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要去找他

第2章 要去找他

曾經突然消失的人,會不會有一天又突然出現?

曾經突然消失的人,至少昨天沒有出現。

今天應該也不會出現。

不過沒關系,要不是這次突然來襲的聚會,我大概已經挺久沒想起過遲潮了,暗戀不多是無疾而終的嗎?我還沒有長情到八年了都念念不忘。

上一次想起他,好像是沈錄跟我示好,把我吓到了,那一瞬間我在想:那萬一我以後遇到遲潮了怎麽辦?總不能把沈錄踹了去追求遲潮吧?

可見我對沈錄是真的不來電,即便就像昨晚我對何祎說的,沈錄他沒哪兒不好。

窗外天還沒亮,雨倒是停了。

我爬起來洗漱穿衣,次卧門關着,門上有一張明黃色的便簽貼:哥,開車慢點,要又慢又慫。

讓我開心的老把戲,每次來蹭睡都會搞這麽一出。

我把便簽撕下來,收藏到茶幾抽屜的盒子裏,和以前花花綠綠的關心放在一起。

長街上萬籁俱寂,路燈通明。

開着受傷的小車到店裏後,外面世界的沉寂就與我無關了。我脫掉外套換上純白的廚師服,一分鐘都耽誤不得,開始有條不紊地進行烤面包的流程。

打面,和面機工作的同時煮紅豆、烤黑芝麻、蒸芋頭、烤鹹蛋黃兒、解凍小香腸,等會兒要做好多種餡料。

展銷區加烘焙間,這小小一個六十平米的店面就是我得以生活的全部。

七點鐘,天光大亮,風比昨夜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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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嶼推門進來,一如既往嚷着“好香好香”,又叫我趕緊給他上咖啡,不然他立刻馬上就要雙眼一閉困死了。

我戴着手套,正忙着給一個個可愛無比的面包裝袋,遂一動沒動,說:“自己沖。”

谷嶼還沒換工作服,雖然嘴上叭叭地抱怨,但很乖地站在烘焙間門口看着我,又乞讨:“好香啊,我今天還想吃芋泥的米包行不行?”

“吃,”我笑道,“特意給你包了個餡兒多的。”

面包分批分裝好,谷嶼戶換裝完畢來幫忙了。他來回跑幾趟把完美無比的面包端到外面去,将它們分別放進屬于它們各自的竹籃筐裏,等着被買走。

我也終于可以歇歇,捧一杯咖啡坐到落地窗邊唯一一張小圓桌前,一邊慢慢抿着這苦不拉幾但提神的東西,一邊欣賞着谷嶼站在收銀臺後為排隊的早八社畜和學生黨們結賬。

好累,好想睡個懶覺。

好想像谷嶼一樣,投胎到好家庭裏,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富二代。

半年前我第一次見谷嶼。那天他剛從附近的網咖裏玩通宵出來,頂着兩個黑眼圈“嘭”一聲地趴我玻璃門上,行屍走肉似的,我吓得拿起擀面杖自衛,問他來者何人,有何貴幹。

他捂着被撞疼的腦門站直了,龇牙咧嘴地嘀咕“沒看清”,又說:“好香啊,你在烤面包嗎?我想買一個。”

之後連着幾天,谷嶼都來買面包了,還帶着他的狐朋狗友們一起來,掃蕩一通之後就去網咖裏決戰到天明。但他對面包頗有微詞:“為什麽沒有我第一次買的好吃?你手藝不行!”

我嗆他:“你第一次買的是剛出爐的,你後來買的是放了大半天的!有嘴不會好好說話就算了,連熱乎的和冷卻的都嘗不出來嗎?”

于是谷嶼改到一大早來蹲我,要麽說富二代一天天的不用為生計奔波,閑得随心所欲呢。

“這回和你第一次買的一樣好吃了嗎?”

“一樣了,你手藝真好!”

他還想拉着他的朋友們一起來,可惜被瘋狂嫌棄,罵他是腦子有坑的吃貨,想吃熱乎的可以下一次決戰到天明時順路來吃啊,為此起大早實屬被黃油乳酪蒙了心。

谷嶼想來我這裏兼職。

他的理由是,大學畢了業無所事事。

我:“去讀書。”

他:“不想讀,不是那塊料子。”

好的,我也不是讀書的料子,我能理解。

我:“家裏不是有事業嗎?繼承家業去。”

他:“之前在國外留學時,被小混混綁架勒索,把我爸媽和我哥我姐吓得頭掉,我也吃了點皮肉苦頭,之後他們對我的要求就是好好活着,繼承家業輪不着我。”

我好恨,我怎麽沒有這樣的爸媽和哥哥姐姐來寵我。

我:“那你來,早上七點到下午三點,一個月兩千,單休。”

他:“說好了!我明天就來!”

我震驚,他、他都不給自己漲漲價嗎?就這麽接受了?

然後日複一日,一直到今天,谷嶼都還在我的店裏從不遲到早退地認真兼職着。

上午九點半,人漸漸少了。

等暫時無客了,谷嶼從收銀臺裏出來,先整理一下籃筐,拿抹布到處抹抹,再拖拖地。

“雖然知道沒結果,但我還是想問,”谷嶼隔着小圓桌坐到我對面,“奇跡發生了嗎?”

我搖頭,瞎話張口就來:“要是發生了,我此時此刻應該還在被窩裏和他颠鸾倒鳳。”

谷嶼笑得,罵我:“好一個淫魔!”

“不僅沒奇跡發生,還有噩耗——”我嘬一口還剩半杯的咖啡,日,比中藥難喝,“昨晚入睡前,百八十年沒動靜的房東突然發消息給我,說要把房子收回去,限我兩個月內搬家,搬得就像沒住進過去一樣。”

谷嶼不笑了:“可你們不是有合同嗎?一次性簽約了三年對吧?”

“嗯,我才住了一年半,所以是對方違約,之後來收房時要賠我一個月房租。”我無奈還沒辦法,我很喜歡這個房子,“如果能賣給我就好了,但是我又買不起,而且房東說了不賣。”

谷嶼關心道:“那兩個月,夠找新的嗎?不行就來我家,免費給你住。”

“夠了,足夠。”我站起來,拿過他手裏的拖把,玩笑道,“要是找不到,我再投奔你也不遲。”

在狹小的衛生間裏把拖把洗幹淨,我照照鏡子,看着這張和何祎一點也不像的臉。

又要颠沛流離,又要。

或許用“颠沛流離”太誇張了,或許“居無定所”更貼切。

但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

正出神,手機響了,沈錄把今天的下午茶清單發過來了。

我浏覽一遍,各種口味的貝果、鮮奶小蛋糕和松芝小餅,與平時大差不差。

我回複:收到,下午兩點半送達。

沈錄的公司在一街之隔的CBD裏,他負責全公司大大小小的采購項目,其中就包括了部門下午茶。

他與我合作的原因很簡單:在距離、價格和味道這三個決定性标準裏,我的性價比打敗所有備選。

然後一來二去的,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就讓沈錄這麽個西裝革履的精英人士看上了我這個平平無奇的面包店小掌櫃。

真的無解。

我站到收銀臺裏,開始打單。谷嶼接待完客人,湊我旁邊來問:“沈錄嗎?”

我“嗯”一聲:“今天點的不多,我自己去送就行。”

谷嶼點點頭,又說:“昨天你去聚會,我不是幫你看店嗎?沈錄來了的,大概快七點那樣。”

我“哦”一聲,不知道說啥好。

“他拎着兩碗雙皮奶,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我都準備關燈關門了,看他杵在那兒。”

我幻想了一瞬那畫面,好奇道:“然後?”

“然後他說他買的熱的,昨天下雨不是很冷麽?問我吃不吃,不然浪費了。”

我忍不住笑起來,朝小圓桌看去:“你們倆坐一起吃了?”

“啊,尴尬死我 !”谷嶼撇嘴,“總覺得怪別扭的,吃了你的雙皮奶。”

我趕忙:“別!什麽我的?那是他一廂情願。”

而且就他媽的很神奇,我是要問問清楚,沈錄他到底怎麽知道我是同性戀的?我也沒見個男的就心髒亂跳啊,我只喜歡過遲潮一個。

單子打完,我撕下來,拿到烘焙間裏貼玻璃上。

有點心煩。

不是煩沈錄,他真的很好,是煩我自己沒本事。

如果我不差錢就好了,我就可以幹脆利索地終止合作,免得一邊“我現在沒談戀愛的打算”一邊等着人家的訂單,臉皮比生吐司還厚。

好煩。

我拄在工作臺上嘆氣,想把自己也扔進和面機裏攪一攪。

中午和谷嶼輪流在樹下的休息椅裏嗦粉。

下午打包完下午茶,谷嶼幫我搬上車,我自己開到CBD去和沈錄碰頭。

沒什麽事情發生,沈錄還是西裝革履,領帶打得一絲不茍,好看的五官,溫柔的輕笑,和下屬一起幫我往餐車上堆放。

沒有和沈錄坐下來吃過飯,想象不出這堪比霸總的男人擠在小圓桌前吃雙皮奶是什麽畫面。

“車門怎麽回事?”沈錄發現我的小車受傷了。

我“嗐”一聲,三言兩語把車禍回憶了一番,問他:“一千塊,夠修車門嗎?”

沈錄又蹲下身仔細瞧了瞧:“不确定,你可以開到車行去問問。”

“算了,再說吧,反正也不妨礙什麽。”

“不打算修?”沈錄站起來,“不漏風漏雨麽?”

“應該不漏,昨晚下那麽大雨,沒看進水。”我笑了一下,想說最近要找房子要搬家,忙,只想了想,沒說,“先就這樣吧,不打緊。”

離開CBD,還沒開出園區,谷嶼的電話打過來。

我怕是急事,趕忙靠邊停車,剛接起來就聽見“天啊天啊”的大叫。

“喂?怎麽了?!”

“天啊!!你、你你肯定猜不到發生什麽事了!我剛剛看到遲潮了!”

我腦袋一翁,有那麽一秒鐘無法思考。

“哥,你聽我說!你前腳走,後腳就進來好幾個人——”

“你先打住,”我舔了舔唇,“我馬上回來。”

谷嶼趕忙“好的好的”,又像一下子驚醒,提醒我開車小心,別溜號。

不可能不溜號,我幾乎是憑借着本能一路走走停停把車開回到我的面包店。

一進門,很好,店裏暫時沒客人。

谷嶼在收銀臺後沖我瘋狂招手,讓我快過去,他臉都漲紅了,幹嘛?又不是見到明星了。

“哥!不枉你一直惦記他——”

我再次打斷他,我已經恢複思考能力,得有我來主導:“別激動,我問你答。首先,我前腳走,後腳就進來好幾個人買面包對嗎?幾個人?男人女人?”

谷嶼坐在高腳椅裏,特別認真:“四個男人,全都穿着途豹的制服,橙紅色和黑色拼接的工作制服!”

途豹養車工廠,是雲濘遍地可見的連鎖車行。

“好,然後,你怎麽知道有遲潮?”

“因為有人叫他啊,拿着甜甜圈問他‘遲潮你吃不吃?’,哥!你不知道我當時!我當時心髒都要跳出來了!脫口而出‘遲潮?!’他們一幫四個全都看着我!”

我也聽見自己要跳破耳膜的心跳聲:“接下來。”

谷嶼抓着我的手腕:“遲潮帥得我頭掉,真的不枉你一直惦記他!他穿着那制服帥得像個特工,我服了我服了!我就問他是不是當年在雲濘三高讀書的遲潮,是不是有一個同桌叫做程知!”

我呼吸都變急促:“他說沒有,對不對?”

谷嶼握得我手腕疼,他瞪着眼睛追問我:“對!他說他沒有同桌叫程知,為什麽!怎麽可能?我不相信,我說那同班同學呢?”

我似乎能想象到遲潮的表情,就是沒有表情:“他也說沒有。”

“是的,他說他不認識叫程知的人!我當時太激動了,忘了我手機裏就有你的照片,想起來的時候他們都走了,什麽也沒買,估計是被我吓跑了。”

我低着頭無聲地笑起來。

谷嶼還在生氣,一會兒罵遲潮怎麽能不記得我,一會兒又感嘆他帥得要人摔跟頭,罵罵咧咧說遲潮人帥且渣,記憶力堪比老年癡呆。

“不怪他,”我拍拍谷嶼的肩膀,再深呼吸一口,說,“我高中的時候不叫程知,他不知道我後來改名了。”

谷嶼一下子就熄火了,嘴巴微微張着,驚訝地:“啊?”

我又拍拍自己的臉,再次深呼吸一口:“途豹是吧?”

“是的,我應該沒看錯。”

“好、好的。那關門吧,下班。”

我摸了摸砰砰亂跳的胸口,說:“我現在要去找他。”

作者有話說:

感謝!

途虎,接我一用2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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