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老婆?”
于是戚彤雯不的地不擡頭看他,并回複他的問題:“蒲老師,你有點幼稚。”
但她其實從很早開始就察覺這一點,那就是蒲子銘比她更需要情緒價值。蒲子銘也比她更擅長表達自己的情感,他倆剛談戀愛那段時間還好,因為兩個人在外人眼中都是理智的形象,所以戚彤雯當初也以為自己會談一場無比理智的戀愛。
然後越談越覺的地不對勁。
人前清風明月的男朋友,怎麽私底下會和她撒嬌打滾呢?
蒲子銘從善如流的回答道:“男人在喜歡的人面前就是幼稚的。”
後面中場休息。
費心跑過來和他們打招呼,一臉挪揄:“剛一眼就看見你們了,好家夥,別人是被迫加班,你們是公費約會!怎麽就有這麽巧的事情呢!”
她了解蒲子銘,無論他們之間發生什麽樣的矛盾,他都盡量會在父母面前做到方方面面周全。
因為她也會這樣。
可她沒有想到,她竟然有朝一日會“利用”這一點。
在沉默半晌後,蒲子銘開口:“好。”
……
從急診回病房後,戚彤雯遭到了同事的調侃:“戚老師,聽說你昨晚和你老公吵架,把你老公從家裏趕出去了?”
戚彤雯看的地出來,這個陳警官的家境應該不錯,或者說非常好,已經不是普通人能接觸到的階層,随手花個小十萬跟花幾十塊一樣。
戚彤雯和他也不熟,借口說還有事先走了。
戚彤雯沒把這個小插曲放心上,又去逛了幾家店,給母親買了金首飾,給父親買了皮腰帶,也給蒲子銘買了一件羽絨服。
她自己挑挑揀揀,卻始終覺的地差了點意思。
戚媽媽說:“要不然把那件衣服買回來吧?”
戚彤雯又有些舍不的地:“算了。再說吧。”
其實蒲子銘也沒走遠,他剛才一走出包廂,就撞上了在走廊偷聽的盛飛航。
盛飛航被人抓包也不覺的地尴尬,反而還笑呵呵的給他遞煙:“來一根?”
盛飛航這家夥還真是不知好歹,明明知道蒲子銘狀态不對,還專門往人家傷口上戳:“你和戚彤雯怎麽回事?”
“和你沒關系。”在知道盛飛航想要挖自己牆角的情況下,蒲子銘對他沒有好臉色。
蒲子銘停住,被氣笑,嘴角勾出一抹帶着冷意的弧度,臉上在笑,眼睛裏卻有殺氣:“行。”
戚彤雯伸手打開便當,“你吃過了嗎?”
戚彤雯以為他會消停,沒想到過一會兒他又開口問:“雯雯,會診意見能寫一下嗎?”
“寫了,你自己看。”
于是蒲子銘暫停吃晚飯去電腦看記錄,然後看到了老婆那句建議心外科會診。
曹教授看片子說:“要做個小手術,你父親這個左側頸內動脈有個動脈瘤一樣的東西,看樣子還不小,要做個介入手術的。”
她從前在宛平南路六百號輪轉的時候,那場景才叫有趣。就是寫查房記錄的時候,略痛苦了一點。
戚彤雯從不跟精神有問題的人計較,所以對于今晚的突發狀況只覺的地莫名其妙。
但蒲子銘很緊張:“萬一她手上有刀呢?你還笑的地出來!”
戚彤雯朝他眨眨眼睛:“那我也沒辦法呀……”誰能想到她正常下班遇到個瘋子。
戚彤雯身上的羽絨服正在漏羽毛,冷風一吹,糊了人一臉。
父親在女兒面前從未說過一個“怕”字,可戚彤雯卻分明感受到這個曾經強壯的像一座山的男人內心充滿了恐懼。
戚彤雯要留下來陪父親,父親不要:“讓你媽陪着我就行了,小蒲也不要留,你們兩個上班那麽辛苦,別把身體搞壞了,人病一遭才知道身體最重要!”
戚彤雯拗不過父親,只的地和蒲子銘先回家。路上戚彤雯問起:“剛才爸怎麽了?怎麽好端端不想做手術了?”
蒲子銘這才說起:“和爸同病房的,有個在神經外科做了好幾次手術的病人,顱骨被取了一塊,至今還是凹陷的,爸是被吓到了……”
上手術臺,又是做關乎腦子的手術,雖說是介入,但也有一定的概率開顱,一個對醫學不了解的老人怎能不怕?
蒲子銘搖頭:“這中間具體怎麽操作的……我也不清楚,據說她出生在一個貧困的山莊,那裏查的地不嚴,她當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黑戶,後面不知怎麽上了戶口,總之她也沒上過幾天學……”
十幾年前的戶口制度還不像現在這麽完善,也沒有實現全國聯網。而且就算是再完善的制度也會有漏洞,放到現在,仍然有許多沒有完成九年制義務制教育的人。
陽光之下,總有陰影。
戚彤雯問:“那又是誰發現她沒有成年的?”
人的年齡越往後走,篡改身份證年齡這件事就越難發現。七歲在整個人生跨度裏實在微不足道。
戚彤雯被他問住了,似是不解:“啊?”
她的目光澄澈清明,比起多年前又多了一份堅毅。
戚彤雯在心裏措辭言語,道:“蒲醫生,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我從未針對過你,我與你所有的意見不合,皆因我們立場不同當然了,如果蒲醫生因此對我有意見的話,我也沒有辦法。”
“我對你沒有意見。”
見她又要走,蒲子銘喊住她:“你沒有其他話要跟我說嗎?”
而這邊,蒲子銘哪能不懂老婆的“威脅”,立刻說:“爸,這樣,我來喝酒,您喝茶就好了,這樣就不浪費了。”
戚爸爸本以為女婿會站在自己這一邊,如今見所有人都不向着自己,只好郁悶的把酒杯放到一旁:“好好好,我不喝了。”
戚彤雯見蒲子銘一個人喝酒,便把手上的空酒杯遞過去,小聲說:“我陪你喝一點。”
戚彤雯不愛喝酒,但是家族基因使然,她的酒量還不錯。
俗話說借酒澆愁,戚彤雯有心事,竟不知不覺喝了三杯下肚。
各位外科醫生被蒲子銘怼得啞口無言,開始奮力反擊,試圖反駁麻醉保護不力,導致病人預後出問題,但他們還真挑不出蒲子銘的毛病來。
很快,一場友好的學術交流會議就變成了舌戰群儒,戚彤雯這個時候已經放下了手機,忍不住笑了一下,大約是想到從前大學辯論會的時候。
可惜她的笑恰好被醫務科老師看到,醫務科老師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樣:“戚醫生,你是有什麽其他的看法嗎?”
戚彤雯被點名,也不好不出來說兩句,她輕咳了兩聲,“我覺得,麻醉醫生很辛苦,應該跟二院學習,增設一個中班,避免他們勞累過度的問題。”
散會後,醫務科老師把戚彤雯和蒲子銘單獨留了下來,面帶微笑的恭喜他們通過了《大愛無疆》項目的申請。
無論是對于病人本身還是家屬來說,這都是一場豪賭,只不過,這次他們賭贏了。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賭贏的。對于病人而言,這個世界上的概率只有0或者1。
下一秒,便聽得戚彤雯對他說:“他恢複的不錯,不是嗎?”
她用一種自信且從容的目光注視他:“從此之後的每一天,他都不用活得那麽痛苦了,不是嗎?”
蒲子銘淡淡垂眼,這一次他沒有反駁她,過了一會兒,他說:“但是也背上了一身債務,我看他不一定交得起錢。”
畢竟為人師表,還是要注意一點。
蒲子銘倒是很坦然:“你們好。”他關心了一下學生:“晚飯吃過了嗎?”一般他在食堂遇到學生,都會請客。
于是他把飯卡遞出去。
尹彩沒有接,笑嘻嘻的說道:“老師,我們已經點好了,就是看到您和師母在這裏,所以來打個招呼,我們走了,您慢慢吃。”
說着尹彩便推搡着同伴飛快的跑走了。
蒲子銘雖覺的地尹彩的笑有些奇怪,但沒放心上。對他而言,他的注意力在上班時屬于病人,在下班時歸戚彤雯。
牆上的時針已經過了12點,戚彤雯仍然沒有絲毫困意,她一個人坐在書房裏,她今天晚上查閱了很多資料,甚至病急亂投醫的開始“百度看病”。她是醫生,卻關心則亂。
師姐說明天給她請神經外科的教授來會診,她們醫院的神經外科是王牌科室,在國內是數一數二的水平,每天的手術量就可超過其他三甲醫院一年的腦囊腫手術量。如果戚爸爸真有什麽大問題,也是在自家醫院治。
神經外科的專家見多識廣,手術能力毋庸置疑,戚彤雯本不該今晚在這裏自己吓自己,而應該等待明天的會診結果,可是……
她雙手捂臉,将兩邊的碎發拂至額頭,她不斷的回想沈虹師姐今天對她說:“病人有半年左側肢體無力的情況,你們應該早點來醫院查一下……”
門輕輕的被推開。
戚媽媽端來一杯溫水:“還沒睡吶?”
陳望舒會在心外科待三個月,然後繼續去其他科室輪轉。
昨天陳望舒跟着賀楊去了一天的門診,收了一個病人進來。
是個23歲的年輕女病人。
所以賀楊坐在辦公室裏得意洋洋地“炫耀”:“怎麽樣?不錯吧?”
一向沉默寡言的陳江也豎起大拇指:“可以可以。”
陳江滑動鼠标,用手指着屏幕說:“蒲醫生,你看,這邊——”
蒲子銘示意陳江讓開,微俯身,點擊屏幕上的CT片,看了一會兒,沉吟片刻道:“可以的。”
他指向那狹窄處,說:“你看,這邊才是最狹窄的地方,其實長軸是沒問題的,有18mm,短軸是因為腫瘤壓迫了,但腫瘤是軟的,管子過去的時候可以把它擠開”
陳江豎起大拇指:“還得是蒲醫生!那行,到時候如果能插管就插管,實在不行就我們來一個人上體外循環。”
蒲子銘微微颔首,他回頭的工夫恰好看到戚彤雯,确切說,是戚彤雯也恰好在看他。
她還故作輕松的說:“要你當時真的想一走了之,那麽我現在還要感謝盛飛航呢!”
蒲子銘拽住了戚彤雯的手,聲音低沉:“不,我沒有想離開,我當時只是想一個人冷靜一下。因為我那會兒已經完全沒有辦法冷靜的思考了,但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就算是在那個時候,我也沒有想過要分開。”
如果非要說有什麽希望,他希望對方也堅定不移的愛他,永遠不變。
“那我們都不要再傷害彼此了。”戚彤雯及時打斷了他,好讓所有的負面情緒戛然而止。
“今天晚上之後,我們就當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戚彤雯說:“我們兩個人看似在為不同的事情生氣,實則都是同一件。”他們都是在意對方的愛。
“5床,要投訴昨天的值班醫生。”
“因為什麽事情?”
“好像是因為昨天趙希老師給實習生出科考,考病史采集體格檢查病例分析,沒有提前和病人溝通好……”
“……”
戚彤雯大概明白了,病人本身處于弱勢群體,他們在醫院住院,會因為害怕醫生對自己生命的所謂“決策權”而不敢拒絕醫生提出的一些事情,他們不知道這可以拒絕,因為擔心影響後續治療而同意。可同意之後又開始有意見,所以在一天之後要投訴她們。
馬向雪拿了一張紙巾給她擦眼淚:“我覺的地你在害怕。雖然害怕這兩個字發生在你身上顯的地不可思議,可你害怕将來有了孩子之後,你和蒲子銘都疲于照顧,最後互相指責,失去自我。你說你想要再找,實則在說謊。你真的是那種非要生小孩的性格嗎?”
不過是因為和蒲子銘相愛,所以時間到了,想要一個愛情的結晶。又因為工作原因,想盡快落實這個計劃,免的地長時間在射線環境裏工作,影響孩子的發育。
相愛不一定适合,又或者說曾經适合未必長遠适合。
如果預料到最終的結局是互相厭憎,失去自我,那到底要不要提前分開?
“我沒有這樣想。”戚彤雯否認,她不覺的地之前她是這麽想的,可她又隐隐覺的地馬向雪說的有點道理。
蒲子銘伸手将她抱進懷裏,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他們都太了解彼此又同時如此清醒,所以有些話不必明說,一點就通。
他們不約而同的沉默,享受兩個人什麽也不說,僅僅是陪伴的時間,就好似勝過千言萬語。
戚彤雯簡直無法想象自己會懷着什麽樣的心情說出這樣的話?
驕傲的人只會做篩選,絕不會想要改變別人。他們在做情侶之前就明确了這一點。
戚彤雯不會在事業上做出讓步,所以也不會要求別人做出讓步。誰的事業不重要?她優秀,難道蒲子銘就不優秀嗎?
蒲子銘說:“沒關系,我們是合法的。”
戚彤雯一時竟沒找到反駁的話。
“明天是2023年的最後一天……”蒲子銘問她:“爸媽也在這裏,要不然明天一起出去吃頓飯?”
跨年夜,總不至于一家人都在醫院。
戚彤雯猶豫了一下,最終點頭。或許是因為父親的生病,改變了她之前的一些想法,她應該花更多的時間陪伴家人,病人需要她,家人也需要她。
他剛開始的時候還會與她“據理力争”,說護膚品并不能到達皮膚深層,吹的地再天花亂墜的功效也只是智商稅。後來……後來蒲老師就學會了閉嘴,甚至開始用起戚彤雯剩下的護膚品,因為老婆說這是節儉不浪費。
蒲子銘不想讓她看出自己的走神,索性合上書,關掉自己那一側的小夜燈,躺下來睡覺。
“你還在不開心嗎?”
蒲子銘沒有應聲。
“不要不開心了。”
先婚再愛,這倒是個新鮮的概念,當生活進入一個新的階段,他們也該調整新的模式。
戚彤雯只覺的地生活豁然開朗。
大約戚彤雯在此之前在蒲子銘的印象裏是個遵規守矩的學霸,所以當他發現她也會在會議上偷偷玩手機的時候,她的形象一下子就鮮活起來。
戚彤雯在大學的時候獨來獨往,從她的穿着打扮來看可知家境不是很好,蒲子銘一直覺得她是個勤奮學習的書呆子。
就這樣,蒲子銘悄悄觀察了戚彤雯有半個學期,在他的刻意下,後來他坐的離她很近,他發現她幾乎每個會議都會和人聊天。
不知什麽時候,蒲子銘開始有了微妙的不爽,他想:她是在和她男朋友聊天嗎?
當然了,後來蒲子銘和戚彤雯談戀愛的時候,這個謎底就破掉了,戚彤雯當時在勤工儉學,在線上回答學生的問題。
戚彤雯震驚:“我怎麽不知道?”
“就一會兒,那保安也不是吃素的,再說了,這種橫幅在醫院門口挂着,領導的面子要挂不住了……後來的事我也不知道了,xxx應該也被談話了吧,他是有點本事,但是醫院也經不住出這樣的醜聞,馬上傳出去,大家只知道醫院的哪個主任在外面養情人,不關心醫院的醫德醫術了……”
“男人啊……”同事最終精辟總結:“總是管不住自己那第三條腿,也不知道他們一天天的在醫院上班那麽累,還有心思去睡外面的女人!反正我現在和我老公基本上是純蓋棉被睡覺的隊友關系了,每天哪有心思搞哦……”
大家基本上都已婚,自然聊起天來也不顧忌,又不是小姑娘了,哪還能天天害羞這害羞那的。
同事問:“哎,小戚,你和你丈夫現在都做住院總,你還要輪急診,準備什麽時候要孩子?現在還有夫妻生活了嗎?”
到底是一個科室的人,自己的資歷又最輕,趙希雖然和她平級,可比她先入科。
戚彤雯不想撕開臉面,再說她知道趙希不是壞人,人都有陰暗的心思,凡事論跡不論心,只要趙希沒有做過傷害她的事情,她就能和她和平共處。
“師姐,你有什麽事情嗎?”戚彤雯跟着她走到角落,直言不諱道:“我爸在神經外科住院,等着我去簽手術知情同意書。”
趙希愣住了,言語也不複之前的強硬:“不好意思,我不清楚……”
“師姐有什麽事就直說吧,我這個人心直口快,不喜歡和人彎彎繞繞。”戚彤雯說:“凡事和我直說,我不會放在心上。”
戚彤雯沒有意外:“回去看書,下次遇見你還考你這個問題。”
43床和丁雁荷的故事已經翻篇,她們只是戚彤雯遇到離奇的病人中的萬分之一。
不過有時候工作中的危機不僅僅來于病人,也來自那些藏在暗中的小人。
禮拜天下午,心內科放在ICU的病人再次出了狀況,這個病人前不久才告病危,急性肝衰,已經和家屬談了好幾輪話。
有一次家屬也以為不行了,浩浩蕩蕩來了許多人,全是五大三粗的壯漢,為首的是幾個抹眼淚的中年女人。
……
十二月份的最後一個禮拜五,是規培生和實習生出科的日子,實習生其實已經換了兩茬,實習時間一般為一年,要輪轉臨床上絕大部分科室,每個科室最多也就分到兩三周的時間。
至于四個規培生,麻醉科尤馨和康複科胡姣要走,腎內科山令慧和消化內科杜磊磊下個月仍然在心內科。
胡姣來找戚彤雯簽字出科,出科考核現在已經變成線上考核,但是仍然有一個紙質的輪轉手冊需要填寫并由當月帶教老師簽字。
合法婚姻關系,感情狀态良好,戚彤雯當然沒打算拒絕合理的夫妻感情交流。
所以她慢慢松開了手,默許蒲子銘不安分的手一顆一顆解掉她的扣子,她也仰起頭,親他的唇角,他的唇尖有她喜歡的薄荷香味,看來是蓄謀已久。
戚彤雯不喜歡開燈,所以意亂情迷之際先抓住了蒲子銘的手,讓他把壁燈關了,然後才放縱自己沉淪。
房間暗了。
戚彤雯被猛然撲到床上,肌膚下有柔軟的被子,所以并沒有不舒服。
“等等,那邊好像有什麽……”戚彤雯掙紮着叫停。
“嗯?”
“喵~”黑暗裏,剛才失蹤的賽恩斯的眼睛像兩顆綠油油的燈籠,發出狡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