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三日後,錦杪再次入宮。聖上同意她帶上母妃前往西戎,至于嫁娶時間,暫定在她十七歲生辰過後,具體日子還有待商議。
錦杪已經做好了去西戎的準備,什麽時候嫁于她而言無所謂,一想到自己和母妃可以離開帝京,腳下步伐都輕快起來了。
她要趕緊将這個好消息告訴母妃!
從宣室殿出來,錦杪直奔瓊陽宮,沒想到母妃聽了她的話之後不僅沒有開心,貌似還生氣了。
是不願去西戎嗎?
還是怎麽回事?
徐貴妃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悶悶不樂地低下頭,不停揪着手裏的絹帕。
不管錦杪怎麽問,徐貴妃都不說話。
芳歲嬷嬷在一旁溫聲勸道:“娘娘,您有什麽話得說出來,不說出來,殿下怎麽知道您在想什麽呢?瞧把殿下着急的,一額頭的汗。”
殿裏明明很涼快,少女卻一腦門的汗,小臉也紅撲撲的。
徐貴妃擡眸看了眼,抿抿唇伸出手,捏着絹帕為少女擦拭臉上的汗,嘴裏咕哝道:“你明明不喜歡西戎,還要嫁過去,為什麽?”
不喜歡,她也得嫁啊,身在平凡人家的姑娘尚不能做主自己的終身大事,更何況是皇室公主。
錦杪知曉這些話沒法和現在的母妃說清楚,索性就不提了。她握住母妃的手,粲然一笑,“只要我與母妃在一起,到哪兒都是開心的,喜歡的。”
“你騙人!”徐貴妃脫口而出,她緊緊盯着少女明亮的雙眸,“你不喜歡西戎,也不願去西戎,為什麽要做自己不喜歡的事?”
為什麽呢?因為她這一生由不得自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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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杪唇角揚起的弧度慢慢斂起。
她也曾在什麽都不懂的孩童時期認為人只需要做自己喜歡的事,等她知道得多了,發現有個詞叫做身不由己。
而她的身份,注定要和這個詞緊緊綁在一起。
錦杪輕輕嘆了口氣,“母妃,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
“明明是你想的太複雜!”徐貴妃抽出自己的手,雙手啪一聲撐在桌上,整個人站起來,審視錦杪說:“你是大晟最尊貴的公主,你不願做的事,難不成他們還能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你去做不成?聖上疼你,只要你開口,他一定會想辦法将你留下。”
正因她是大晟最尊貴的公主,西戎才會讓她嫁過去。
他們不會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讓她嫁到西戎,但他們有的是別的法子。
聖上能保全自己都不錯了,更別說留下她。
只要能夠離開帝京,不管去哪兒,她都很開心。
錦杪知道這些話很難讓現在的母妃理解,她能說的只有一句:“母妃,我不喜歡帝京。”
這一次,徐貴妃從少女眼睛裏看見了純粹的真摯。她沉默片刻後,坐回位置上,沉思半晌才開口,“既然不喜歡,那我們就離開。”
母妃能懂她就好,錦杪松了口氣。
恰逢商節來給徐貴妃把脈施針,錦杪順道請了平安脈。
“殿下身體康健,不過也要注意休息,莫太勞神。”
商節話音剛落,芳歲嬷嬷和藹笑着接過說:“殿下如今氣色越來越好,這都是多虧了商大夫的照顧。”
商節笑笑,“也要殿下配合草民才行。”
之前聖上徹查太醫院後,就将制藥的事交給了商節。
商節在鄭太醫的藥方上添了一味藥,加入這味藥後,錦杪的氣色肉眼可見比以前好了許多,而且服藥也沒之前那麽頻繁了。
錦杪知道商節是個有本事的,有朝一日一定可以治好母妃。
只是這個時間,她希望盡快。
過後她去到西戎,商節就沒法繼續為母妃醫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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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天擦黑,錦杪才離開瓊陽宮,登上玉辇行了一段,撞見捏着絹帕拭淚的十公主。
不知怎的,錦杪隐約覺得頭有些疼,指尖剛摁上,就聽見嬌嬌柔柔的一聲六皇姐。
頓時更疼了。
玉辇停下,錦杪素手掀開珠簾,似才瞧見十公主那雙哭紅的眼睛,訝然道:“十妹妹這是怎的了?”
十公主袅袅娜娜上前行禮,話未說淚先流,只聽她哽咽道:“母妃如今在冷宮,苦得很,這一天天下來,哪還有個人樣?方才我去冷宮探望,竟沒有立馬認出母妃。”
說到傷心處,十公主的眼淚流得更厲害了。
錦杪冷眼瞧着,一句話也沒說,甚至有些想笑。
她很好奇十公主哪兒來的臉在她面前說這些?
徹查太醫院,查出柔妃是在她藥裏下毒的幕後主使,聖上念在柔妃養育了十公主的份兒上,留其一命,打入冷宮。
不然,夠十公主哭的。
安靜幽長的甬道裏只有十公主的哭聲,和偶爾響起的風聲,怪瘆人的。
十公主興許也是這麽覺得,慢慢自己就不哭了,只是捏着絹帕擦眼淚,“我與六皇姐說這些,不是想求六皇姐原諒我母妃。我只是忍不住,還請六皇姐見諒。”
說罷,又行了一禮。
錦杪淡聲道:“無妨。”
一時間,誰也沒說話,只餘風蕭蕭。
十公主捏緊絹帕,小心翼翼往前挪了兩步。似是風吹得太冷,她打了個哆嗦,顫顫巍巍的聲音從唇齒間溢出,“六皇姐,我懷疑我母妃是被人栽贓陷害的。”
這話,早在柔妃被定罪那日,錦杪就聽過了,但當時十公主只有懷疑,沒有證據。
而如今,十公主怯生生地告訴她:“有人想殺了我母妃。”
“何人?”
十公主搖頭,複又行禮,“六皇姐莫要覺得我是在撒謊,我只是不希望母妃背上莫須有的罪名。六皇姐若能查出真正的幕後主使,那是再好不過的。”
和十公主分開後,錦杪派人去了冷宮調查,不存在十公主說的情況。
但,不管十公主說的是真是假,多留個心眼總是沒錯的。
于是她留了人,暗中盯着柔妃那邊。
不過一晚過去,就有了消息。
确實有人要害柔妃。全因柔妃有武功傍身,才逃過一劫。
對方極其謹慎,她的人很難順藤摸瓜。
宮中嫔妃衆多,幕後主使為什麽偏偏選擇栽贓嫁禍給柔妃?
難道是因為柔妃口不能言,又失了雙臂?
錦杪陷入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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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時候,宮裏來人傳消息,說十公主突發惡疾,薨了。
錦杪正在用晚膳,聞言愣住,連筷子從指間滑落也不知。
好端端的人怎麽說沒就沒了?
明明昨天還見過。
錦杪的心情久久不能平複,而且這番可以說是一字不差的話,讓她想到二皇姐。
也是突發惡疾,薨了。
但那是聖上找的借口。
這回十公主,會不會也是那樣……
到底是誰,在背後謀劃這一切。
如此大費周章,想必是和她有深仇。
可在她的印象裏,并不存在這樣的一個人。
錦杪此刻只覺通體生寒,再看桌上的八珍玉食,一陣作嘔。想吐,但是什麽也吐不出來,她難受地躬着身子幹嘔,掌心牢牢握住裴臻的手腕。
少女眼眶紅了一圈,淚汪汪地看着他,聲音顫得不像話,“裴臻,我難受……”
裴臻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連呼吸都難受。他恨自己不能替她受這份苦。
錦杪喘了一口粗氣,軟綿綿地倒在裴臻身上,臉埋進他懷裏,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清香,這個令她心安的味道仿佛是她的救命藥。
少女像只溫順的貓,閉着眼睛窩在他懷裏,看起來像是睡着了。
裴臻緩緩擡起手,指腹落在柔軟的青絲上輕撫,一下、又一下,逐漸沉浸其中。
忽地,少女睜開眼睛将他盯住,裴臻愣了一下,不敢再動。他垂下眼簾輕輕喚了一聲,“殿下。”
一時間,男人又變成了溫順的貓。
錦杪伸出手,指尖順着男人精致的五官細細勾勒。
“裴臻,你是不是喜歡我?”
她的聲音很輕,輕到讓人覺得仿佛是幻聽。
裴臻身形一僵,薄唇緊抿,沒有言語。明明少女的手很涼,他卻覺得有燒灼感,整個人都熱了起來。
“看着我的眼睛。”
纖纖玉指落在男人的下颌,男人緩緩擡起眼簾,與她的目光相接。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這雙漂亮的桃花眼裏沒了清冷,只餘深情。
錦杪盯着這雙眼睛,又問一遍,“裴臻,你是不是喜歡我?”
喜歡嗎?裴臻一邊感受着自己胡亂跳動的心,一邊問自己。
他想,應該是喜歡的。
可他如今,配對她說這兩個字嗎?
錦杪将男人的猶豫都看在眼裏。她沒骨頭似的黏在男人身上,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自己貼過去,在他耳邊莞爾一笑,“我和你注定不會有結果,勸你收起這個心思。”
明明是在意料之中,但裴臻還是體會到了兜頭一盆冷水将他澆得透心涼的滋味。
他乖順地垂下眼簾,“殿下的話,奴才會謹記于心。”
錦杪觑着男人受傷的神色,心想她這算不算是報了裴臻當初負心的仇?
應該算吧。
他們這下扯平了。
“那就好。”
錦杪歪着腦袋靠在男人肩上,指尖輕輕碰了一下男人紅透的耳垂,毫不意外得到一聲顫巍巍的殿下。
嫁去西戎,可以養面首嗎?
錦杪突然有了這樣一個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