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賀令昭趴的太久胳膊有些酸, 他直起身子剛要活動筋骨時,冷不丁看見身後一個人影,賀令昭頓時吓的直接彈跳起來。
再一扭頭,看見來的是沈知韞時, 賀令昭這才松了一口氣:“吓死我了, 你走路怎麽沒聲啊!我還以為是祖宗顯靈來教訓我這個不孝子孫了呢!”
“你在做什麽?”沈知韞的目光落在蒲團前散落的筆墨紙硯上。
“抄書。”說話間, 賀令昭看見了沈知韞臂彎裏的食盒,他立刻高興道,“你給我帶什麽好吃的了?”正好他餓了。
沈知韞将食盒遞給賀令昭, 去撿蒲團前散落的紙張。
賀令昭則打開食盒,将裏面的飯菜端出來一看, 發現竟然全是他愛吃的。
“你在抄學規?!”沈知韞拿着紙張,愕然看向賀令昭。
賀令昭一面扒飯,一面口齒不清道:“嗯,本來沈老頭罰我散學後, 當着他的面抄來着,但是我今天又逃學了,正好現在沒事,就抄一抄好了。”
沈知韞:“!!!”
“不是,你人都打了, 還在乎罰抄學規這事?”沈知韞覺得簡直是不可思議。
“這倆又不是一回事。沈老頭罰抄我認我也抄, 打裴狗那事我認但我不後悔,再來一次,我還是照樣打他。”
沈知韞:“……”
他們成婚到現在也兩個多月了, 憑借着沈知韞對賀令昭的了解, 賀令昭不是無故會動手的人。
“今天你在太學發生什麽事了?”沈知韞問。
“徐祭酒那老頭過來沒告訴你們嗎?”
“他同婆母說了,我不知道。”
原本這種事, 賀令昭懶得再說第二遍,但沈知韞既問了,他便悶悶将今日發生的事說了。
“所以因為他破壞了你的計劃,你就打了他?”沈知韞覺得,這不像她認識的那個賀令昭。
“是,也不是。”賀令昭捧着碗,恨恨道,“裴方淙那個狗東西是故意害我的。”
“這話怎麽說?”
賀令昭遲疑了一下,沈知韞見狀,便不再問了,而是道:“那你好好抄,我先回去了。”
“哎哎哎,你這剛來怎麽就走了,你再陪我待一會兒。”說完,賀令昭不由分說拉着沈知韞的袖子,讓她坐在了他的對面。
沈知韞一本正經道:“列祖列宗不是在陪你麽?”
“他們只能看着我,又不能陪我說話。”
“你想說什麽?”沈知韞問。
賀令昭也沒什麽想說的,但這個時候,沈知韞來這裏見他,他莫名就想讓沈知韞陪他待一會兒。所以頓了頓,他又繼續起了先前的話題:“你還記得,上次你整改書房那次,我爹出了趟門,回來就劈頭蓋臉罵了我一頓,還罰我做文章看書的事麽?”
“我記得,你當時說,是因為公爹看見了裴方淙。”然後心裏不平衡,就回來拿他撒氣了。
“對,就是因為裴方淙那個狗東西。”賀令昭咬牙切齒道。
之後,沈知韞從賀令昭口中,知道了他與裴方淙之間的往事。
賀承安與興昌伯交好,雖然賀承安常年待在北境,但只要一回京,他就會去找興昌伯喝酒。而賀令昭兄弟二人與裴方淙年紀相仿,賀承安與老友相聚時,也會帶着他們去裴家玩兒。
“你也知道,我小時候身體不好,我祖母不怎麽允許我出門,所以我的朋友很少,除了我哥之外,就只剩下裴方淙那個狗東西了。”
“那你們怎麽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沈知韞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小時候,裴方淙那個狗東西人很好,我每次去裴家時,他都會帶我玩兒,而且我闖禍我爹罰我的時候,他會立刻幫我向我爹求情。在我十歲之前,我們的關系一直很好。”
“你十歲那年發生了什麽?”
“那年冬天,我在裴家玩藏貓兒的時候,被人從身後推進了裴家的水塘裏。”
沈知韞眼皮驟然一跳。
賀令昭垂着眼睛,聲音低低的:“當時幸虧我哥也在,是他将我從水塘裏救出來的。那次落水差點要了我的命,我祖母當時發了很大的火,興昌伯夫婦還曾親自攜了他登門謝罪,但那時候我一直在昏睡,并不知道這事。
”他是除了我哥之外,我唯一的朋友,我不想失去這個朋友,我便同我祖母說,同興昌伯說,我落水的事跟他無關,讓他們不要怪他。但過了很久之後,我才意外從別人口中聽說,興昌伯因為這事,将他打的半死。我十分愧疚去找他賠罪,他也沒說什麽,只讓我好好養病。”
外面風吹過樹梢發出沙沙的聲音,祠堂供桌上的燭火被風扯的躍動着。
沉默須臾後,沈知韞問:“那推你下水的兇手找到了嗎?”
“嗯,是裴家的一個小厮。”
“所以因為這件事,你和裴方淙的關系就逐漸疏離了?”
“算是也不算是。我落水之後,被我祖母勒令在府裏将養,但我又是個躺不住的性子,偶爾會偷偷出門找他玩兒,但他很少見我,他的随從說他在溫習功課。後來次數多了,我就不再找他玩兒了。我祖母見我情緒低落,便時常在公主府開宴,讓官眷帶與我年紀相仿的孩子過來。後來我認識了趙世恒和孔文禮他們,便與他們一道玩了。”
聽着沒什麽問題。
沈知韞問:“若是這樣的話,那你們二人之間頂多疏遠罷了,你為何會說,裴方淙是故意害你的?”
“因為這種事,發生過很多次了。”
沈知韞:“……”
賀令昭十五歲之後,身體就慢慢好了。他時常跟趙世恒和孔文禮他們出去玩兒,有時候也會遇見裴方淙。因為裴方淙是他的第一個朋友,所以即便中間五年他們很少來往,但看見裴方淙的時候,賀令昭還是很高興的,他甚至還熱情的邀請裴方淙跟他們一起玩兒,但後來賀令昭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
原本除了趙世恒和孔文禮之後,賀令昭還有好幾個朋友。
但自從裴方淙加入之後,那幾個朋友莫名就同賀令昭疏遠,反而與裴方淙交好了。賀令昭雖然有點難過,但也并未說什麽。畢竟朋友是雙相選擇,而且那幾個朋友本身也有才華,他們或許跟裴方淙這樣讀書好的人更聊得來吧。
“但慢慢的,我發現,不止是朋友,還有很多其他的事,很多事情明明不是我的錯,但最後卻莫名成我的錯了。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有一年冬天我們約好去冰嬉的,但我在河邊等了兩個時辰他都沒來,我不放心去找他,結果他在與友人煮酒論詩。他看見我的時候,還一臉驚詫的問我怎麽來了?
“我當時很生氣的質問他,既然他不去了,為什麽不能派人來同我說一聲,要讓我一個人在河邊等那麽久?你知道他當時是怎麽回答我的麽?”
沈知韞:“他怎麽回答的?”
“他只字不提我們提前約好去冰嬉一事,只當着衆人的面安撫我,說若早知道我今日想去冰嬉,那他便不來這論詩會了。後來沒過幾日,便陸續有人說我脾氣不好難相處以及當衆給裴方淙難堪的事了。”
“你就沒解釋過麽?”
賀令昭扯唇哂然一笑,自嘲道:“我解不解釋也沒什麽區別。我品行頑劣,而裴方淙待人和善,又是出了名的謙謙君子,我與他之間,大家自然信他的話。也是那個時候,我才恍然意識到,自從再見到裴方淙之後,除了我的朋友變成了他的朋友之外,這種明明錯的人不是我,但卻所有人都覺得是我不對的事多了很多。”而且拜裴方淙所賜,他的名聲也越來越不好了。
沈知韞沒想到,賀令昭與裴方淙之間,竟然還有一段過往。
“我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就直接疏遠了裴方淙,想着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但偏偏裴方淙就跟條瘋狗似的,我都已經疏遠他了,他卻還要時不時的來惡心我。就像這次的事,我明明知道他是在故意針對我,但他做的滴水不漏完全不留話柄,最後甚至還要頂着那張令人作嘔的無辜表情來惡心我,那我就只能用拳頭教他來做人了。”
所以沈懷章罰抄一事,他認罰也認抄,至于打裴方淙一事,他認但他不後悔。若再來一次,他還是會打他,并且還會打的比這次更狠。
沈知韞聽完之後,皺眉沉思片刻,問:“有沒有可能裴方淙是在故意激怒你?”
“故意激怒讓我揍他?裴方淙腦袋有毛病啊?”罵完這句之後,賀令昭想了想,又猛地坐直身子,“不過也有可能,他腦袋是真的有毛病,不然他老像條瘋狗一樣追着我咬幹什麽?!”
沈知韞:“……”
看着賀令昭桀骜不馴的眉眼,沈知韞驀的想起起王淑慧那張疲憊的臉。自她過門之後,王淑慧平日裏一直是溫柔和藹,這是她第一次看見王淑慧這樣。
沈知韞輕聲問:“你揍裴方淙一頓你是舒坦了,但你可曾想過你娘?”
“這關我娘什麽事?”
“今日徐祭酒來府裏告知此事之後,你娘已讓林管家備了厚禮去興昌伯府探望……”
賀令昭蹭的一下站起來:“娘真是糊塗,為什麽要讓林叔去看他?我找娘去。”
說着,賀令昭便要往外走,沈知韞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糊塗的人是你。”
賀令昭倏忽止步,繼而猛地回頭,盯着沈知韞看了片刻,他眼底劃過一抹自嘲:“你也跟趙世恒他們一樣,覺得今天的事只是個意外,是我反應太大了是不是?”
“你與裴方淙之間的事我不予置評。但世人默認子不教父之過,如今定北侯遠在北境,你既在衆目睽睽之下打了人,那麽到最後,這個爛攤子只能由你娘來收。”說完之後,沈知韞徑自往外走了。
自她嫁過來之後,王淑慧待她很好,今夜這番話,就權當她是報答王淑慧待她的那些好,至于賀令昭肯不肯聽,那就非她能控制了。
青芷和紅蔻待在廊下避風處說話,見沈知韞出來了,她們二人忙迎上來,然後主仆三人一道離開了。
偌大的祠堂裏,便只剩下賀令昭形影相吊站在一排排肅穆的牌位下。
待沈知韞離開之後,康樂便推開祠堂的門,他原本想同賀令昭說,夜深了讓賀令昭回去歇息,了。畢竟今夜這跪祠堂是賀令昭自己提出來的,昭寧大長公主與侯夫人都沒罰他,所以賀令昭想什麽時候回去就可以什麽時候回去。
但見賀令昭立在那裏,一言不發的模樣,康樂便默然将話咽了回去,輕輕的又将祠堂的門掩上了。
“你怎麽沒問?”安平迎上來。
康樂袖着手,小聲道:“二公子的情緒不太對,別上趕着挨罵,再等等。”
這一等就等到了半夜,祠堂的門還是沒開。康樂不由在心裏稱奇,之前賀承安在府裏罰賀令昭跪祠堂的時候,幾乎從來沒有超過一個時辰,賀令昭就從裏面出來了,但今夜都這個時候了,賀令昭竟然還沒出來。
“二公子不會在裏面睡着了吧?”安平有些擔心。
康樂覺得有可能,他們偷偷将祠堂門打開一條縫,就見賀令昭跪在蒲團上,身子前傾不知道在搗鼓什麽,但那架勢一看就沒睡着。
“二公子,已經三更了,您要不回去歇着吧?”康樂再度勸道。
正在低頭抄學規的賀令昭,被這冷不丁響起的聲音吓的臉差點栽到硯臺裏,他猛地扭頭,對着門口探進來的兩只腦袋就是一頓狂罵。
他們不知道人吓人是會吓死人的嗎?!
康樂和安平倆乖乖聽罵,待賀令昭罵完之後,兩人正欲退出去時,卻被賀令昭叫住了。
雖然祠堂裏有兩只高大粗壯的供燭,并一盞明亮的銅枝長明燈,但一晚上被陸續吓了兩回,賀令昭心裏還是有些毛毛的。
“你們倆滾進來陪我。”
安平和康樂聽話的進來了,祠堂裏驟然多了兩個大活人,賀令昭瞬間覺得心安了不少。
外面風聲呼嘯,祠堂裏一片靜谧。
性格乖張的賀令昭,生平第一次跪在賀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下乖乖抄書。
祠堂的燭火亮了一夜,沈知韞房中外間的燈盞也亮了一宿,到天明時蠟燭燃盡方熄。沈知韞起來後,不禁問青芷:“賀令昭昨晚沒回來?”
“沒有,而且剛才前院來人說,二公子一大早就出去了,夫人已經派人去追了。”
沈知韞眸光輕閃了一下,但到底沒再說什麽,穿戴好之後,她照舊去見王淑慧。
自從賀令昭上學之後,王淑慧怕她和程枝意獨自用飯冷清,便讓她們妯娌二人一同到她那裏用飯。雖然今早這飯很可能用不了,但她還是得去一趟。
沈知韞過去時,王淑慧正帶着幾個仆婦要出門,看見沈知韞過來,王淑慧只匆匆交代:“二郎出府了,我怕他再去興昌伯府找方淙那孩子的麻煩,我得親自去一趟,你……”
王淑慧話還沒說完,先前派去追賀令昭的小厮回來了一個。
“夫人,二公子沒去興昌伯府,而是往太學的方向去了。”
王淑慧:“!!!”
“平日二郎上學一直十分艱難,怎麽昨晚跪了回祠堂,今日就……”程枝意讷讷說着,但沒把‘轉性了’這三個字說出來。
王淑慧先是一愣,旋即又緊張道:“難不成方淙今日去太學了?不行,我得親自去一趟。”王淑慧生怕賀令昭又要去揍裴方淙。
“娘,您別急。”沈知韞攔住王淑慧,遲疑着道,“他今日去太學,有可能是為了向我叔父交罰抄。”
“什麽?!”有那麽一瞬間,王淑慧覺得自己幻聽了。
沈知韞如實道:“我昨晚去祠堂的時候,他正在抄學規。”
抄學規?!她那個見字愁的兒子,有朝一日會主動抄學規?!今日太陽莫不是打西邊出來的?!站在廊下的王淑慧一臉恍惚。
而與王淑慧一樣恍惚的還有沈懷章。
沈懷章踏進教舍,看見站在那裏的賀令昭時,有一瞬間沈懷章覺得自己見到鬼了,不然昨日張揚不可一世離開的人,怎麽會一大早出現在他的教舍裏。
“你怎麽來了?”
“來交罰抄。”
有那麽一瞬間,沈懷章都在思索,交罰抄這三個字是不是有其他釋意,不然這三個字,怎麽可能會從賀令昭嘴裏說出來。
直到賀令昭将一摞罰抄遞過來:“這都是小歡迎加入企,鵝峮司爾咡二嗚救一死七……我昨晚一個字一個抄的,不信你可以挨個兒檢查。”
沈懷章恍恍惚惚接過,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你這麽早過來,就是為了交罰抄?”沈懷章不大信。
賀令昭一本正經道:“不是,我是為了把裴方淙那個狗東西再揍一遍。”
“賀令昭,你——!”
“哎哎哎,別生氣,我開玩笑的。”
沈懷章沉下臉來,正要好好同賀令昭說昨日的事,賀令昭卻搶先一步,道:“我還有事,我先走了啊!”
說完,賀令昭就一瘸一拐的跑了。
結果剛出來,賀令昭就遇見了孔文禮他們那幫人。孔文禮看見賀令昭出現在在這裏很是驚詫:“賀兄,徐老頭不是讓你停學回府反省了嗎?你今兒怎麽來了?難不成你祖母又出面了?”
“沒,我想你們了,來看你們一眼,這就走,你們好好學啊,不用送小爺了。”說完,賀令昭潇灑的走了,只留下趙世恒等人面面相觑。
待離開趙世恒等人的視線後,賀令昭頓時揉着膝蓋,疼的龇牙咧嘴起來了。
而王淑慧派人去打聽,得知裴方淙今日并未去太學之後,這才松了一口氣。倒是程枝意十分驚奇看向沈知韞:“弟妹,你是怎麽做到的?”
“我昨晚去的時候,他就在抄書,他說他左右無事正好打發時間。”沈知韞如實道。
但程枝意與王淑慧卻是一臉不信的模樣。
“母親您與大嫂若是不信,可以把他的小厮叫來一問便知,筆墨紙硯都是在我去祠堂之前拿進去的。”
聽沈知韞這般說,王淑慧與程枝意便也沒再糾結這個問題了,讓王淑慧頭疼的是賀令昭打了裴方淙一事。
昨晚賀令昭回來,沒等她們開口便自請去跪祠堂,王淑慧便知道,事實應就是徐祭酒說的那樣。
他既打了裴方淙,那便少不得去興昌伯府賠罪。
但賀令昭向來愛憎分明,他既對裴方淙動了手,那他定然不可能再去向裴方淙賠罪,而昭寧大長公主一向護短,那麽這事便只能由她去解決了。
可就在王淑慧命人帶上賠禮,要啓程去興昌伯府時,賀令昭卻回來了。
賀令昭不但回來了,他還說:“一人做事一人當,人是我打的,那麽也該由去解決才是,娘您不用管了。”
說完,不等王淑慧答話,賀令昭便帶着一車的賠禮并一個太醫,往興昌伯府的方向去了。
反應過來的王淑慧頓時心驚肉跳問:“他既是去賠罪,為什麽要帶個太醫去?”
今天的賀令昭太不像賀令昭了,王淑慧生怕他賠罪是假,去興昌伯府再打裴方淙一頓是真。
程枝意其實心裏也沒底,但她還是在旁勸慰道:“娘,您別擔心,二郎有分寸的,再說了有林叔在,不會有事的。”
自賀令昭走了之後,王淑慧一直惴惴不安的等消息。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左右,前去賠罪的賀令昭和管家林叔終于回來了。王淑慧問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沒有再對人家動手了吧?”
賀令昭:“……”
“娘,我沒忘記,我是去賠罪的。”
王淑慧不信他的話,又去看管家林叔。
“二公子這次确實沒動手,也向裴公子賠罪了,而且還讓太醫給裴公子親自看過了。”
雖然不知道這個兒子怎麽突然轉性了,但聽林叔這麽說,王淑慧懸在心口的大石頭總算放下了,她又問起興昌伯怎麽說,裴方淙傷勢如何等等。
“娘,這些話您讓林叔跟您說吧,我昨晚一宿沒睡,這會兒困的眼睛都睜不開了,我回去補覺了。”
王淑慧便讓賀令昭走了,但賀令昭臨走時,将沈知韞也帶走了。
程枝意看着他們二人離開的背影,笑着同王淑慧道:“自弟妹進門之後,二郎好像變了很多。”
對于這一點,王淑慧也深以為然,看來這個兒媳婦兒果真沒有娶錯。
回了院子之後,賀令昭便将人都攆出去了,沈知韞以為他要補覺,正要跟着出去時,卻被賀令昭叫住了。
賀令昭認真同沈知韞道了謝。
“你不怪我多嘴就好。”說完,沈知韞撥開簾子出去了。
知道沈知韞不喜歡與人共用被褥,賀令昭便沒去睡床,而是徑自躺在了榻上。他明明很困,但卻睡不着,他腦海裏又浮起沈知韞昨晚同他說的話——
“你與裴方淙之間的事我不予置評。但世人默認子不教父之過,如今定北侯遠在北境,你既在衆目睽睽之下打了人,那麽到最後,這個爛攤子只能由你娘來收。”
賀令昭沒忘記,自己今日去興昌伯府賠罪時,裴方淙那副令人作嘔的僞善嘴臉。那一瞬間,賀令昭恨裴方淙恨的咬牙切齒。
但下一瞬,他又很慶幸,來的人是他,而不是他娘。
而隔壁畫室的沈知韞在畫梅花,更準确的說,是在畫一張九九消寒圖上的梅花。
“二夫人,如今都快到驚蟄了,您的九九寒梅圖怎麽才畫了這麽一點?”紅蔻趴在桌上,十分不解看着沈知韞。
沈知韞塗滿一個梅花後,又提筆在紅蔻眉心花了一朵梅花之後,才笑着道:“因為我畫的既是九九消寒圖,又不是九九消寒圖。”
紅蔻性子單純,為了以防萬一,沈知韞和青芷都沒告訴她和離書一事。
但青芷卻明白,那張九九消寒圖上每添一朵梅花,就意味着沈知韞離開賀家的日子又近了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