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錦杪感覺到了裴臻的不高興, 但卻不清楚原因。
錦杪也沒有多想,正好裴臻不在瓊陽宮待着,她能自在些。
一直到掌燈時分, 裴臻都沒再來瓊陽宮。
近來入秋,天氣轉涼。入夜後,錦杪咳嗽加重,好不容易有了困意, 卻又被自己給咳醒。
這樣的狀态, 錦杪差不多已經習慣了。是以玄英說要去請太醫時,她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之前李晖找過許多大夫給她瞧, 都說只要好好養着,身體就會慢慢恢複了。
錦杪把大夫說過的話告訴玄英,希望玄英不要太擔心, 可這丫頭卻氣鼓鼓地反駁道:“那是外面的大夫!宮裏的太醫可比他們強多了!”
“話不能這麽說、”
“姐姐要是不聽話, 我就去請陛下過來!”
錦杪話說一半, 就被玄英給威脅住了。
一時間, 她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玄英趁機跑出了寝殿,臨走前,她叮囑佩蘭千萬要把人照顧好。
佩蘭颔首應下, 轉身踏進寝殿。
甫一進去,佩蘭就聽見沉悶的咳嗽聲, 旋即是沙啞的一句:“下雨了, 玄英沒帶傘。”
下雨了嗎?佩蘭帶着疑惑走到窗邊, 看見空中飄着細細密密的雨絲,幾乎沒有下雨的動靜。将要收回視線時, 佩蘭窺見一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站在院中。
孟陽看見佩蘭發現了他們,連忙擺擺手, 示意佩蘭不要出聲。
佩蘭會意,只是朝着帝王所在的方向福身行禮。
佩蘭不明白,為什麽陛下來了,卻不進來?
察覺到佩蘭的走神,錦杪開口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佩蘭回過神,連忙招呼了一個宮人去給玄英送傘。
錦杪沒了困意,索性起身靠在引枕上,揉揉手腕,揉揉肩頸。若是眼睛沒出事,她這會兒還可以看雨打發時間。
佩蘭看出錦杪的無聊,遂大起膽子道:“奴婢給殿下念話本可好?”
回帝京的路上,李晖念過許多話本,錦杪是喜歡話本,但聽多了也會膩。她沉默的這一小會兒,佩蘭再次開了口:“殿下不在帝京的這些時日,帝京發生了許多事,奴婢給殿下講講可好?”
錦杪颔首。不料佩蘭第一句說的便是:“陛下還是臣子的時候,傅盈曾打算等陛下班師回朝就給陛下和程太尉的妹妹賜婚。”
心口驟然泛起針紮似的痛,錦杪呼吸微緊,放在被子底下的一雙手掐得死死的。
她沒有阻止佩蘭,因為早晚有一天會聽見裴臻和程菁的事。
錦杪臉上僞裝得太好,幾乎是面不改色。于是佩蘭接着說:“可誰也沒想到程太尉找到一個婆子,那婆子曾是傅皇後身邊伺候的宮人,她證實陛下才是真正的大楚皇室血脈。傅盈生了退位之心,大臣們也希望陛下能做大楚的主人。如此一來,陛下與程菁的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錦杪掐緊的手慢慢松了開,還以為裴臻與程菁連孩子都有了,沒想到是這樣……她不由自主松了口氣。
接着佩蘭又說起了程菁的下場。她并未去過大牢,所知道的都是從別人嘴裏聽來的,總結起來就四個字:慘不忍睹。
玄英帶太醫回來,正好聽見佩蘭講程菁在大牢裏被折磨得如何慘,剎那間皺緊了眉心,快步走到床邊不悅道:“你就不怕讓殿下做噩夢嗎?”
佩蘭登時白了臉,撲通一聲跪到地上,“殿下恕罪。”
“無妨,是我要你講的,起來吧。”錦杪掩嘴咳嗽兩聲,吩咐佩蘭:“你去給我煮一碗冰糖雪梨吧。”
“是。”佩蘭退下後,玄英噘嘴哼了一聲,“姐姐這是在護着她。”
錦杪忍俊不禁,“她本來就沒做錯什麽,我為什麽要護着她?不是說去請太醫,太醫呢?”
一旁的曹太醫聞言,連忙上前兩步行禮問安。
錦杪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微微颔首,“勞煩您跑一趟了。”
“殿下言重了。”
曹太醫從藥箱中取出脈枕交給玄英,由玄英墊到錦杪手腕下。
這時,風把沒有關嚴實的窗戶砰一聲吹開,外頭逐漸嘈雜的雨聲一下湧了進來。
曹太醫順勢說道:“一場秋雨一場寒,又到了容易感染風寒的時候。”
錦杪苦笑,“我這身體怕是經不住風寒的折騰。”
“殿下就不會得風寒,哪有什麽經得起經不起?”玄英板着小臉接過話,旋即向曹太醫微微一笑,“您可以把脈了。”
雨越下越大,就跟老天爺破了個窟窿一樣。饒是孟陽再怎麽努力把傘往帝王那邊傾斜,還是有不少雨淋到了帝王身上。
無奈之下,孟陽勸道:“陛下,當心着涼。”
裴臻不為所動,眼睛始終看向亮着燭光的寝殿。
過了快一炷香的時間,曹太醫從寝殿出來。他兩步并作一步走到帝王跟前,正要言語,便聽帝王問“如何”。
曹太醫沒忍住嘆了口氣,“殿下的身體比之前差了許多。不過問題不大,只要細心調理,養上一段時間,就能慢慢恢複。”
這樣的話,裴臻在李晖那兒聽過一樣的。
“那就勞煩您為殿下調理身體了。”
“陛下言重了。”
曹太醫離開前,也如孟陽方才那般勸道:“陛下,當心着涼。”但曹太醫最後又加了一句,“若是陛下着了涼,傳染給殿下可就麻煩了。”
裴臻眉心一擰,立馬轉身離開了瓊陽宮,并吩咐孟陽準備姜湯。
這場雨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天清晨,空氣裏彌漫着濕潤與陰冷。錦杪不喜歡這種感覺,因為一呼一吸間就像是被壓迫着,有點喘不上氣。
吃過早膳,錦杪躺回了還算溫暖幹燥的床上。大概是昨晚沒睡好,腦袋一挨着枕頭,很快便有了困意。迷迷糊糊間,錦杪感覺眼皮涼涼的,她擡手一抓,頓時就被對方反握住了。
錦杪睜眼,望着面前的漆黑一片,莞爾,“陛下什麽時候來的?”
“剛來。”裴臻把玩着纖細的玉手,說起早朝上的一些事,“戶部那邊缺人,我讓李晖去了戶部。大臣們都說李晖是個貪官,讓李晖去戶部無異于是放一只老鼠進糧倉。李晖确實貪,可他确實也有本事。倘若他能為我所用,很多事将事半功倍。而且李晖是青州李家獨子,雖說李家已不是青州首富,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尚有許多可用之處。最關鍵的是,殿下能回帝京,多虧了李晖。”
“确實多虧了七妹夫。”不然她就被沉塘淹死了。
裴臻盯着如玉的臉龐沉默片刻,終究還是開了口:“李晖曾放言此生非瓊陽公主不娶,不知這一路上,他對殿下可有什麽不規矩之處?”
錦杪完全不知道還有這一出,愣了幾息搖搖頭,“七妹夫待我很好,也很有分寸,不曾做出逾矩之事。”
裴臻繃緊的嘴角逐漸放松下來,“殿下要不要跟我講講這一路上發生了什麽事?”
不等錦杪作答,裴臻直接躺在了外側,繼續把玩玉手的同時,伸直胳膊攬住了纖細的腰肢。
這架勢,看來是非講不可了。
錦杪沒有提穆朝朝,直接從李晖說要送她回帝京講起。期間裴臻偶爾會問兩句,然後她接着講。
講了一個半時辰,才講完。
說了太久話,錦杪口幹舌燥得厲害。這時裴臻扶起她,給她喂了一碗溫熱的冰糖雪梨。這一碗入喉,嗓子頓時舒坦了許多。
裴臻捏着絹帕,認真擦拭錦杪嘴角殘餘的湯漬,“殿下可知放過一個對自己殘忍的人,就是在給對方來日報複自己的機會?”
錦杪眉眼彎彎,“誰說我想要放過她了?我不提那些事,只是不想給你平添煩惱。”
她知道裴臻見過李晖,就一定會知道穆朝朝做過的那些事。方才她沒有提及穆朝朝,一是不想給他添麻煩,二是她不想再回憶那時候的痛苦。
裴臻擦拭的動作微頓,“如果穆朝朝出現在殿下面前,殿下最想做什麽?”
“我不要她的命。”錦杪莞爾,“我只想讓她知道昔日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是什麽滋味。”
死,太容易了。
收拾一個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讓對方生不如死。
裴臻也是這麽想的,他瞥了眼孟陽。孟陽立馬會意,彎腰小心翼翼退出了寝殿。
不多時,大牢裏開始回蕩此起彼伏的鞭打聲,以及穆朝朝痛苦的嚎叫聲。
裴臻在瓊陽宮陪着錦杪用過午膳就回了宣室殿處理政務,快晚膳的時候又來了瓊陽宮。
但踏進殿內,卻不見擺膳的宮人。
裴臻以為是他來遲了,不料佩蘭上前說:“陛下,殿下沒有胃口,半刻鐘前喝了碗湯便歇下了。”
午膳吃的本來就少,現在又只喝一碗湯,這樣下去,身體什麽時候能養的好?
裴臻匆匆往裏走了幾步,又忽地停住轉身,吩咐佩蘭:“轉告殿下,明日出宮。”
錦杪得知要出宮後,頓時覺得整個人輕快了不少。雖然不知道裴臻為什麽突然帶她出宮,但能出去走走總歸是好的。
這一夜,無夢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