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鑰匙可在你身上?”
這不廢話嗎?鑰匙在他身上,他自己肯定會說的,沒人願意被囚在一個籠子裏。
錦杪也就沒指望裴臻的回答,吩咐人把金籠撤下去,再派人去小十五那兒取鑰匙。
她走過剛才放置金籠的地方,隐約聞到了一縷清香,想來是從南風館帶來的味道,也就沒在意。
一盞茶過去,派出去的人回來說:“禀殿下,十五爺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歇在美人榻上的錦杪皺起了秀氣的眉心,指腹停在書頁上久久沒有翻動。
方才她已讓人将寝殿找了個遍,鑰匙不在寝殿,難道在裴臻身上?
若真是,那他為什麽不說?
“殿下,今晚是紅棗雪蛤湯,聞着可香了,您可要多、您這是要去哪兒?”
桃月忙将手裏的紅棗雪蛤湯放下,拿上鬥篷和雪帽跟上。
裴臻被安置在寝殿的西耳房,這裏平日做存放東西用。
現在,一片漆黑的西耳房傳出了克制的喘息聲。
随着奴才們進去将蠟燭挨個點燃,錦杪也看清了聲音的來源。
男人仰着修長的脖頸,唇微張,喘息比方才更加克制,光潔的肌膚透着暧昧的嫣色,他緩緩睜開眼,雙瞳含着深沉的欲念。
錦杪未經人事,但也大概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加快的心跳讓她不适,遂不再直視。
Advertisement
裴臻垂下眼睫,遮住其中的欲念和狼狽。
“參見殿下。”
奴才搬來玫瑰椅,上面放了軟墊和斑絲隐囊,錦杪坐上去靠着,桃月擔心她凍着,又拿來一個朱漆描金纏枝蓮紋手爐。
再看裴臻衣裳單薄,他們仿佛在兩個季節。
緩緩摩挲手爐上的花紋,錦杪開口:“怎麽回事?”
奴才們退了出去,關上門,隔絕了外邊呼嘯的寒風。
桃月站在暗處。
裴臻目光所及,只有那位金尊玉貴的瓊陽公主。
十五皇子将他從南風館買下,作為驚喜送給瓊陽公主。
擺脫了在南風館供許多人取笑作樂的命運,只服侍一個人,就他現在的處境而言,其實挺好的。
“回殿下的話,十五皇子擔心我伺候不好殿下,便讓我吃了些東西。”
小十五啊小十五,你給阿姐的驚喜真是一如既往地充滿驚吓。
玉手輕輕摁在隐隐作痛的太陽穴,錦杪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可有解法?”
“十五皇子說此藥無解。”
錦杪手抖了一下,無解的意思該不會是非要做那事兒才能解吧?
不留後路,這不是小十五的行事風格。
可當她派人去将小十五請來,小十五板着一張肉嘟嘟的臉告訴她,“阿姐,此藥無解。”
錦杪差點就像從前一樣,一巴掌招呼在他的屁屁上了。
大概是察覺到屁屁有危險,穆錦澤捂着屁屁往旁邊挪,“阿姐,我已經十二歲了,男女授受不親,你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樣。”
“行,我不動手。”錦杪深吸一口氣,擠出一個善意的笑。
穆錦澤松了口氣,心想這兒還有外人呢,阿姐肯定不會讓他丢臉的。
誰曾想他一回到阿姐身邊,阿姐就踹了他一腳。
“阿姐你言而無信!”
“我又沒說不動腳。”
錦杪伸手捏住穆錦澤的耳朵,頗有些咬牙切齒,“誰讓你給他下藥的?你是不是嫌你阿姐太閑,特意給你阿姐找了這麽個麻煩?趕緊給我想辦法解決了,不然我就告訴母妃你逃課!”
“別啊阿姐!我可不想被母妃唠叨!”穆錦澤顧不上耳朵的痛,忙吩咐人去找個姑娘來,“疼疼疼!阿姐你輕點!”
“就沒有別的解決辦法?”
“這是最快的法子!阿姐你松松手好不好?”
錦杪看了眼裴臻,他低着頭,安安靜靜地待在金籠裏,如果忽略掉被鎖鏈勒破流血的一雙手,會以為他什麽事也沒有。
她雖沒經歷過,但也知道那事講究個情投意合。
剛才小十五說什麽,這是最快的法子?也就是說還有別的辦法。
“趕緊老實交代!”
錦杪最後擰了一下松開手。
穆錦澤捂着又燙又痛的耳朵嘶嘶地倒吸涼氣,“他如今就是一個奴才,阿姐你這麽在意作甚?”
“他是奴才也是人,趕緊的,別逼我去母妃面前告你的狀。”錦杪耐心告罄。
穆錦澤不情不願地從懷裏摸出一個小黑瓷瓶,“喝下去就沒事了。”
桃月上前接過。
“我讨厭阿姐!”
“十五爺!”
門砰的一聲被打開,穆錦澤哽咽着沖進外面的風雪中,身後有奴才跟上去,被他大喝一聲,“誰要是敢跟過來,我就要他小命!”
奴才們不知所措,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錦杪将他們的為難看在眼裏,起身攏好鬥篷,吩咐桃月讓裴臻把解藥喝了,自己帶人循着穆錦澤離開的方向追了上去。
數九寒天,風像刀子一樣撲面而來。
錦杪身子弱,沒走多遠就開始咳嗽,随行的奴才見她臉色蒼白,泛着不大正常的紅,很是擔心。
“我沒事,繼續找十五爺。”
她停下,絹帕捂嘴一陣咳嗽,再次邁開腿時,整個人軟綿綿地往前傾。
“殿下!”
“阿姐!”
只見一道身影不知從何處竄出來,一下将錦杪抱住。
看見阿姐因為找他而倒下,穆錦澤眼淚都急出來了,“都是我不好!都怪我!阿姐你可千萬不能有事!你們這群奴才還傻站着幹嘛!去請太醫啊!”
“我沒事,不用請太醫。”
“阿姐……”
穆錦澤愣愣地喚了一聲。
錦杪伸手擦掉他臉上的眼淚,心裏軟得一塌糊塗,“剛才跑的時候怎麽不想想阿姐?”
“阿姐你騙我。”穆錦澤反應過來,把臉別到一邊,聲音裏還帶着哭腔。
“是阿姐不對,阿姐跟你道歉。”錦杪将手爐塞到他冰冰涼的手裏。
穆錦澤不要,把兩只手背在身後。
看着他倔強的側臉,錦杪把手爐交給一旁的奴才,伸手去解鬥篷的結,“既然小十五喜歡挨凍,那阿姐也一起。”
穆錦澤登時急了,回頭摁住那雙發涼的素手,“阿姐你這是作甚?你身子弱,經不起折騰的!哎都是我不對,有什麽事回殿裏再說。”
寝殿裏燒着地龍,身體沒一會兒就暖和了。
錦杪裹得嚴嚴實實的坐在美人榻上,接過婢子遞來的姜湯一飲而盡後,趕緊往嘴裏送了一塊牛乳菱粉香糕。
穆錦澤也喝完了姜湯,等阿姐吃完糕點,他才開口,“阿姐,裴臻入了賤籍,他連奴才都比不上,根本不值得你這麽護着他,而且他之前那麽對你。”
“換個人,我也會那麽做。”錦杪離開美人榻,坐到穆錦澤身邊,握住他的手,“阿姐知道小十五是想給阿姐出氣,可小十五不知道阿姐早就想好了折磨裴臻的法子,少說也有幾十百來種吧。”
“是嗎?”穆錦澤眯着眼睛,一臉不相信的樣子。
“當然!”錦杪脫口而出,玉手往殿門一指,“等會兒我就把人叫過來狠狠罵一頓!再讓他去外面掃雪,掃不幹淨不準睡覺!”
“當真?”
“自然是真的!”錦杪目似明星。
“那我就信阿姐的。”穆錦澤起身,撫平衣袍上的褶皺,“很晚了,我就不打擾阿姐了,阿姐早些休息。”
錦杪也站了起來,“我送你出去。”
“外邊兒冷,阿姐就別出去了。”說完,穆錦澤就帶着長随離開了公主府。
錦杪再次去了西耳房,金籠裏的人目光清明,松形鶴骨,渾身上下瞧不見絲毫剛才的狼狽,仿佛被欲念操控的人并非他。
“多謝殿下。”裴臻俯首行禮。
“鑰匙呢?”錦杪坐回玫瑰椅,好整以暇地打量眼前人。
上回見面,他身上的官服穿得一絲不茍,對她行禮後說:“殿下金枝玉葉,微臣不敢攀折。”
既然不敢攀折,又為何要一再招惹她?
真是想想就氣。
鄭太醫告誡她切勿大怒大悲,呼~不生氣,為這種人動怒折了自己的壽命不值得。
半晌沒等到回答,錦杪沒了耐心,嬌俏的小臉露出冷色,“怎麽突然不會說話了?莫不是那藥有個讓人變啞的副作用?還是你沒認清自己的身份?”
裴臻薄唇緊抿,穆錦澤的那句話回蕩在耳邊。
他如今就是一個奴才……
在南風館,他要服侍無數人,在公主府,他只用服侍一人。
不管在哪兒,他都是個奴才。
哪兒有什麽挺好,不過是他的自欺欺人罷了。
“回殿下的話,奴才只是不知該做什麽回答才不會髒了殿下的耳朵。”
聽裴臻自稱奴才,錦杪只覺得刺耳。
可他如今,不就該如此嗎?
她忽略心上的那點鈍痛,“直說無妨。”
“回殿下,鑰匙在奴才腰上。”裴臻視線壓得極低。
錦杪覺得太陽穴又開始疼了,小十五可真會給她找麻煩。
她帶着桃月出去,讓一個奴才進來找到鑰匙解了裴臻身上的鎖鏈,也将金籠打了開。
回頭望見低眉斂目的男人,錦杪心裏沒由來地煩躁,她将這一切歸咎于裴臻曾經對自己犯下的惡劣行徑。
“掃雪去吧,掃不幹淨不準睡覺。”
話音未落,錦杪轉身離開了西耳房,越走越快,頗像在跟誰怄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