不住。
而趙知行像是早料到和時念會有一戰,提早準備好一整套陣法,只待時念入第一道陣,就能将她死死困在裏面。
時念的目光落在趙知行手中的總控器上。
他動動大拇指,就有道更強的陣法壓在時念身上。
只要這總控器還在,她就會一直被困在這裏。
她靈力高,結陣又快,根本不怕頭頂這區區禁锢陣。
如今看來,趙知行不想傷害她,只是不讓她去支援那兩個伏靈師。
趙知行的目的就是她。
他在桑陵設幻陣,想要帶走的那個人,也是她。
從來沒有變過。
不管是讓慕迦假扮嚴冽,還是對嚴冽是以酷刑,都是他表面的伎倆。
思及此,時念突然停了手。
她靜靜站在那兒,周身是無法被完全擊碎的陣法。看着趙知行的眼神帶着十足十的憐憫:“趙叔,你見過連音嗎?”
趙知行摸着下巴琢磨了一會兒:“嗯……是很久沒見到她了,怎麽,她也要來?”
時念當着趙知行的面捏訣,是時齋最強的療愈陣法。陣法星星點點從禁锢陣的縫隙中飛出去,彙聚成星河,流向嚴冽和白倫的方向,她接着說:“我在出發前,給連音發了封信。”
“我告訴她,見到慕迦,殺無赦。”
時念嘗試将傳送陣送出去,卻在觸到趙知行這陣法時,全部化為粉末。
她面色不改:“可是直到現在,我都沒有收到連音的回信。”
趙知行搖頭,很是為時念惋惜:“連音年紀還小,玩心大,下次這麽重要的事情,還是交給衡越神吧。”
時念笑了笑:“但也有個好消息,我在半分鐘前收到了一封回信。”
半分鐘前,她人還在陣法之中。
趙知行知道她是拖延時間的伎倆,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時念看着頭頂的陣法,雙手在背後悄悄結陣,表面依舊波瀾不驚,“可這封信,不是連音回的。”
趙知行:“時念,你如果想要拖延時間,那大可不必。”
“我控制的地界遠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一旦有外族人進入,我即刻會收到消息。”
說完,他晃了晃手中的總控器。
時念笑了:“給我回信的這個人,你認得。”
趙知行先是一笑:“我認識……?”而他突然想起什麽,臉色變了變,“你是說……”
時念朝他點了下頭,手中陣法即刻擊出,将頭頂陣法炸得粉碎,就在下一道陣法要緩緩合攏時,她閃身飛出,靈力直直飛向趙知行手中總控器!
“刺啦”一聲,總控器化成了灰。
只一瞬間,趙知行就落了下風。
他剛要說話,四面八方圍過來許多人,他拍了拍手心的灰,笑了笑:“我忘記了,南芷。”
時念靜靜站着:“你騙她,又殺她全家,她恨不能将你千刀萬剮。”
趙知行笑了笑,擡手打了個響指:“阿念,你若是再不去,那兩個伏靈師的最後一面你都見不着。”
一旁有道傳送陣亮起,南芷出現,她先看時念:“這裏交給我,你去。”
時念立刻離去,可還是聽到了南芷的最後一句話:“趙知行,這孩童金鎖,你可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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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住慕迦這一拳後,白倫上氣不接下氣,只有撐着手中一根樹枝才能勉強站住。
看得出,他體能到了極限。
慕迦沉默地走到他面前,一只手捏起白倫的肩膀,另一只手重重捶在他肚子上!
一拳。
白倫噴出一口血。
兩拳。
白倫口中的血止不住地往外湧。
三下——
每一道悶響,都是白倫此刻的身體無法承受的重擊。
嚴冽掙紮着想站起來,他眼中充血,他将手中匕首化為長槍,強撐着站起來。
被趙知行敲斷的腿骨,此刻連站起來都艱難。
他幹脆坐在地上,雙手結陣,用最後一點靈力操控手中長槍,狠狠貫穿慕迦的身體!
而慕迦愣了一瞬,抓着白倫的手松開,奄奄一息的伏靈師,此刻像塊破布般墜地。
他仰躺在地上,連呼吸都快沒了。
将他打傷的那個楔妖也沒有好到那裏,嚴冽這一槍正巧紮穿他的傳感器,他雙腿一軟,跪在地上,一道長槍橫插過身體,頭垂下,十字眼眸睜得大大的。
像是,在等待主人的再次召喚。
嚴冽一點一點爬到白倫身邊,看他滿身是傷,鮮血從口鼻中不斷湧出來,顫抖着為他結療愈術。
腦中卻出現了一道聲音。
“嚴隊。”
是白倫!
是傳音術!
嚴冽手中結陣不停,立刻說:“再撐一撐!我在給你療傷了……等等我白倫……別睡……千萬別睡!”
淺到看不出是綠色的療愈術法在此時的作用近乎于零,嚴冽也是耗盡靈力,他剛握住白倫的肩膀,淚流滿面:
“你……”
“你也知道,我內髒都破了吧,”白倫連給他傳音都沒有力氣,“停手吧,沒用的。”
嚴冽不信邪,還想繼續結陣時,從旁邊飛來一道靈力更強的療愈術,他擡眼看去,是時念的!
嚴冽朝她所在方向的森林中看了一眼,又看看躺在地上的白倫。
傳送陣!只要能回桑陵,白倫就有救了!
可無論他怎麽凝聚,身上的靈力都不足以支撐他結成傳送陣法。
那道回家的傳送陣,只要進去,就能平安。
嚴冽趴在地上,從未如此絕望過。
而這時,一直跪着的慕迦,卻突然站了起來。
他單手拔出胸口的長槍,朝着白倫擲去!
“噗”地一聲悶響,長槍槍頭沒入白倫身體,他還殘存一些靈力,努力看着嚴冽,張了張嘴。
“嚴冽,你比我優秀,是我夢寐以求的武職,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
“你存在,一定比我能做的事更多。”
“有句話一直沒說,挺矯情的,”白倫嘴邊溢出血,“能跟你當隊友,挺幸運的。”
嚴冽張張嘴,近乎于失聲,嗓子是壞掉的嘶啞:“不……不……白倫……”
慕迦走近,拎起嚴冽的衣服,将他整個人提起——
而嚴冽突然聽到地上躺着的人發出的聲音,慕迦也聽下手中動作,歪着頭木着臉看他。
“入我局內,同生同冢。”
“傷我界人,萬物皆焚——”
嚴冽大喝:“白倫!”
白倫說完,竟直挺挺地站了起來,他死死盯着慕迦,擡手跌跌撞撞走向他。
手指在觸碰到慕迦手臂的那刻,兩人身上皆燃起熊熊大火。
嚴冽沒了禁锢,摔在地上。他伸手去夠白倫的褲腳,掙紮着讓他停下:“不……白倫,不能念,這咒語不能念……”
滔天火光中,慕迦拼命想出火圈,白倫則死死勒住他的脖子。
他看着嚴冽,橙光映亮他一雙眼。
他無聲地說:
嚴冽。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