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商賈
商賈
舒夫人服毒自盡的消息很少人知道,這些日子燕北王沒露面,他們只以為是舒夫人塌上功夫了得,纏得王爺無暇他顧,色令智昏。所以他們今天齊聚一堂,無論如何也要忠言逆耳,好好勸誡王爺一番。
女人嘛,喜歡的話可以偶爾玩一玩寵一寵,但若是玩物喪志因小失大那可就不好了。
尤其是趙卓那等低賤商戶,這些日子在安陽城中作威作福,簡直比他們這些軍爺還要受人敬仰,這可實在是笑話。
今天一定要趁着這個機會,好好敲打一番王爺,讓趙卓這等狗腿子收斂一番,學會什麽叫夾着尾巴做人。別以為攀着了婦人的裙帶就能越過他們這些有軍功的大爺!
大帳的簾子被挑起。
姜泯闊步走了進來。
如今戰事已歇,他并未着铠甲,只一身玄色常服,束腰摘袖,頭發也是用一根玉簪随意挽着,若不是身上殺伐之氣太重,真要讓人誤以為是哪家的翩翩公子少年郎。
衆人齊齊起身向他行禮。
姜泯一揮手,衆人起身。
上官律和計無雙見姜泯面上消瘦了許多,且眼底青黑明顯,整個人都陰郁頹靡得不像樣子,全都吓了一跳。
其餘人自然也是一樣,他們都以為這些時日,姜泯是在和舒夫人翻雲覆雨,可王爺再怎麽消耗也正值壯年,且天生神力過人武技超群,怎麽可能一個多月就被敲骨吸髓成這樣?
難不成那舒夫人是妖精變得嗎?
“王爺面色不好,可是身體有恙?”計無雙年紀最大,看姜泯像看半個晚輩,心裏擔心也就直接問出口了。
姜泯神色淡漠冰冷,“無礙。”
上官律:“王爺修養這些時日,軍務實在耽擱不少,且容末将一一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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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上官律就真的開始說公事,一樁樁一件件,半句廢話都沒有,條理清晰簡明扼要,姜泯只需要回答‘可’‘否’‘緩’三個選擇就好。
趙卓在旁邊看着,不由得暗暗敬佩。相比于這帳中的其他人,其實趙卓更清楚姜泯和舒夫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甚至就連洛生的到來,他也知道。
他是舒夫人手下的得力幹将,他只效忠于舒夫人一人,無論司馬桀還是姜泯,都并不被他看在眼中。可如今見到上官律和姜泯之間默契無間的配合,他忽然覺得,司馬桀輸給姜泯,果然不冤。至少這些年在司馬桀麾下,他并未看到過如上官律這般的能臣良将。或許這就是世家大族傳承過久的弊端,整個家族從上到下都是蛀蟲米蟲,偏還內鬥不停。縱使司馬桀才高八鬥鞠躬盡瘁,也終究獨木難支,功敗垂成。
不過自從獻妻一事出了之後,無論姜泯和司馬桀,在趙卓等人眼中,全都成了混蛋王八蛋的代名詞。
只不過如今舒夫人還在姜泯手中,所以他們不得不虛與委蛇,徐徐圖之罷了。
眼看着公事正事說得差不多了,這些人終于把矛頭引向了舒夫人。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幾乎所說的每一句都在趙卓的預料之內。
不外乎就是勸誡姜泯切勿色令智昏,不要被婦人牽着鼻子走,不要縱容舒夫人的爪牙鷹犬作威作福,例如他趙卓這等低賤商賈,根本不配與他們平起平坐。
當然,最最重要的是,姜泯已經在這短短一個多月內,為舒夫人壞了太多規矩,這讓他們這些老人分外不滿。
其中幾位将領曾想欺辱趙卓,不過都被趙卓當場就以牙還牙了,現如今他們拿着那些所謂的‘舒夫人一系’人等的把柄,開始向姜泯告狀施壓了。
就仿佛舒夫人這個被姜泯搶過來的婦人,是什麽妲己轉世的禍國妖妃一樣。若是姜泯不對她施加懲戒,來日必定會讓上下将士們寒心,讓遠在北邊的陛下失望,讓天下萬民憂心。
姜泯聽着這些欲加之罪,忽然就笑了。
他臉上的表情本就陰鸷淡漠,這一笑,忽然讓人覺得後頸發涼,膝蓋發軟。
一時間,衆人齊齊閉嘴。
唯有趙卓,從容起身,也跟着笑了兩聲,甚至笑聲中的嘲諷比姜泯更濃。
于是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此刻落到了趙卓身上。
趙卓向着姜泯微微欠身,而後不言自己笑什麽,反而話頭一轉,說起了南方三十二城連年水患戰亂,糧食減産的事。
“......如今王爺初初平定南方,可是因着連年的水患戰亂,田畝大肆減産,如今平陽、巍安、臨泰、雲州等地已出現易子而食的慘狀。常言道大災之後必有大疫,王爺若想雄踞南方,還請早做打算。”
這話一出,帳中氣氛又變成了愁雲慘霧。
大家這會兒也沒心思糾結姜泯帳中內緯那點事了,趙卓所言不錯,甚至真實的情況比趙卓說的還要更加糟糕。
近幾十年,吏治腐敗,王朝更疊,戰亂天災不斷,世家豪族盤剝不停,每一樣都讓百姓們苦不堪言。無論南方北方,都已經鬧了數次饑荒了。而南方本來是魚米之鄉,可奈何南邊的世族太多,百姓手中的土地太少,再加上水患和戰亂,壯勞力不斷被抓壯丁,田畝無人料理,糧食的産量已經低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如今司馬一族為首的世家是被滅了,可是他們留下的這三十二座城卻全都是滿目瘡痍。安陽城因為是司馬家的老巢,情況還算是好的,百姓相對富足,商戶店鋪也算應有盡有,是這年景裏少有的安樂繁華地。
其餘的城池真的完全不能比。燕北王一系的人馬能征善戰,可是國內的戰争已經随着司馬家的覆滅暫時告一段落,再打,恐怕就是燕北王和北邊的太子姜宏打了。
這場皇家兄弟之間的鬥争幾乎是必然,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
太子趁着燕北王領兵來南方征戰,伺機派兵占據了燕北,這等于抄了燕北王的老巢,縱使打了勝仗也回不去了。
而燕北王呢,他完全取代了司馬家,掌控了南方三十二座城,看樣子也是半點都沒打算上交朝廷。
如今兩方勢力隔江對峙,一南一北,誰也奈何不得誰。或許等金座上的皇帝一死,兩兄弟就會反目成仇。也或許不用等到皇帝死,戰局就會一觸即發。
正因如此,北邊的朝廷已經三個月沒有運來糧草和軍饷了。
而南方局勢剛剛平定,缺糧缺錢,稍有不慎就會再起動蕩,可這些,如今太子都不想管了,除非姜泯死了,否則太子絕對不會再往南方送一粒米一兩銀。
剛剛上官律說的基本也都是關于這些的。
太子想要和燕北王耗下去,就是因為四十萬的燕北軍卻等不了。當兵的圖的就是吃糧發響,若是這兩樣都滿足不了,軍隊随時有可能嘩變。
這三個月,燕北軍靠的是以戰養戰,說白了就是一邊攻城一邊搶掠,但如今仗打完了,再搶可就說不過去了。
這些難處,在場的心腹将領們全都懂。他們也急,所以才會希望姜泯盡快把心思從兒女情長上抽出來,當然,他們打壓舒夫人也是為了拉攏白家。白家是百年世族,雖然如今不怎麽強盛了,可是若王爺肯親近白家,娶白家的女兒,那麽對于那些正在觀望中的世族而言,無意是一種示好。
畢竟王爺這些年并不樂意親近世家,白家是唯一一個例外了。有白家牽頭,何愁那些世家不送來糧饷?畢竟這天下八成的土地都握在世家手中,有了世家的支持,王爺才能離皇位更近,将來也坐得更穩。
“哼!你說的這些難道我等不知?可知道又如何?趙先生區區一介商賈,還是在舒夫人一介女流裙下效力的商賈,難道還能變出糧饷不成嗎?”
其中一名絡腮胡子的大将不屑地嘲諷着。
其餘人也随之符合,此起彼伏的嗤笑聲響起。
趙卓微微一笑,那雙好看的桃花眼擡了起來,不卑不亢地與姜泯對視,“不錯,我這個在舒夫人裙下效力的商賈,還真的有五十萬擔糧食要俸給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