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玄英耐不住性子, 坐了沒一會兒,就迫不及待想去告訴碧桃。起得太急,一不小心讓腿磕在了桌上。玄英的“嘶”剛出口, 就被她自己捂住了嘴。
玄英邊搖頭邊說:“姐姐,我沒事!”
剛才那一聲撞的可結實了,錦杪知道玄英這是不想讓她擔心,也就沒多說, 想着等太醫來了, 讓太醫一并仔細瞧瞧。
玄英前腳剛走,殿內就響起了貓叫聲。
錦杪登時彎了眼眉, 素手輕擡,示意給她擦臉的宮人先停下,随後她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喵喵回來了啊, 過來讓姐姐抱抱。”
抱着喵喵進來的宮人一松懷抱, 喵喵立馬從她懷裏跳了出去。一眨眼的工夫, 喵喵就到了錦杪腳邊。
毛絨絨的小腦袋繞着錦杪小腿蹭來蹭去, 叫聲比方才奶氣了許多。
錦杪彎腰抱起喵喵,同它頭碰頭蹭了蹭,莞爾道:“沉了許多, 看來你被照顧得很好。”
“對了,喵喵是自己下來的, 還是有人上去帶它下來的?”錦杪問身側的宮人。
宮人回道:“是佩蘭抱了喵喵回來。”
佩蘭就是之前給裴臻系披風時, 不小心劃傷了裴臻下巴的那個宮人。當時孟陽讓她記得好好謝謝瓊陽公主, 于是她向孟陽請調,來了瓊陽宮做事。
在玄英扶着錦杪進殿後, 佩蘭搬來梯子,很快就将喵喵從樹上帶了下來。
想着殿內正在說話, 她就候在外面沒有打擾,等看見玄英離開,才抱着喵喵進殿。
此刻佩蘭跪伏在地,“奴婢佩蘭,見過殿下。”
“起來吧,可有傷着?”錦杪擔心佩蘭也像玄英一樣爬樹,遂關切道。
佩蘭心中一暖,回道:“多謝殿下關心,奴婢沒有傷着。”
“那就好。”
錦杪摸摸喵喵的頭,回到剛才的位置坐下。宮人接着給她擦臉。
喵喵打了個哈欠,盤起身體在錦杪腿上尋了個合适的位置就把眼睛閉上了。
錦杪看不見,只能問宮人:“喵喵可是睡着了?”
忙着洗臉、整理頭發的宮人無暇顧及喵喵,這話只能由佩蘭來回答。
佩蘭走上前,低頭查看後,輕聲道:“回殿下,喵喵開始打呼嚕了,應該是睡着了。”
錦杪輕輕嗯了一聲,掌心一遍遍從喵喵身體上撫過。
她垂下眼簾,像是随口一問:“不知陛下是在何日登基?如今後宮裏又有幾位娘娘?”
佩蘭回答了登基的日子,正欲說現在後宮裏還沒有娘娘,不料一道聲音快她一步。
“後宮裏有挺多位娘娘的。”
裴臻擡了擡手,示意宮人都先退下。他徑直走到錦杪跟前,彎下腰身,伸手輕輕碰了碰卷翹的睫毛。毫不意外,惹來一陣輕顫。随後那雙漂亮但無神的眼睛望向他,“尋常男子都有三妻四妾,更何況你是皇帝。應該的。”
錦杪覺得心口像被什麽東西壓着,沉重得很。指尖死死掐住掌心,她才勉強做到平靜地說出這番違心話。
不喜歡裴臻此刻的凝視,錦杪噌一下站直身體想要避開。喵喵驚醒,連忙跳到一邊,跑去尋了個安全地,寶石般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那邊兩個人。
“殿下可是生氣了?”
裴臻含着幾分笑意,握住錦杪摁在桌子邊緣的手。
錦杪聞言,身上頓時豎起了刺,一邊掙紮着抽出手,一邊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不那麽憤怒,“陛下這話說的,我生哪門子的氣?你乃皇帝,三宮六院是再正常不過的。”
裴臻失笑,緊緊攥住想要離開的玉手,“方才我還有半句話未說,就是後宮裏的那些娘娘都是穆亥的。”
這話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瞬間澆滅了錦杪心裏的火。冷靜下來後,她緩緩擡眸望向裴臻,“你故意的。”
“抱歉殿下,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件事。”裴臻稍一使勁,就将人拉到了自己懷裏。
結實的臂膀輕而易舉就牢牢圈住了單薄的身姿,以錦杪那點力氣,再怎麽掙紮都是在做無用功。
她放棄了。
仰頭輕嘆一聲,錦杪問:“你想弄清楚什麽事?”
“我想知道殿下不喜我當皇帝的原因。”裴臻如實道。
錦杪語塞。她想說自己沒有不喜歡他當皇帝,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說不出口。
“殿下放心,我不會有三宮六院。”裴臻撫着如瀑的青絲,一字一頓鄭重道。
男人低沉的嗓音灼燒了耳朵,連帶一顆心,錦杪也覺得甚是滾燙。她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朵,咕哝:“你有沒有三宮六院,和我有什麽關系?”
“我也不知道這和殿下有什麽關系,但我就是想跟殿下說一聲。”
看着錦杪紅透了的耳朵,裴臻嘴角不自覺翹出了愉悅的弧度。擡手将鬓邊的一縷碎發別至耳後,他拿起桌上的鸾篦,“我給殿下梳發可好?”
聽起來是在詢問錦杪的意見,可錦杪還沒回答,她就被裴臻輕輕摁住肩膀,坐回了椅子上。
錦杪反手握住裴臻梳發的那只手,“你如今是皇帝,這樣于禮不合,還是讓宮人來吧。我看那個叫佩蘭的就很不錯,讓她來給我梳吧。”
裴臻目光沉沉,握緊鸾篦,“看來在殿下心中,我還不如一個你只說過幾句話的宮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
錦杪慌忙想要解釋,這時卻聽見啪嗒一聲。裴臻把鸾篦撂在桌上,冷聲喚來佩蘭梳發。
佩蘭不經意觸及帝王吃人的目光,心頭咯噔一下,連忙将腦袋埋得低低的。她朝着桌上的鸾篦伸出手,快要拿到時,耳邊響起帝王冷幽幽的聲音——
“眼睛只知道看地上,如何把頭梳得好?”
“殿下,這就是你方才誇很不錯的人。”
“陛下恕罪!殿下恕罪!”佩蘭忙不疊跪倒在地。
錦杪無奈道:“你先下去吧。”
等到佩蘭的腳步聲聽不見了,錦杪才又開口:“陛下可還生氣?”
裴臻覺得好笑,“我有什麽可生氣的?”
他自覺拿起鸾篦,一下接一下梳過濃密的青絲。
錦杪莞爾,“陛下不生氣就好。”
見她笑了,裴臻心裏那點氣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只能聽見鸾篦梳過頭發的窸窣聲。
花了快兩刻鐘,裴臻才梳好垂髫分肖髻。最後他挑了一枚絨花簪子戴在上面。
錦杪感覺裴臻的動作結束了,手順着發尾慢慢往上摸,“好了嗎?”
“嗯。”
裴臻帶着她的手摸到絨花簪子。
錦杪摸了摸形狀,“是桃花嗎?”
“是。”裴臻停了一瞬,“我做的。”
“哇!”這一剎那,錦杪暗淡的雙瞳之中仿佛有了光,她眉眼彎彎道:“可惜我現在看不見。不過沒關系,等眼睛好了再看也不遲。”
“殿下……”裴臻握緊了錦杪的手,“能告訴我眼睛是怎麽傷的嗎?”
錦杪臉上的笑意逐漸淡了下去。程菁就像是紮在她心上的一根刺,稍微碰一下,就是鑽心的疼。
她不肯說,裴臻就開始猜。
裴臻第一個猜的就是程菁。
“是她嗎?殿下。”
裴臻從站着變成了蹲着,他仰頭望向錦杪,目光虔誠,猶如在神像前祈禱的信徒。
錦杪唇角溢出一抹苦笑,“追究是誰造成的并不能讓我立馬複明。陛下,我累了,想休息。”
裴臻沉默片刻,“好。”
這時,孟陽端着熬好的藥走了進來。他是在一刻鐘前到的瓊陽宮,得知裏面兩個人正在說話,就沒打擾。
在外面等的這會兒工夫,藥已經晾得差不多了。
錦杪伸手碰了碰碗,覺得可以直接喝。不料裴臻端走了藥,要一勺一勺喂她。
孟陽見狀,識相地退了下去。
“喝完這碗藥,殿下就能休息了。殿下,張嘴。”
裴臻輕輕吹散勺子裏藥的熱氣,遞到錦杪嘴邊。
錦杪無奈,張口吞下。
跟以前一樣,吃過藥後,裴臻往她嘴裏放了顆蜜餞。甜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開來,頓時壓制住了嘴裏的苦澀,可心裏的那份苦卻好像更濃了。
裴臻沒有讓宮人進來伺候錦杪休息,等到她躺在床上呼吸逐漸平穩,他才起身離開。
宣室殿裏的奏章還在等着批閱,裴臻這一坐,直接就到了晌午。
往常若是奏章還沒批完,裴臻不會用膳。但今日不同,午膳時辰一到,裴臻就起身離開了宣室殿。
錦杪沒有胃口,吃了幾口就飽了。她放下筷子,想到外面走走。
玄英剛準備扶錦杪起來,就看見帝王挺拔的身影正朝這邊走來。
看着滿桌卻沒動過幾口的菜,裴臻皺眉道:“可是這些不合殿下心意?”
“很好吃,我已經吃飽了。”言罷,錦杪問道:“陛下可用過午膳了?”
“還沒。”
裴臻坐到錦杪對面的凳子上,宮人立馬擺上一副碗筷。
“殿下再陪我吃點可好?”
“不了,我飽了。”
裴臻覺得錦杪真得吃得太少了,可她已經飽了,他又不能逼她吃。
接下來,沒有人說話,只是偶爾會聽見裴臻咬東西的聲音。
錦杪覺着有些壓抑,便主動開了口,“我能回帝京,要多虧了七妹夫。”
裴臻動作一頓,眸光漸沉,“李晖?”
“正是。”沒想到裴臻知道,錦杪不自覺綻開一抹笑,“可我卻連累他受人欺負,還請陛下能夠看在他送我回帝京的份兒上,幫他一把。”
這個李晖,裴臻曾與之打過交道。
當時這厮曾放言:“非瓊陽公主不娶!”
裴臻也沒了胃口,他放下碗筷,沒什麽情緒地說:“知道了。”
“多謝陛下。”錦杪粲然一笑。
裴臻希望她開心,可又不希望她是為了別的男人開心。
于是,裴臻鬧起了別扭,一句話也沒說就離開了瓊陽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