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如今四方逐漸安定, 早朝之上提及最多的便是選秀納妃,為大楚皇室開枝散葉。
帝王沒這個心思,也将不悅挂在了臉上, 偏偏朝臣們像是沒看見,一個個鉚足了勁地勸谏。
已有幾日早朝鬧得不歡而散。
今日,朝中幾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不知吃錯了什麽藥,竟以辭官和性命相逼。
孟陽觑了眼帝王陰沉沉的臉色, 為這幾位老臣牢牢捏了一把汗。
此時太極殿裏針落可聞, 朝臣們不約而同覺得像是有塊巨石壓在了他們心口,又沉又悶, 連呼吸也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小心翼翼。
裴臻目光淡淡地掃過底下的臣子,“大楚複興不過數月,許多事情尚未解決。眼下的安定只是一時的。倘若朕在這種時候把重心放在開枝散葉上, 難保不會有賊人趁虛而入。到時大楚江山陷入危機, 請問諸位, 你們誰能來擔下這份責任?”
朝臣們面面相觑, 誰也沒吭聲。因為他們心裏清楚,能擔這個責的,只有帝王。
裴臻瞥過跪在地上的幾位老臣, 薄唇吐出清冷徹骨的語調,“之前勸朕要以天下百姓為重, 怎的現在把自己說過的話忘得幹幹淨淨?如若皇室開枝散葉就能使得四海升平, 這世間為何還會有戰亂出現?近來天熱, 依朕看,您四位是讓暑氣熏昏了頭, 才說出方才那些糊塗話。回去好好休息,切莫再讓暑氣進了腦子。”
說罷, 裴臻冷着臉拂袖起身離開,孟陽立馬喊了一聲散朝,跟着轉了身。
平時心情不好的時候,裴臻總會到瓊陽宮坐坐。今日也不例外。
只是裴臻剛坐下,就有小太監急急忙忙來報,說是穆亥眼下進氣多出氣少,問可要傳太醫。
裴臻屈指輕叩桌面,“傳。”
死了可就不好玩了。
小太監前腳剛走,裴臻就動身去了冷宮。
起初穆亥是待在刑部大牢,在把裏面的刑罰都嘗試過一遍後,才到的冷宮。
穆亥早被折騰得沒了人樣,如果沒有續命的參湯吊着,他這條命早沒了。
大牢裏行刑的人知道帝王要穆亥生不如死,叩扣群司二而2伍九儀死七搜集這篇文加入還能看更多吃肉文下手都是有輕重的。冷宮裏的大晟嫔妃可就不一樣了,她們深知穆亥的惡心嘴臉,如今見了穆亥,只想發洩、報複,往死裏折磨。
裴臻到的時候,冷宮裏的一個老太監正領着一個小太監把癱在地上像死狗一樣的穆亥往陰涼處搬。
面如土色的穆亥往旁邊耷拉着腦袋,嘴半張,口水流了一地。
下半身那些污穢物也跟着滴了一路。
在後面擡着穆亥兩只腳的小太監臭得遭不住,扭頭幹嘔了兩聲。
穆亥聽見聲音,頗為費力地擡起沉重的眼皮。從他渾濁的雙眼之中迸發出犀利的寒光,直逼小太監。
小太監回了個大白眼,“還把自己當皇帝啊!有你這麽歪着脖子流口水,把屎尿拉褲兜裏的皇帝嗎?”
“你!”穆亥舌頭被剪掉半截,只能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再說了,那江山本來也不是你的,是你硬搶來的。還有傅家,人家好心收養你,給你口飯吃,讓你不至于流落街頭,可你呢?竟然把傅家誅了十族!給狗一口飯吃,它還知道搖搖尾巴,忠心護主,而你連畜牲都不如!也不知道把你視作親弟弟的傅皇後在得知你發動宮變的時候,有多傷心。”
小太監一不留神打開了話匣子,越說越起勁。
氣得穆亥雙眼瞪如銅鈴,仿佛眼珠子在下一秒就會奪眶而出。
穆亥顫抖着擡起手,指向小太監,“不許……你……提阿姐!”
小太監嘔了一聲,“還阿姐,你怎麽好意思叫出口的?”
“你!”穆亥脖子上的青筋根根分明,他咬緊牙關,擡起的手死死指着小太監,像是要在小太監身上戳出幾個窟窿才甘心。
小太監還想說什麽,老太監一記警告的眼神扔過去,“當心把人給氣死了。”
把穆亥放到陰涼處後,小太監趕緊跑向吉祥缸,從裏面舀了一瓢水出來洗手。
方才在把穆亥放下的時候,小太監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一些污穢,此刻恨不能把手給搓下來一層皮。
小太監邊洗邊在嘴裏咕哝:“真是髒死了,也不知道那些娘娘們是怎麽下得去手的。聖上也是,都把人折磨成這副鬼樣子了,幹嘛不直接來上一刀?省得見了紮眼睛。”
“聖上的意思豈是你這個小兔崽子能夠揣測的?”
老太監聽得眉心突突跳,幾步走到小太監身後給了他一腳。踹了還不解氣,老太監又拎着小太監的耳朵說:“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要想在宮裏生存下去,必須管好自己的嘴!聖上如何安排,自有他的用意。輪不到我們這些做奴才的去置喙。”
那邊老太監還在跟小太監耳提面命,這邊門外的裴臻已經轉過身。走了幾步,裴臻吩咐孟陽:“給穆亥淨身,讓他留在冷宮伺候那些娘娘。”
“是。”孟陽應下。
淨身帶來的痛苦,遠勝過穆亥在大牢裏遭受過的百種刑罰。
但孟陽覺得,還不夠。
可是就算讓穆亥餘生活在無盡的痛苦之中,也才只是勉強償還了那些罪孽。
到底是便宜了穆亥。
當晚,帝京下了今年入夏以來最大的一場雨。閃電劃過漆黑的寝殿,一道悶雷驟然落下,将被困在傅家宅子裏的裴臻猛地拽回了現實。
裴臻驚醒之際,正逢孟陽得了從荊州來的信件,急匆匆往回走。
許是白日裏聽見那小太監提起傅家,裴臻久違地夢到了傅家。他對傅家的印象并不多,最深刻的,便是城東那座荒廢的宅子。
現下人是清醒過來了,頭卻疼得緊。
裴臻扶額起身靠在床頭,守夜的婢子聽見動靜,忙不疊起身,恭敬侍立在一旁。
這時,孟陽回來了。他行至床邊,雙手将信舉過頭頂,“陛下,荊州的八百裏加急。”
孟陽剛說完八百兩個字,帝王就拿走了他手上的信。
裴臻臉色凝重,他想了很多荊州有可能發生的大事,但萬萬沒想到是……
聽見帝王如釋重負般的一聲輕笑,孟陽一頭霧水。
“把披風拿來!”
裴臻大手一揮,掀開幔帳下了床。
孟陽連忙回過神,“這大晚上,外面既刮風又下雨的,還在打雷,陛下您這是要去哪兒啊?”
“瓊陽宮。”
裴臻把信往孟陽手裏一塞。孟陽低頭看見信上說已經找到殿下,眼睛一亮,猛地擡起頭驚呼:“殿下要回來了!”
婢子正在給披風的兩根系帶打結,孟陽猝不及防拔高聲音,吓了她一跳。婢子手一抖,指尖不小心劃過裴臻下颌。
“請陛下恕罪!”
婢子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孟陽瞧着帝王下颌上那道醒目的紅痕,眉心一跳。竟敢傷了龍體,以後別說在聖上身邊伺候了,餘生能不能再見聖上一面都是未知數。
孟陽開口就要把人罰下去,卻聽見帝王撂下無妨二字,随後從他眼前匆匆走過。
孟陽跟上走了兩步回頭,看向恨不能把腦袋埋進地下的婢子,嘴角輕扯,“你啊,好好謝謝瓊陽公主吧!”
“是……”婢子幾乎整張臉都貼在了冰涼的地磚上,顫聲回應時,默默記牢了瓊陽公主的這份恩情。
瓊陽宮裏,喵喵睡得正香,察覺到有人将它抱了起來,喵喵警惕擡頭。圓溜溜的眼睛在看見裴臻的一瞬間,立馬眯成了一條縫,懶洋洋地用腦袋在裴臻手上蹭來蹭去。
裴臻舉起喵喵,讓它和自己平視。他一字一頓地告訴這只無法聽懂人話的小東西,“殿下就要回來了,你開心嗎?”
喵喵目不轉睛,像是聽懂了裴臻的話。它十分認真地“喵~”了一聲,似在回答說它很開心。
裴臻笑眼彎彎,把喵喵抱進懷裏,“朕就知道,你會和朕一樣開心。”
站在不遠處的孟陽看見這一幕,頗有些忍俊不禁。聖上平日裏不茍言笑,他還是頭一次在聖上身上看見如此孩子氣的一面。
想來等殿下回宮後,陛下笑的次數會越來越多。
一夜暴雨過後,又是一個大晴天。
錦杪他們這邊可就慘了,自從出了荊州,雨就沒停過。
錦杪一不小心着了涼,夜裏發了高熱,這一病就是五日。不過現在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偶爾會咳嗽兩聲。
路上季白順手幫了個賣身葬父的小丫頭,小丫頭說要報答季白,正好錦杪身邊缺個伺候的,季白就讓小丫頭跟在錦杪身邊了。
小丫頭出生在下雪天,所以爹娘給她取名霜雪。
錦杪很喜歡這兩個字,在炎熱的夏季,每每喊出這個名字,都會莫名有種降溫的感覺。
眼下靠在馬車小窗旁,悶熱潮濕的風拂面而過,錦杪下意識喚了聲霜雪。
霜雪忙不疊湊到她跟前,“殿下有何吩咐?”
錦杪摸摸她的頭,莞爾,“無事,就是叫一叫你。”
話音剛落,季白急促的聲音傳進馬車——
“保護殿下!”
只聽嗖的一聲,一支箭呼嘯着飛入車廂,紮進了脆弱的血肉當中。
溫熱的鮮血争先恐後噴灑在了錦杪臉上。
錦杪慌忙扶住軟綿綿倒下的霜雪,摸索着去探霜雪的鼻息。
這個圓臉可愛的小丫頭撐着最後一口氣,握住錦杪的手,“殿下,可不可以讓我來世再遇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