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偏寵
偏寵
莊重沉寂的大帳之中,藥香萦繞。
聞名天下的鬼醫洛生将最後一根銀針自舒晴月的胸口取下。
淡金色的日光順着窗口照射/進來,落在銀針之上,反射/出一束駭人的寒光。
姜泯的目光凝視着洛生的每一個動作,最後停留在昏迷不醒的舒晴月身上。
“已經四十二天了,她怎麽還不醒?”
他的聲音有種說不出的粗粝沙啞,原本泠若冰泉的嗓音已經在這四十二天之內被痛苦和焦慮折磨的不成樣子。
就連最熟悉他的長生也對主人這樣的聲音感到陌生。
長生忍不住遞了一杯水給姜泯,可是姜泯卻随手揮開,如今的他感覺不到餓,也感覺不到渴。他全身心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舒晴月能夠醒來,能夠馬上醒來!
鬼醫洛生本就性情乖戾,陰晴不定,他不想說話的時候,誰也勉強不來,就算是威震四方的燕北王也不能令他稍加辭色。
鬼醫之所以被稱作鬼醫,就是因為他并不以懸壺濟世為理想,相反的,他喜歡殺人,喜歡制作各種各樣的毒藥殺各種各樣的人。
黃泉引此毒就是出自他的手中。
原本軍中名醫都對黃泉引束手無策,縱使施救及時,可是若是拖得時日太久,舒晴月還是會死。
但或許是姜泯想留人的心太過堅決,或許是舒晴月真的命不該絕,一個月前,鬼醫洛生在易陽城現身殺人,被人發現蹤跡,而後就被燕北王的人綁到了安陽城外的大營之中,責令他必須要醫好舒晴月。
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洛生倒是沒推辭沒作妖,直接答應了下來。
但是他也有言在先,黃泉引毒性太強,而且毒入心脈腦髓,縱使是他來解毒,也只有三成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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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就算治好了,這人的心智神智也會有不可逆的損傷,輕則失憶瘋癫,重則.....癡傻如人偶。
長生都不敢想王爺當時聽到這番話時的表情和眼神,他只記得王爺說了兩句話,“去救,只要她活着.......”
而後,洛生每日替舒夫人施針配藥,內服加上藥浴,還有各種拔毒放血,轉眼間已經一月有餘,而舒夫人也昏迷整整四十二天了。
有時候長生忍不住會往最壞裏想,要是舒夫人真的就徹底醒不過來了,王爺會如何?他還能好好活下去嗎?
以前舒夫人另嫁他人,王爺還能抱着把她奪回來的念想苦苦支撐。可若是這人徹底死了呢?
長生忍不住心裏發顫,他自幼就伺候王爺,名為主仆,可實際上卻情同兄弟。燕北王在外威名赫赫,能止小兒夜啼,可是在長生心裏,姜懷澤卻不過是個青澀霸道,卻用情至深的少年。
縱使如今這少年已經長成了參天巨樹一般的青年,可是他仍舊......
罷了,縱使他心裏替自家王爺找一千一萬個理由,可舒夫人不原諒,王爺就永遠是個罪人,一輩子都要背負着名為‘舒晴月’的心鎖,在苦海中沉浮求生。
現在長生只盼着諸天神佛當真有靈,能夠保佑舒夫人平安醒來,那樣王爺才有救。
洛生只淡淡睨了姜泯一眼,清俊蒼白的臉龐上竟浮現出一抹淡淡的嘲諷,但轉瞬即逝,只用一種平靜到淡漠的語氣說,“等着吧。只要閻王不肯收她,總會醒的。”
但具體什麽時候就不知道了。
換做其他時候,有人敢在姜泯面前這樣說話,早就被拉下去碎屍萬段了。
可是如今舒晴月的性命都系在洛生一人身上,所以無論長生還是姜泯都沒有苛責洛生,甚至長生還客客氣氣地把洛生請了下去,再次吩咐人好好伺候鬼醫大人。無他,若是惹了這位陰晴不定的鬼醫,對方或許不會直接動手腳要了舒夫人的命,但在治療的過程中讓舒夫人多吃些苦頭是絕對能辦到的。
......
軍中主帳之中,幾位燕北王手下的大将及謀士們齊聚一堂。
這當中,有随着姜泯出生入死多年的副将上官律,有自幼便輔佐姜泯的謀士計無雙,也有後來陸續投奔過來的各方人馬勢力的頭領。
但若說最特別的一位,當屬一身書生裝扮,但卻矜貴非凡的元亨商行的當家人趙卓。
趙卓外表看起來三十歲上下,一雙桃花眼逢人便笑,偏還能讓人覺得他矜貴疏離,高高在上。
士農工商,商人本來地位最低,可是這一鐵律用在趙卓身上卻并不合适。
且他并不是姜泯的勢力,與在座的所有人也并不熟悉。至于他為什麽能夠出現在這滿是燕北王心腹的大帳中,還要從一個多月前安陽城淪陷說起。
當日安陽城破,鎮南侯不知所蹤,舒夫人落入姜泯手中。司馬一族和其心腹門客等被盡數誅殺,城中百姓四散逃離。
萬幸的是,燕北軍并未下令屠城,反而是用最快的速度掌控住了城中局勢。而這所謂的最快,自然也是有代價的,雷霆手段之下,總是少不了無辜亡魂。
尤其當時城中大亂,除了趁機作亂的宵小,自然也有想要趁機燒殺搶掠發洩心中惡欲的殘兵敗将和燕北軍卒。
按理來說,城中所有的世族和富商肯定都要想盡辦法絞盡腦汁的逃跑,但神奇的是,以元亨商行為首的一衆富商、镖局和書院學子們居然都沒有跑,反而大大方方的找上了燕北軍的将領頭目,表明自己乃是舒夫人的嫡系、家奴、遠親、雇傭等等......
這些人不只不慌,還大大方方的出示信物,表示自己這些人和鎮南侯司馬桀沒有半分關系,只是效忠于舒夫人個人。如今舒夫人即歸屬于燕北王,那麽他們自然也要追随主人前來投奔。
而後更是慷慨大方的賄賂燕北軍将領,請他們代為禀明燕北王。
這些将領自然也知道自家王爺對于舒夫人的看重,況且趙卓等人出手實在闊綽,只是傳個話,他們自然也就不推辭。
結果就是上邊傳下話來,說對舒夫人的嫡系及家奴等,不許為難,還要禮遇有加。
這話說起來容易,可是做起來可就不是那麽輕飄飄的事了。
因為按照趙卓等人的說法,這安陽城中有一多半的商行銀樓店鋪酒樓等,都是舒夫人的産業,裏面的掌櫃夥計奴仆,自然也都是舒夫人的,這還不算,城中的三家書院,五家醫館,十六處農莊等等,全都和舒夫人沾親帶故,自然也就被列入了要‘禮遇有加’的範疇。
所以原本還等着城破之後好好撈一筆油水的某些兵将小吏們,自然也就不樂意了。
這大半個城都被納入舒夫人的勢力保護範圍了,他們非但不能欺不能搶,反而還得保護着,恭敬着,這可讓他們這些‘老人兒’格外憋屈。
尤其是這個趙卓,扯虎皮做大旗,打着燕北王的名號舒夫人的旗子,竟然快速的将城中的局勢穩定了下來。原本的秩序剛要崩塌,轉瞬間又被穩定住了。這讓那些原本以為自己要城破人亡流離失所的百姓們又全都有了主心骨,沒來得及逃的不準備逃了,已經逃了的也收到消息陸陸續續的回來了。
而這些,全都是仗着舒夫人,仗着燕北王‘偏寵’的舒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