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地方離這不遠,是個小型的宴會局,依然在長安街的俱樂部裏,沒有任何媒體存在,私密至極。

氛圍安靜,攏共十幾個人,正中間擺着個地皮全景模型。

成音剛踏進來那一刻,他們投過來一眼,而後都各忙各的。

她不排斥這種場合,畢竟還沒傻到看不出來這是周懷岑在給她機會,更沒有傻到為了掩蓋自己的野心,捧着顆自尊拒絕這種由他人給予的機會。

幾斤幾兩自己心裏有數,別給他面上抹黑就行。

周懷岑帶人坐下,“餓了先吃。”

他一身行頭并不顯眼,比起前幾次包廂會所,今天這樣的場景他太過随意了些,成音搖頭說,“你有事先去忙吧。”

“這麽乖啊。”周懷岑心情不錯,伸手捏了下她臉頰。

公共場合,成音皺皺眉,相處久了,都習慣對被他調戲了。

沒多久有人過來問,“什麽時候回北京的?”

說話的叫倪軒,那座樓盤的投資人之一,這局也是他組的。

聊了兩句,周懷岑視線擡起些,“李叔呢。”

說曹操曹操到。

成音轉頭看過去,為首的中年男人來拍了拍周懷岑的肩膀,笑着招呼,“我家那臭小子也不知道跟你學學,成天見不着人影。”

來的路上,周懷岑跟她扯閑提過一嘴說,李觀棋帶幾個姑娘去三亞玩了,這事他老子還不知道。

成音其實在一些照片裏看過他父親,如今站了起來乖巧的跟着喊了聲李叔。

周懷岑簡單介紹了下,李民視線從她臉上經過,表情無任何不妥,親和笑笑。

這些人有一個共通的點,識趣。

從不會多問什麽。

也好的。

中途周懷岑被朋友叫走了。

成音坐在位置上無所事事喝茶,李民還沒離開,估計也坐這一桌,他肩膀有些駝,劃着手機忽然皺眉,“懷岑叫我買的股票都跌成什麽樣子啦。”

說着拿手機給身後的人看。

身後那人也不懂,客套玩笑,“叔兒,我搞房地産的哪了解啊。”

“我可以看看嗎?”

李民尋聲望向一個姑娘,也無所謂遞過去,“行,讓年輕人看看,那小子就是存心逗我老頭子。”

成音雖然沒資産去玩這些大盤股票,但她選修的是證券,課上的不多也算了解。

國際形勢動蕩,股市便是局勢的天氣預報,這支股票其實很敏感,周懷岑棋下的卻精明。

她斟酌道,“局勢不正确預期産生下滑,現在下跌的程度其實是正常的,甚至他跌到最低點都可以再持續買,過了今年夏天必反彈,但凡有坑也是黃金坑,您沉住氣等一等。”

周懷岑回來時就見着這一幕。

身邊倪軒詫異打趣,“這姑娘可以啊。”

周懷岑擡手吸了口煙,随性的笑,暖光照在不遠處,他看了良久。

用餐後半場,場面依舊冷冷清清的。

有人去全景模型那參觀,手指點着交談碰杯。

李民性格确實好,有些老頑童的意思,年輕時說不定和李觀棋如出一轍。

他不知說了什麽,手碰了下,那建築模型就倒了。

商人雖圖個好兆頭,但李民的身份沒人敢落口舌,或許是發生的太快,那幾秒鐘裏尴尬分許。

倒是周懷岑漫不經心把模型扶起來,“您那提筆杆子的手就別碰粗活了。”

李民那笑意擴大,身材微胖,耳垂飽滿,古人雲是有福氣的長相。

成音沉默的跟在一旁聽着,這種商業化的場面,她第一次來。

置之度外地去評價一件事是不道德的,唯有深入荒謬中,才有蔑視他們的權利。

所以她只知道,或許自己一輩子都學不上那些叫人聽了身心舒适的場面話,無關學歷,無關性格,那是一種能力。

下午兩點陸續散場,北京的冬天又幹又冷,頭頂分明頂着暖陽。

坐進車裏,手機忽然一亮,張銘希發了張自己扮演屍體的劇照過來。

剛點開着實被吓了一跳,消息裏還說她除夕就在劇組裏過了。

“李叔送你的。”

面前遞過來兩張早已售空的博展會入場券,成音挺感興趣,“幫我謝謝他。”

周懷岑點頭,語氣倦懶,“回學校嗎?”

成音想了想,“去廣播大廈。”

“不是放假了。”

“想去看看有沒有我能做的活,春節加班費高。”她說着。

周懷岑嗤了下,“值麽。”

成音一僵,“拼命工作掙錢不可恥吧。”

車穩妥駛上道路,他似乎也認同,“就怕最後錢沒掙着,死的還挺尴尬。”

成音不說話了,無法反駁,賺錢和讀書是兩碼事,撥下面前擋光板,“周老板長命百歲行了吧。”

紅燈,周懷岑轉頭,二十歲出頭的姑娘身上特有的嬌氣在她身上落落大方,他不是沒見過這類的,有時候真想扒開她看看,到底是真傻還是比別人裝的都好。

就這麽看了會,他笑了笑,傾身過去。

陰影籠罩,他的手心和唇都是溫的。

直到綠燈跳轉,後面響起鳴笛,周懷岑才壞笑着松開她,不慌不忙的啓動引擎。

成音有氣也發不出來,紅着臉不打算搭理他。

到達地點,她叮囑一句注意安全,開門下車。

隔車窗,周懷岑手腕搭着方向盤,叫住了她,問,“音音,我是不是欠你一東西?”

-

實習生假期是沒有人有異議的,組長調侃她,倒是頭一個申請加班的學生,很可惜排班已經出來,不能臨時改動。

成音在對方眼神中讀出了欣慰,她慚愧的想,誤會大了,她并沒有多熱愛這個行業。

那天之後,周懷岑臨時去了趟深圳,直到小年夜才回來,但他們沒見着面,只偶爾在手機上聯系。

除夕當天,成音忽然收到一份禮物,是一對耳環。

這才明白那人口中欠的東西是什麽。

BVLGARL的系列新款,玫瑰金鑲鑽镂空設計內嵌梨形紅寶石,試戴了一下,單看搭配,跟身上的休閑裝完全不搭。

她輕哂,摘下原封不動放進包裝盒裏,她要的從來不是這些。

席畫除夕也沒回家,得知她一個人,打電話說出來一起過年。

寒冬,天剛黑。

本就是阖家團圓的日子,道路人煙稀少,一路奔波,星星點點萬家燈火在這種時候格外顯眼。

不是什麽燈紅酒綠的場所,成音裹着一身冰涼推開包廂的門,沒想到會在這裏撞見葉孝禮。

再看倆人握在一起的手,周懷岑某次說的那句‘看着挺眼熟’,一切今天有了解釋。

葉孝禮并不意外,朝她點頭,倒是席畫驚訝道,“你們認識啊。”

成音解釋了幾句其中淵源,席畫若有所思,聽聞她學的專業,想問什麽,高跟鞋不穩崴了下,直接被葉孝禮扶着她坐下。

李觀棋帶了幾個朋友是一個多小時後到的,車鑰匙一扔,眼睛彎起像顆月牙,“喲,都在呀。”說着整個人攤到牌桌椅上,深深嘆氣難掩愧疚,“今天為了溜出來,把我家老頭騙的一愣一愣的。”

有人笑,“你平時騙的也不算少啊。”

李觀棋祖上是從商的,母親因為去世的早,留給一大筆資産在兒子名下。

後來李民另娶,又忙于工作,在李觀棋這的威嚴也就沒立住,奈何家裏還有位爺爺,對孫子百依百順,養成現在這副纨绔子弟模樣也情有可原。

李觀棋擡手做了個閉嘴的手勢,笑眯眯望向席畫,“我可投了你不少錢,別給我玩兒沒了,不然找你媽翻倍賠我。”

席畫現在和家裏徹底決裂,資金斷了,各種能分杯羹的項目也把她拒之門外,如今真的從零做起,要自己開一個化妝品公司。

他這番話其實已經算準了結局,成功了他賺錢,玩沒了,人家裏也不可能賠。

成音插不上嘴,獨自喝了口酒,該說不說李觀棋還蠻仗義,最後她視線落向同自己一樣沉默的葉孝禮身上。

談話過程中,他一直在看着席畫的腳裸,然後悄然開門出去。

往後許多年,成音對這個人的印象,一直是白衣少年真誠澄澈。

見屋裏少了個人,李觀棋吊兒郎當接着開口,“聽說你今天又跟家裏鬧了?你媽也是的,我看人小屁孩兒挺好的。”

那語氣裏說不出的傲慢。

席畫雖感謝他的投資,此刻卻神色一凜,“什麽小屁孩,孝禮年紀和你們一樣,他是我男朋友,懂不懂尊重人?”

“怎麽還護上了,要我說,算了得了,你那細皮能肉又吃不了苦,況且這年頭下嫁保不齊日子過成什麽樣呢。”

“你管我,我家這位前途無量,打你的牌吧。”

時間指向八點,大屏幕上播放氣全國準時準點觀看的晚會。

李觀棋也說不過她,真就跟朋友玩起牌。

幾個富二代賭的挺大,有人想叫周懷岑過來。

他仰頭喝酒一邊擺手,“牌桌可以玩兒,賭桌我懷岑哥都不帶搭理你。”

不知誰把屏幕聲調大,音樂聲說話聲交雜聽得頭疼,成音跟身邊說了句要出去透透氣。

席畫也終于想起剛剛沒問出來的話,“你做實習編導,會不會拍廣告啊。”

成音聽懂了她的意思,“我大學裏拍過宣傳片,不知道...”

“可以啊,不然你有空把視頻發我看看,行嗎”

-

廊外露臺,終于清淨。

手機上收到張銘希的祝福。

成音回複完,按照每年慣例又給父母發了個紅包,手指繼續往下滑了幾下,終于找到熟悉的聊天框,她迎着冷風緩緩打了俗氣又真誠的四個字---新年快樂。

沒等到回應,她站了會才往回走。

包廂門口與葉孝禮碰上。他手裏拿着着雙一次性平底拖鞋,笑起來臉頰左側有個淺淺酒窩,“過年怎麽沒回家?”

“太遠了,沒搶到車票就算了。”以前不回去,總會被問原由,她都是同樣的說辭。

閑聊幾句,對面人已經進去,成音就這樣站在門口,視線裏,少年正幫女孩換上平底鞋。

她從來不信世界上會存在純粹的感情,就連爹媽都不一定完全無私。

所有人都在盤算付出和收益的對等。

這個時候,她還懷疑過葉孝禮對席畫是不是真心的,畢竟有太多東西值得一無所有的人放手一搏,直到後來他們被迫分手,某次席畫深夜闌尾炎疼暈過去,她在醫院看見葉孝禮悄悄過來,躲在樓道拐角流眼淚時。

才相信愛情原來是存在的。

電話突兀響起。

成音回過神,折回露臺才接通。

聽筒裏安靜至極,“玩的開心?”

今天席畫不可能無緣無故打電話給她,而她一個人過年的事,周懷岑是知道的。

“嗯,剛出來吹吹風。”

成音垂眼,猶豫一瞬,提到那份禮物,“送的太貴重了,戴着實習人家以為我幹什麽了似的。”

“怎麽着,還不讓人談戀愛啊。”

她感覺手心發燙,咬牙威脅,“周懷岑!”

靜谧無聲。

冷空氣冷冽蝕骨。

沒幾秒,他說,“你進屋吧。”

成音沒應,後背貼牆站着,沒話找話問,“怎麽忽然打電話給我了,想我了?”

那一頭依然沒有任何背影聲響,他像是正靠沙發上懶散的抽煙,喉嚨發出一聲輕淡的‘嗯’字。

“敷衍。”

周懷岑笑,“有麽。”

他真的很會兜圈子,成音不想跟他扯來扯去,正通話的手機忽然震動一下,席畫發消息問她跑哪去了,甚至走廊傳來李觀棋醉醺醺的喊她名字。

一個有人陪的新年。

半響,她說,“謝謝。”

“怎麽謝?”

“還沒想好。”

周懷岑低低笑了聲,“那欠着吧。”

就欠着吧。

成音喉嚨發緊。

不求只欠人情,但求不欠感情。

除夕夜,所有人都不是孤單的。

零點鐘聲敲響,主持人為新春賀詞。

包廂裏,香槟,笑語,有人依偎,有人沉迷。

始終不明白,蕩氣回腸最後,只是為了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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