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燃燒

第16章 燃燒

16.

邢易醒來以後, 喉嚨刀割一樣痛,原本看到周嘉忱,心裏踏實很多,但這話一出, 頓時讓她有點懵。

“你什麽意思?”她語氣已經不自覺冷淡下來, 她從來不用這樣的态度對那些與自己交好、友善的朋友。

“因為你這樣, ”周嘉忱把凳子往前拽了拽,手肘支着床側,離她更近的右手擡過去, 手背很輕地覆在她額頭上,“對我非常管用。”

心裏起起落落, 邢易的情緒像裹在棉花裏的火,生生憋悶住。

“你說話總是彎彎繞繞,故意讓人誤會,真的很欠。”她邊這樣說, 邊很誠實地把頭仰起來一點,增大了和他手背的接觸面。

物理降溫,果然很管用。

她覺得頭都不疼了。

周嘉忱對她的評價不置可否,目光柔和地注視着她。一天之內,又是崴腳, 又是咬傷自己。晚上直接送來醫院, 太倒黴。

“今天怎麽這麽水逆,明天還是滿課,晚點回去我們得把ppt對完。”

“這樣了還上課嗎?”周嘉忱有些詫異, 他不厭學, 但生病了還去實在有點誇張。

邢易表情為難,嘆氣道:“明天來上課的老師是業界大能……不想錯過。”

周嘉忱問了那個人的名字, 之後堅持:“還是要請假,別的以後都還有機會。”

“她常年在國外,機會難得的。”

“你也可以随時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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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嘉忱:“至于那個選修課,你別管了,我收尾就好。”

“一個選修課搞得這麽大張旗鼓,回頭我去教務系統反饋一下……”他徑自低頭說。

邢易:“人家上課很辛苦,別投訴。”

周嘉忱:“我就提個意見,讓易易躺在病床上都魂牽夢萦的課,我是不敢亂來的。”

邢易原本在認真聽,那兩個字從他嘴裏出來時,她卻大腦宕機了。

“你剛才叫我什麽?”

“易易。”周嘉忱坦然對上她視線。

“你身邊的朋友都這樣叫,會很冒犯嗎?”

“叫了才問我。”邢易輕微撇了撇嘴,偏過頭去,嘴角無意識揚起一個小弧度。

逐漸升溫的氛圍,被前來拔針的護士打斷。

“血常規結果出來了,沒有細菌和病毒感染,就單純感冒,回去注意休息,不要運動,飲食清淡就好。”

“謝謝。”邢易坐起來,低頭找鞋子。目光下落後,她頓住。

剛才出來很急,周嘉忱沒給她換鞋,直接讓穿着拖鞋來的。

“……”

在南港到處是穿拖鞋的松弛感居民,但她不能适應。路上到處是小石頭和泥沙,不想弄髒腳。

見她坐在床邊動作停頓,周嘉忱把她身上外套拉鏈從下往上,頂端時很輕地碰到她下巴,“上來吧。”

他背朝邢易,很自覺地蹲下,結果被她迅速拒絕,“不要。”

其實剛才心裏有一瞬間,是想被他抱,不過這個危險的想法很快就被自己否決掉,小心翼翼地接觸地面,一步步慢慢往前走。

“小時候摔下去過,不敢讓人背。”

還是怕語氣傷人,她過了會兒低聲解釋。

“你自己走得穩就行。”周嘉忱沒勉強,起身,扶住她手臂,“希望以後能消除你的陰影。”

“什麽方式?”

“讓一個靠譜的人背。”

“你?”

周嘉忱笑着說:“怎麽,不信我?”

“有點不信。”邢易老實巴交,“你看上去,一肚子壞水。”

“哪有,我好冤枉。”他表示十分委屈。

邢易仰頭笑得大聲,不管他的解釋。路過的人都不忍看這“打情罵俏”的場面,加快腳步離開。

她慣來不在乎這些的,整個停車場回蕩着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以及談及某些有趣話題時略顯放肆的笑。

上車後,邢易拴好安全帶,問起他之前說的比賽。

“你那些競賽忙完了嗎?”

“嗯,新的比賽剛報名。”

“你像個機器人,參加這麽多比賽幹什麽?”

“像有人愛打游戲一樣,我喜歡和數學打交道。”

這回答,是她聽了之後兩眼發黑的程度:“太可怕了,我對真正熱愛數學的人敬而遠之,太可怕了!!”她重複。

想當年,她為了提高高考分數,沒少在數學上下功夫,過程十分痛苦。時間流逝,記憶似乎被大腦自動優化,許多當時痛苦萬分的感覺,現在回想已經覺得不值一提。

但是放在幾年前,絕對是令人絕望的存在。

“那你平時除了學習豈不是沒別的活動了?跟那群人格格不入。”

“朋友圈子不同,南港這邊先富起來的人很多,機遇成了唯一門檻。他們心眼多,我不深交。”他往右邊看,看後視鏡,也抽空看邢易一眼,“以後有機會,可以去華京、北城,帶你見見我玩得好的幾個。”

“可別。”她直接拒絕,“我對社交沒興趣,大差不差的有錢有權,又不會把好處留給我,認識也沒意義。”

“不想見也可以去外邊旅游,看看風景。”

“生活真惬意,你還喜歡旅游呢。”

“沒人不喜歡。”他笑,“我還喜歡極限運動,很刺激。”

“你爸媽讓你玩兒那些?”

“不讓。”周嘉忱如實講。

像他家這樣的家業,明裏暗裏盯着的人不少,以前不是沒發生過豪門被人算計的慘案,他爸媽自然要多留個心眼。

周嘉忱:“做點風險沒那麽高的就好了。”

這下,邢易徹底給他打上标簽。

——和那群混子完全不一樣不搭邊的大少爺

之前說的一點沒錯,他真的很會生活。

有點意思。

回到住處已經晚上九點,周嘉忱剛才在手機上提前點了外賣,上樓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再下來,吃的已經擺好在桌上。

他坐在旁邊吧臺,指尖滾着鼠标,快速浏覽屏幕上的內容,不時在上面修改補充。

邢易端着粥站在他身後,安靜地看着。

周嘉忱回頭看一眼,順手把旁邊椅子拽出來:“坐下看。”

她照做,發現電腦上的ppt已經有很多修改痕跡,不像是剛剛開始修。

周嘉忱意識到,出口解釋:“下午就在看,已經完成一大半了。”

“這裏這個——”邢易伸手指了指屏幕,無意識與他靠近,身前人呼吸微滞,動作少許僵硬。

“我昨天睡前重新到網上查了一下,說現在醫學指南已經修改了診斷辦法,可能得再改一下。”邢易說完,重新坐下,舀了一口白粥,面無表情地咽下。

“好,我查一下。”他出聲的一瞬嗓音啞了一下,原來聲音真的可以在一瞬間發生變化。

喉嚨好幹,像有一把火在燒。

邢易對此卻并不知情,因為喉嚨不舒服,吞咽有些困難,進食速度有點慢。一邊悠哉悠哉地坐在高腳椅上輕輕晃着腿,一邊時不時跟周嘉忱說哪裏可以再修改。

半小時過去,邢易總算喝完粥,周嘉忱确認好課件內容後,點下保存,并很保險地往郵箱裏發了一份以防萬一。

周嘉忱:“到時候我上去彙報就行。”

邢易往後靠着只勉強到後腰的椅子,擡手托了托眼鏡說:“跟着學霸就是好,臺都不用上。”

前面的人輕啧一聲,“那還是一起吧。”

“?”

“找個人陪我一起挨罵。”

“……”

-

請了兩天假,連着周末總共休息了四天。

為了防止下周一課上被抽到演奏,邢易還拜托郝茗把她宿舍的琴交給周嘉忱。

那天下課以後,周嘉忱回家把琴給她,邢易便直接在客廳打開琴包,擦松香調音,俨然要立刻練習的樣子。

周嘉忱在旁邊坐着,手機上下單買完菜,便安靜地等待。

通常她不喜歡有人在旁邊看自己練習,但周嘉忱這幾天幫了自己不少忙,就沒計較。把ipad立好,她先做了音階訓練,随後拉了一首《羅德随想曲》No.2練習找手感。

之後,她忽然把琴放下,摸了摸鎖骨,随手抓起沙發上他的外套套上。轉身時,看到周嘉忱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微愣,解釋說:“沒拿頸托,硌着太疼了。”

視線往下,鎖骨處已經被壓出紅色的一條痕跡。她皮膚很白,一點點其他顏色就會十分顯眼。

過了會兒,原本已經轉回去的人又回頭,問:“能穿吧?”

——他這外套。

周嘉忱緩緩點了下頭,視線很深。

邢易不曾察覺,轉身回去,身上滿是他的味道。重新架好小提琴,看着ipad上的樂譜,摁開節拍器。

悠揚跳動的弦樂在屋中回蕩,落地窗前人專注地閡目,松弛靈活的腕帶動琴弓在弦上摩擦。周圍似乎只剩呼吸聲,偶爾能聽到有人手機震動。

她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練了三四首曲目,一眨眼就過去一個小時。

趁她過來喝水,周嘉忱擡頭看過去:“晚上我做飯,你練累了就歇一會兒,有事叫我。”

“好。”邢易好像能從對方的眼神中讀到一些很深的情緒,卻一直沒弄明白那到底是什麽。

周嘉忱相處起來是個很簡單随性的人,會有什麽想法埋得很深嗎?

不見得。

她思考後得出結論,很快投入到新一輪練習中。

廚房裏,周嘉忱剛備好菜,點開軟件查菜譜,便見微信彈出幾條消息。

-【跟她回家了?】

-【兄弟,你悠着點,別碰她。】

周嘉忱很少回他信息,就算有,也簡短一句話。

看到這兒,他實在覺得有些好笑。

趙晟泉這個人怎麽做到的,又要算計邢易,又巴不得邢易永遠只是自己一個人的“物件”。

盯着屏幕許久,胸中的煩躁反複湧起,外面的琴聲正好進入高/潮部分,情緒激昂。

在屏幕上很快地打上行冰冷的文字。

——你有什麽資格要求我

手挪到底下發送鍵,猶豫片刻。

音樂聲戛然而止。

如果這件事情被趙晟泉先捅破,曲解他的意思讓邢易誤會,那他得不償失。

這意味着,在坦白之前,他必須維持現狀。

很好。

他自嘲地笑了一聲。

周嘉忱也有陷入被動的時候。

講對話框中內容删除,敲敲打打,換了另一句。

-【我不在家】

發送。

一門之隔,有人電話鈴聲适時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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