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周蟬歡回到家,一推開門,見到她小姨的時候,當即愣在了那。

她的手抓着門把手,坐在裏面的小姨和她母親都在攀談,沒有人注意到她。

對,沒有人注意到她。

她可以立馬轉身走人。

她動了動腳步,正打算将門輕輕掩上時,門外突然有車輛開過,“哔”的一聲,小姨和馮玲玉同時望過來,一眼就看到了手還搭在門把手上的她。

“蟬歡,今天這麽早回來啊。”馮玲貞向她招手,“過來,來吃點水果。”

周蟬歡視線往茶幾上的水果掃去,紅紅綠綠,疊得高高的。

她最終還是把手從門把手上放下來,慢慢走過去,用牙簽戳起一塊蘋果,咬進去。

入口是有點甜的,但她卻沒太多心思,幾口就吞了下去。

“回來了就搬張椅子坐下來聊會。”馮玲玉說道。

“我這一周很忙,好多作業還沒完成,我得先……”周蟬歡話還沒說完,被馮玲玉啧了一聲,打斷了。

“天天就是作業作業,我看你讀書是真讀傻了,一點禮數都不懂,大人坐在這不知道開口說幾句嗎,也不會問好,書上就是這麽教你的?我看你這書讀了也是白讀,”過了會兒,她看着餐桌上還沒洗的碗,忽然想到點什麽,道:“你應該要學着多做點家務,以後嫁人了才會做。”

馮玲貞也笑道:“是啊,以後嫁人,總要學着多做點家務的。”

一會說她白讀書,一會讓她做家務,這都哪跟哪!

周蟬歡聽見這些話,心中的煩躁感更重,她鎖住眉頭擡起眼,覺得此刻也不需要再忍,出言諷刺道:“喜歡做家務那你們就多做點。”

“你怎麽說話呢?”馮玲玉開口質問,小姨聽她這話,也是特別驚訝地“哎喲”了一聲。

“我剛才沒說話,你們幻聽了。”

“……”

馮玲玉站起來,“周蟬歡!我現在是管不住你了是吧?”

周蟬歡也跟着站起來,她就知道,每次小姨一跟着來,就免不了大吵一架。

但她此刻實在不想吵架。

于是,她不說話,只是用一雙眼睛不服地看着馮玲玉,過了一會,見馮玲玉沒有動作,她也不想争辯太多,轉身準備離開客廳。

馮玲玉卻忽然扯了她一把,沒扯住她,只扯住了她的書包,蟬歡也沒抓着書包,沉甸甸的書包砸在地板上,發出“嘭”的巨響。

這似乎是某種信號開始的信號。

周蟬歡盯着自己摔落在地的書包,大聲道:“你幹嘛?”

“我幹嘛?我想幹嘛就幹嘛?怎麽,我是你媽,我還不能管你了!”她幾步沖過來,抓住周蟬歡的書包,嫌它礙眼似的,又把書包踢開了點。

“我又不是你的玩偶,憑什麽你想我怎麽樣我就怎麽樣!”周蟬歡推了馮玲玉一把。

馮玲貞見這架勢,也不好不攔,她攔着還想要上前的馮玲玉,“好了好了,蟬歡你也是,少說點。”

“我少說什麽,是她先不好好說話的,你們少說點才是!”她意有所指地道:“天天管這管那的。”

“你真是反了天了,我現在一點也管不了你,翅膀硬了是吧?喜歡上學是嗎?好!我今天就告訴你,你給我聽好了,你上學的錢我不會給你出一分一毫,看你還上個什麽學!”

周蟬歡急紅了眼,“這才是你真正想說的吧,說七說八講那麽多,不就是不想幫我出學費,不想讓我上學?!”

“是,不僅不讓你上學,你還得給我出來打工!你看你小姨家那小孩,誰不是早早就出來打工了,你就要搞特殊,搞例外!”

周蟬歡原先就一直憋着眼淚,不想在吵架的時候臉上糊着滿臉淚,降低吵架的氣勢,結果聽到這話的一瞬間,她幾乎馬上控制不住眼淚,她擡手,抹了一把眼淚,“你做夢!”

她抓住書包,一下子沖向門口,馮玲玉也馬上反應過來,起身就要去抓她,卻沒抓住,只好氣急敗壞地在後面吼道:“你要是出了門,就別再回來了!”

周蟬歡一下子沖出了門外,她知道她此刻看起來會有多狼狽,但她顧不上了,她得離開這裏。

這個家怎麽會是這樣子的。

她低着頭往下抹着眼淚,餘光裏卻忽然見到個身影。

她驚奇地擡起頭來。

宋揚程?!

宋揚程怎麽會在這裏?

她連忙低下頭,慌裏慌張地胡亂擦了擦眼睛,一邊覺得尴尬,一邊又加快步伐往前走。

她知道宋揚程在後面跟着她,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走開啊,她在心裏煩躁地想。

但她的心思沒辦法傳遞到宋揚程那裏,他還是跟着她,周蟬歡暗自平定了一下情緒,擦了擦眼淚後,轉過身來,語氣不善,“你幹嘛跟着我…”

宋揚程遞過來一張紙巾,還有一份卷子。

她頓住,沒說出口的話再也說不出來,她接過紙巾,往自己臉上胡亂地擦了一把,又看向卷子,這是她的化學卷子。

她想起來了,她把卷子落在他們家了,他是過來還她的。

她又擡起頭看他。

“謝謝,你可以回去了。”她說。

但宋揚程聽了這話,卻沒有其他動作,過了一會,他突然開口,“對不起。”

“我都聽到了。”

“……”

她一陣沉默,除了生氣,尴尬更多的還有一種…無力感。

對,就是無力,一種剛大哭完宣洩自己情緒後的疲憊。

她想,哦,聽到了,聽到了就聽到了,然後呢?

她沒有說話,沉默地看着他,眼神顯得有些冷漠。

“你就這麽跑出來,你打算去哪裏?”沉默的氛圍中,他突然問道。

去哪裏?她看着宋揚程,不知道他想說什麽。

“如果不介意的話,你可以去我家。”

看到她沒有什麽反應,宋揚程又說道:“或者我借你錢,你先住賓館裏。”

“不用,”她擡腿就要走,“我去找別的朋友……”

她在騙他,她不能去找玉瑩,她不想讓她媽媽知道她去了哪,也不能去找範曉思,她不想讓她知道太多關于她家的事情。

那她還能去找誰呢,她在腦中亂七八糟地思考着。

也許她可以去她兼職的奶茶店坐一晚。

她想清楚了後,擡腳就要再走,卻被宋揚程突然拉住一只手,他的力道有些大,她掙不開,只好又轉回頭來看他,他的眼睛深深地鎖在她身上,臉上明明白白挂着幾分擔憂。

“抱歉,不小心聽到了你家的事,也很抱歉,現在這麽攔着你,但你能說一下,你會去找誰嗎,我覺得這種情況下,我得…确保一下你的安全。”

“……”

她總不能說她騙了他,現在要去找一家奶茶店坐一晚上吧。

長久的沉默中,宋揚程似乎讀懂了她的表情,于是他率先放開手,又牽着她把她帶到樹下一塊陰涼的地方,讓她坐下,對她虔誠地道:“可以麻煩你就坐在這裏等我一會嗎?就一會。”

她不是很耐煩地看着他,“不用了,你不用擔心我。”

說完,她就要站起來,卻又被他一把拉着坐下來。

“真的就一會。”

她嘆了口氣,抱着胳膊坐在原地,沒有離開的意思。

他準備走到別處去,似乎是要打電話,一邊走還要一邊往回看周蟬歡是不是沒有離開,她偏偏頭,自顧自地盯着地上的落葉,沒理會他。

過了一會,他回來了,手機裏已經打開了地圖軟件,他拉起周蟬歡,“走吧。”

他們沉默地走進了一家旅店,宋揚程幫她開了一間房。

他站在房間外,把鑰匙交給她,沒說話。

“謝謝你,等我拿到錢了就還你。”說完,她推開門,就想走進去。

“等等,”他似乎有話想說,他看了她一眼,目光帶着些小心翼翼,“你會照顧好自己的吧?”

周蟬歡擡眼看他,臉上那股寒意還沒徹底消下去,看着有些冷淡,“嗯。”

說完,她推開門,徑直走了進去。

宋揚程在門外站了一會,才下樓離開。

周蟬歡一躺到床上,剛才吵架那些畫面就一個勁地鑽進她腦子裏,她用枕頭蒙住自己的臉,現在已經不想哭了。

如果她生下來,只是為了按照父母的安排去走一生,那生活還有什麽意思?

她攥緊了拳頭,她有她自己的活法,誰都幹涉不了她。

她迷迷糊糊間不知道躺了多久,醒來的時候天已經暗下來了,她揉了揉有些發昏的腦袋,肚子有點餓,但她沒帶錢出來,她打算再睡會,把這會餓意熬過去,外面卻在這時忽然傳來敲門聲。

“誰?”

“我。”宋揚程的聲音。

她走下床開門,宋揚程就杵在門口。

他手上提着兩個白色塑料袋,袋子裏面有兩個小碗,宋揚程見她臉色好了點,将其中一個袋子遞給她,“你拿進去吃吧。”

不得不說,再在外面看見他,周蟬歡是驚訝的,她的情緒在剛才睡過一覺後,也漸漸緩和下來,但剛睡醒,她的嗓音不自覺地帶上些沙啞,“你還沒走啊?”

宋揚程會錯了意,以為她是覺得他纏人了,當即把外賣袋子遞給她,表明自己馬上就走。

結果又被周蟬歡喊了回來,“你自己不是也買了嗎,進來一起吃吧。”

宋揚程跟在後頭,走了進來。

床前有一個小桌子,後面放着個小沙發,他們把外賣放在桌上,坐進沙發裏。

周蟬歡沒有說話,宋揚程也沉默着,只有打開外賣盒子的聲音在這間小房間裏響起。

良久,周蟬歡突然說話了,她的聲音帶着一點哭腔,卻被她強行壓在喉嚨間,“宋揚程,對不起。”

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全名,他被這番話吓到,停下自己的筷子,問她,“怎麽突然和我道歉?”

“我剛才心情不太好,可能對你兇了點,對不起。”她沒有看他,只是捧着自己的小碗道。

“啊,你說這個啊,沒事,我都不覺得你兇。”

她小聲地嗯了一聲。

他們吃飯的時候,氛圍又開始沉默下來,宋揚程像是想了很久,他低聲笑了一下,最後才開口,“我覺得我可能更該跟你道歉,我之前…,”他猶豫着斟酌着話語,“可能對你太熱情了,是不是讓你挺困擾的。”

從上次到現在,他們幾乎整整一個多月沒再說過話。

“啊,”周蟬歡完全沒有料到他會這麽說,她震驚之餘又很快否認,“沒有啊!”

“我那時候…是因為,因為我家裏比較特殊,分不了心把注意力放到別的地方。”她小聲說着。

宋揚程點頭,半開玩笑地說,“我還以為你那時候特別讨厭我。”

“沒有。”

“嗯,我現在知道了。”他盯着周蟬歡的發旋,帶着些笑意說道。

宋揚程離開的時候,把兩袋外賣也一起拿下去了,她深吸了口氣,正打算将書包裏的卷子拿出來,打開書包,卻發現裏面平鋪着一張一百塊。

宋揚程的消息随後發來:【借你的,不用有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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