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穆朝朝的折磨, 讓錦杪傷了根本。一段時間過後,她身體的外傷已經痊愈,但卻落下了容易咳嗽和食欲不振的毛病。
出發回帝京前, 李晖挑了兩個眼細心更細的丫鬟伺候錦杪,又挑了一個會做八方美食的廚子跟着。他自己更是小心謹慎,一天問候錦杪起碼十來次,恨不能一雙眼睛時刻粘在錦杪身上。
可即便如此, 錦杪還是日漸消瘦, 精氣神一日不如一日。
李晖擔心錦杪一直這麽下去會成一個紙片人,于是每日變着法兒地勸錦杪多吃點, 又從街上買來不少有趣的書籍,繪聲繪色地念給錦杪聽。
眼瞅着就要到帝京了,錦杪還是沒有好轉, 李晖一天到晚愁的不行。
這日晚上一起吃飯, 錦杪察覺到李晖的不對勁。往常他像是有說不完的話, 今夜卻是一句話也沒說。
“出什麽事了?”
錦杪吃了兩口就飽了, 她放下碗筷,預備接過丫鬟遞來的濃茶漱口。這時聽見李晖放筷子的聲音,她循聲擡頭, 望着李晖所在的方向。
看着這雙漂亮但無神的眼神,李晖在心裏嘆了口氣。他擱在桌上的手慢慢滑到了膝上搭着, “扪心自問, 這一路行來, 我待殿下可以說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但如今我瞧着,我沒有做好的地方還有很多, 是我沒有照顧好殿下。”
錦杪明白李晖的擔憂。她莞爾一笑,“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是我自己身體不争氣。旁人若是誤解你,我定會解釋清楚,告訴他們我這一路多虧了你的照顧。”
有了這些話,李晖便放心了。
他重新拿起碗筷。
一時間屋子裏只能聽見李晖吃東西的聲音。
待到李晖放下碗筷,錦杪才問:“我們大概還要幾日才能抵達帝京?”
“兩日。”李晖回道。
錦杪思忖片刻,“到時可否讓我先去一趟康順堂,再進宮?”
“自然是可以的。”李晖答應得毫不猶豫。
後面他還要靠錦杪升官發財,自然是不會拂了她的意。
兩日後,抵達帝京。
聽着外面熟悉的叫賣聲,錦杪心裏五味雜陳,不自覺攥緊了手心裏那枚福福給的平安符。
李晖則是揣着一股興奮勁,對外面一切感興趣得緊。他掀起竹簾一角,目光流連于熱鬧的街道。
街邊一家茶肆,二樓坐着戶部尚書韋嶺之子韋昀,以及他的友人。
友人突然驚呼一聲:“那不是李晖嗎?”
對面正和彈曲兒姑娘調情的韋昀眯了下眼,友人順勢一指,韋昀循着方向看過去,見到了李晖那張笑得比花兒還燦爛的臉。
“他竟還有臉來帝京。”
韋昀輕嗤一聲,毫不留情推開了懷裏軟成一灘水的姑娘。但他還是有幾分憐香惜玉的,瞧見姑娘那雙瞬間紅了一圈的水杏眼,連忙又将人拉至懷裏,溫柔哄了一番,最後還給姑娘一錠沉甸甸的金元寶。
姑娘破涕為笑,在韋昀臉頰輕輕吻了一下,才翩然離去。
友人搖着折扇打趣道:“韋兄這般體貼,難怪有那麽多姑娘争着搶着要嫁給你。不過韋兄至今沒有成親的想法,想來是那些姑娘都沒能入韋兄的眼。也不知什麽樣的姑娘才能讓韋兄看得上。”
“就一點。”韋昀豎起食指,“夠美就行。”
友人失笑,“咱們見過的美人,不說上千,幾百還是有的,韋兄就沒一個瞧上的?”
韋昀摸着下巴思索片刻,“還真沒有。”
随後韋昀一巴掌撂在桌上,“先不說這個了。找人去探探李晖為什麽來帝京。算了,還是讓人去給李晖送請柬,就說昔日同窗在老地方等他。若他不來,就想法子激他,若他來,那正好,省得浪費口舌。”
友人颔首,“行,我這就去。”
-
馬車在人來人往的街市上行了約有兩刻鐘才到康順堂。
丫鬟給錦杪戴好帷帽,才攙着錦杪下了馬車。
來的路上,錦杪告訴了李晖,她為什麽要來康順堂。所以李晖沒有下車,目送丫鬟扶錦杪進去後,他就打量起了周圍。
錦杪讓丫鬟扶她到櫃臺。剛走到,就有道熱情的聲音招呼她:“您要是取藥,就往左走!您要是看病,就往右去排隊。”
“我取藥。”
錦杪背下了那道治眼睛的方子。來時,她口述,李晖幫忙寫了下來。
丫鬟聞言就要扶着錦杪往左走。
錦杪打算等抓完了藥,再把福福的平安符交給這裏掌櫃的。
一大家子在外遭難,這枚平安符算是代他們回家了吧。
錦杪走了沒兩步,就聽見櫃臺後面傳來一聲“且慢。”
錦杪剛回頭,想問何事,只聽對方善解人意道:“我觀姑娘眼睛不大方便,還請姑娘在此稍作歇息,我這就去替姑娘把藥取來。”
“有勞了。”
錦杪說完,丫鬟從袖中取出疊得整整齊齊的藥方展開遞出。
李三棱接過,看了眼上面的用藥情況,便知錦杪眼睛是個什麽情況,旋即感慨道:“姑娘有所不知,本來我們康順堂有好些位擅長治眼睛的大夫,可恨天災無情,竟将他們一大家子全帶走了。”
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李三棱眼圈一紅,哽咽住了。
他低頭捏着袖口拭淚,陡然間,視線裏多出一樣再熟悉不過的東西。
李三棱哆嗦着手拿到那枚平安符,“姑娘這是從哪兒來的?”
“我曾在路上偶遇闫韬大夫一家,他們替我診治了眼睛,為我寫下這道藥方 。這枚平安符就是當時福福贈我的,現在我希望它能回到家裏。”
錦杪亦是紅了眼圈,她的聲音雖然平靜,一雙手卻在不知不覺間掐得緊緊的。
“原來您就是大小姐說的那位患有眼疾的病人!”李三棱驚訝道。
錦杪正疑惑這位大小姐是誰,只聽對方又說:“大小姐在信上千叮萬囑,說您日後要是來康順堂,讓我們一文錢也不能收。”
聞言,錦杪意識到這位大小姐多半就是福福的娘親。
李三棱連忙去抓來藥,仔細叮囑了該如何吃,何日來複診。
“多謝。”
話間,錦杪咳嗽了兩聲。
李三棱觀錦杪氣色很差,正欲為她把脈。這時李晖板着張臉,大步流星走了進來。
丫鬟見狀,連忙行了一禮。
察覺到李晖的不悅,錦杪以為是自己耽擱太久,惹他不高興了,于是拍拍丫鬟的手:“我們走吧。”
那邊李三棱還想說什麽,後邊兒正好傳來一道着急忙慌的叫喊:“李三棱,過來幫忙!”
“诶!來了!”李三棱不敢耽擱,連忙扭頭去了後邊兒。
一輛輪椅卡在了門檻處,一個面容清秀的小厮憋得滿臉通紅,使出了吃奶的勁兒也沒能把輪椅給推出來。
李三棱卷起袖子拉住輪椅,喊了三輪號子,才和小厮一起把輪椅給拯救出來。
小厮連忙奔向不遠處石桌邊的一道身影。
“公子,輪椅好了!”
“你來得正好,我給你念個方子,你帶這位老伯去抓藥。”
李獻春摸到手邊的竹竿握緊,邊念邊站直了身體。
小厮記住後,招呼李三棱過來推輪椅,随後自個兒領着老伯抓藥去了。
李三棱扶着李獻春坐上輪椅,說起方才有人來送福福平安符的事。
李獻春想起阿姐在信上說過的事,便問道:“她的眼睛可好些了?”
“看着不大好,準确來說是她整個人都不怎麽好。”李三棱如實道。
李獻春皺了皺眉,“她人在哪兒?”
“已經走了。”
話一出口,李三棱立馬感覺到自家公子涼飕飕的凝視,他忙不疊補上一句:“我跟她說了複診時間,只要她想自己眼睛複明,就一定會來。”
李獻春不再對此事多作言語,“推我到前面去坐診吧。”
“公子大病初愈就出來坐診,要是老夫人知道了,肯定生氣。”
李三棱原先是路邊讨飯的一個乞兒,是李家給了他新生。
李三棱與李獻春一起長大,兩個人不像主仆,更像朋友,說話自然也就沒那麽多拘束。
李獻春唇角微掀,“娘去了大相國寺為阿姐一家超度,只要你不說,娘就不會知道。”
确實是這麽個理。
“那公子等會兒要是哪不舒服,一定要及時說。”
李三棱時常為他家公子操碎了心,眼睛看不見,還堅持坐診。
這手和嗓子都已經恢複正常了,就是不知道眼睛什麽時候才能好。
公子眼睛的問題,可比那位姑娘嚴重多了。
這邊錦杪出了康順堂,回到馬車後,李晖說:“抱歉殿下,我有點事要去辦,得晚點送您回宮了。”
“無妨。”
正好錦杪也不想這麽快就回宮。
李晖把錦杪安頓在一家客棧後,就去老地方赴約了。
錦杪在客棧等了整整一天一夜也不見李晖回來,直覺告訴她不對勁。
回想起從李晖身上感到的不悅,錦杪叫來當時留在馬車上的那個丫鬟。
“你可知那會兒馬車上發生了何事?”
丫鬟只知當時有人往車裏丢了封請柬,然後李晖很生氣地下了馬車,緊接着他們二人去了一個隐蔽處。
“爺不許奴婢跟着,奴婢就沒過去,但奴婢把請柬收起來了。”
丫鬟忙找出請柬,念給錦杪聽。
杯莫停……
那是帝京最繁華的酒樓。
進出那裏的人,自然也是非比尋常。
錦杪大可以不管李晖,但若不是李晖,她恐怕已經被淹死了。
“準備一下,我們去一趟杯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