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天邊露出曙光之際, 宮人捧着梳洗用的東西魚貫而入。帝王在刑部大牢待了整晚,沾染了一身的血腥味。衆人忙活了許久,才讓那股沖鼻的腥味兒蕩然無存。
但很快, 他們就要再忙活一遍。
吊在牆上的程麒,經過一夜的鞭打,已經沒了人樣。他勉強睜開結了厚厚血痂的眼睛,看向屋子中央衆人簇擁、衣冠楚楚的裴臻, 喉嚨震顫, 緩緩發出笑音。
若非兄長,裴臻怎會有今日的風光!不記着兄長給的恩情也就罷了, 竟然還逼死兄長,當真是可恨!
孟陽聽見程麒的笑聲,頓時覺得頭皮發麻。這人每次開口都不是好話, 總能氣得陛下往他身上抽個百八十鞭。眼下就快到早朝的時辰了, 可不能被耽擱。
于是孟陽立馬給旁邊的獄卒使了個眼色。獄卒會意, 拿了個木塊就要塞到程麒嘴裏。
不料程麒突然大喊一聲“裴臻”!
“何事?”
帝王淡淡的一聲回應讓獄卒不得不放棄接下來要做的事。
孟陽擔心會誤了早朝, 硬着頭皮開口:“陛下,該回宮上朝了。”
裴臻瞥了眼面前彎腰行禮的孟陽,什麽也沒說。
孟陽卻覺得猶如泰山壓頂, 有些喘不上氣。他将頭埋得低低的,恨不能鑽進地縫裏去。
自從陛下病好之後, 變得比之前更加難以琢磨, 稍不注意就會觸怒聖顏, 惹來殺身之禍。
短暫的凝視過後,裴臻平靜的目光看向程麒。
“我祝你——所求皆不如願——所願皆不可得!”
程麒前面被剪去了半截舌頭, 如今說話含糊不清,口水直流。
程麒一字一頓說完話, 便是一連串得意的笑聲。
孟陽根本不敢看帝王臉色,轉身就是怒斥,“大膽!來人,将他的舌頭連根拔起!”
“看來你也認為我說的是實話。”程麒挑了下眉。
“胡說八道!”孟陽氣結,恨不能用手在程麒身上戳出幾個窟窿。
程麒笑得開懷,“我看你着急拔我舌頭,還以為你是怕我說出更多實話。”
“你!”孟陽被氣到說不出話。
這時他耳邊響起帝王的一聲輕笑。
裴臻不怒反笑,“要是程洵知道他照顧了叩扣峮思而爾爾吳舊一四棄,來看更多吃肉文多年的弟弟原來如此之蠢,怕是會氣得從棺材裏蹦出來。”
程麒是外室之子。宮變那年,程洵父親帶着家人南下逃亡,途中與夫人不幸喪命。之後,就只剩程洵和程菁兄妹二人。程洵覺得自家人丁單薄,于是打算将父親外室所生之子接回家中,但遭到了家中長輩的一致反對。彼時程家剛劫後餘生,正是脆弱,不宜折騰的時候。是以程洵思索再三,決定先把程麒安頓在外面,好生照顧着,等到一切穩定,再迎回家中。
兄弟二人雖然同父異母,感情卻很好。不然程麒也不會對裴臻有那麽大的敵意。
程麒很在乎程洵對他的看法,是以一聽見裴臻所言,他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下炸毛。
“我怎麽就蠢了!”
裴臻微微一笑,“程洵死前給你寄去書信,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但你現在卻要尋死,可不就是蠢麽?”
“只有我知道你想找到的人去了哪兒,殺了我,你這輩子都別想找到她!”
程麒自以為握住了保命符,殊不知在他前面說出那些話的時候,他就注定活不過這個清晨。
話音還沒落,程麒的心口就被一劍貫穿。
他猛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向心口不停往外湧的血。
裴臻面無表情拔出長劍,“既然你敢威脅朕,想必你已經做好了受死的準備。若朕不滿足你,豈不讓人笑朕吝啬?”
“裴——臻——”
程麒竭盡最後的力氣發出咆哮。他嘴裏全是血,話間有不少血濺到了裴臻身上。
宮人見狀,連忙要去收拾。
裴臻不甚在意,擺擺手,說不用,随後轉身朝外走。
孟陽看得太陽穴突突跳,哪有帝王帶着一身血去早朝的?他連忙追上,勸道:“陛下,回宮換身衣服再去上朝也來得及。”
裴臻步伐微頓,似笑非笑地看了孟陽一眼,“讓朕趕緊去早朝的是你,現在說來得及的也是你,朕好像不管怎麽做都不能合你心意。”
輕飄飄的一番話令孟陽如芒在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奴才那些話只是因為關心陛下,絕無別的意思!”
裴臻當然知道孟陽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他在氣頭上,想找個人出出氣罷了。
“起來吧。再不回宮,朕就真要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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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太極殿內,出現了一奇觀。昨日被彈劾的戶部尚書韋嶺竟帶了一個蒙着黑布,足足有一人高的籠子來上朝。
衆人暗道韋嶺這是被氣瘋了。
韋嶺昂着下巴,才不管旁人怎麽看他。
孟陽先一步到達太極殿,看見殿中央的韋嶺,立馬皺緊了眉頭。他昨兒可是跟這位戶部尚書說了,身體不适就好好休息,言外之意就是別來礙陛下的眼,敢情這是沒聽懂。
還有這帶的又是什麽東西?
陛下在程麒那兒吃了一肚子的氣,只希望這位尚書大人不要火上澆油吧。
裴臻進入太極殿,目光一下落在了韋嶺身旁的籠子上。
韋嶺唇角一掀,中氣十足道:“陛下請看!”
誰也沒想到黑布之下竟藏了個人。
而且這人還有些眼熟……
認了個大概的孟陽心裏一咯噔,悄悄觑了眼帝王臉色。
只見帝王臉色平靜,看起來根本不在乎籠子裏的人。
然,放在身後的一雙手卻握得緊緊的,青筋盡顯。
錦杪身姿單薄,小小的一團蜷縮在金籠中,昔日潋滟的明眸上覆了一層黑布,聽見有人靠近,她便像受驚的兔子一樣亂竄,不見往日的明豔生輝、嬌縱恣意。
衆人皆知他們這位新帝身世坎坷,最屈辱的莫過被瓊陽公主買回府中觀賞作樂。
只見帝王一步一步走到籠子前,看着裏面的人露出了笑。
“不知是哪位愛卿将人找到的?”
韋嶺正了正衣冠,便要開口。可他剛有張口的動作,便被帝王拔出佩劍削掉了腦袋。
太極殿內的朝臣立馬齊刷刷跪下,一個個把頭埋得低低的。
裴臻如玉的臉上沾了血,妖孽又陰鸷。
他一劍劈開了籠子的鎖。
只見方才還很怕人的錦杪小心翼翼往前挪了挪,“懷瑜,是你嗎?”
跪在地上的朝臣有個別膽大的悄悄擡眼,發現帝王紅了眼,單膝跪在籠子前,“殿下,懷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