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沈知韞總覺得, 今天這事不對勁兒。
賭坊的人來找孟惜墨,無非是想要銀子,那為何會将茶坊砸成那個樣子?而且孟秉文欠下的賭債,竟然正好需要将茶坊典出去才能償還。
世上不可能有這麽巧的事。
賀令昭聽完沈知韞說的之後, 也道:“這孟秉文十有八九是被人做了局。”他常年出入賭坊, 自是知曉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那茶坊是孟秉文的産業?”賀令昭問。
“不是, 是他妹妹的。”
“那看來是他妹妹經常幫他還賭債,所以有人盯上她的茶坊了。”說到這裏時,賀令昭頓了頓, 旋即又像是确定什麽似的多問了一句,“所以你是因為孟惜墨才想查彙通賭坊的?”
“不是, 我是因為孟秉文。”沈知韞一本正經道。
正在喝茶的賀令昭頓時被嗆了一下,他雙眼撐圓不可置信看向沈知韞。但很快,他又反應過來,沈知韞是在開玩笑。
賀令昭莫名松了一口氣, 正要說話時,紅蔻從外面進來,說王淑慧遣人讓他們過去用夕食。
賀令昭起身便要與沈知韞一道過去,就聽紅蔻又道:“二夫人,你們剛才說的是孟小姐的茶坊麽?那茶坊不還有您一半您的麽?”
沈知韞還沒來得及答話, 就被賀令昭搶了先。
“什麽?!這茶坊還有你一半?”
沒等沈知韞答話, 賀令昭便丢下一句:“那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彙通賭坊那幫人不想活了是不是!
說完,賀令昭直接風風火火出去了, 沈知韞還沒來得及提醒他, 王淑慧讓他們過去用飯,賀令昭已經帶着安平和康樂走遠了。
沈知韞無語扶額。
紅蔻有點不安:“二夫人, 我是不是說錯話了?”不然剛才二公子那架勢,怎麽像是要去殺人一樣。
“沒事。”沈知韞收回目光,安撫紅蔻。
賀令昭既然經常出入彙通賭坊,那這事他應當有分寸。
沈知韞到了上房時,程枝意已經在了。對于賀令昭突然出門這種事,王淑慧早就見怪不怪了,便說不必等賀令昭,她們婆媳三人徑自用飯了。
而賀令昭一出定北侯府,便直奔彙通賭坊而去。
此時天剛擦黑,彙通賭坊卻已是燈火通明。彙通賭坊有三層,底下是普通散客,二樓是常客,三樓則是貴客。
賀令昭甫一踏進賭坊,賭坊的管事便認出他了,當即殷勤迎過來:“二公子,您來了,來來來,您樓上請。”
一樓大堂裏到處都是人,下注聲與嘈雜的人聲吵的賀令昭心煩。
賀令昭一面順着樓梯往上走,一面同管事道:“讓你們掌櫃的滾過來見我。”
賭坊管事見賀令昭面色不善,賠笑着将賀令昭帶去他慣去的雅間,命人好生招待之後,便去找掌櫃的了。
此時彙通坊的掌櫃正在招待幾位貴客,聽完管事的話之後,他便匆匆來見賀令昭了。
賀令昭坐在賭桌後,身子倚在圈椅上,兩條大長腿交疊着搭在賭桌上,正拿着一枚骰子在指尖把玩,但面色明顯不太好。
這尊煞神好久都沒來,怎麽今天一來臉色就這麽難看?!
彙通賭坊掌櫃心裏十分疑惑,但面上卻未露分毫,他一進來就賠笑:“真是對不住,讓二公子您久等了。這樣,今兒開局三場,贏了算您的,輸了算我的。”
“趙掌櫃,你這是在羞辱我,還是在羞辱你自己?”賀令昭撩起眼皮,盯着趙掌櫃的冷笑。
趙掌櫃:“……”
之前賀令昭時不時會和朋友一起過來玩兒,他這人雖然脾氣大,但不算難伺候,今兒怎麽像是故意在找茬一樣?
趙掌櫃飛快在心裏反思。
賀令昭已經有好幾個月沒過來了,他就是像得罪葉梅機會。今天過來突然這般模樣,難不成是在別處受氣,來他這裏發洩來了?!
趙掌櫃心裏叫苦不疊,他賠笑着正要開口,卻見賀令昭擡手點他:“你陪我賭。”
“是是是。”趙掌櫃忙不疊應了。
賀令昭與趙掌櫃賭,管事則在旁搖骰子。趙掌櫃見賀令昭心氣不順,前幾局他示意管事讓賀令昭贏,好讓賀令昭松快松快心情。
賀令昭看出來了,但天上掉下來的銀子不收白不收。
到了第四局臨開骰蠱之前,賀令昭卻突然懶洋洋坐直身子,盯着骰蠱道:“我今晚要是輸一局,我就讓人砸了你這彙通賭坊。”
趙掌櫃:“!!!”
讓他兩三局無妨,賀令昭竟然獅子大開口,想要今晚一直贏,這怎麽可能!
“二公子,小人膽小,您別吓我啊。”趙掌櫃打着哈哈,試圖用玩笑化解。
“趙掌櫃若不信,那就試試看呗。”說着,賀令昭吩咐,“開。”
管事下意識看趙掌櫃。
雖然賀令昭說的一臉風輕雲淡,但趙掌櫃卻敏銳嗅到了危險。賀令昭行事張揚不羁是出了名的,且他素來是個說到做到的性子。若這局他輸了,他真的會砸了他的賭坊。
一開始,趙掌櫃秉持着息事寧人的态度,向負責搖骰子的管事使了個眼色,想着讓賀令昭再玩幾局之後,待他玩高興了就好言好語将這尊煞神送走。
但今晚無論他怎麽說,賀令昭卻是巍然不動,只淡淡道:“再來。”
來到最後,看着賀令昭面前小山似的銀堆,趙掌櫃的心都在滴血。這都是他的血汗錢啊,現在全到了賀令昭那裏,賀令昭他明明不缺銀子啊!!!
開骰蠱之前,管事又看向趙掌櫃,等着他的吩咐。
這下趙掌櫃算是看出來了,賀令昭今晚是不打算走了。所以他沒讓管事開骰蠱,而是努力硬氣了一回:“二公子,賭坊有贏有輸才是常态,您這一味的想要贏,是不是太不講規矩了些?”
“喲,趙掌櫃還知道規矩呢?”賀令昭語氣嘲諷。
看着賀令昭面前那堆小銀山,趙掌櫃的雙瞳都快噴火了,眼下見賀令昭這般明晃晃的諷刺話,趙掌櫃頓時忍不住了:“二公子,您這般以權勢壓人,當谏官是擺設嗎?”
“趙掌櫃覺得,我像是怕那幫只會罵人的文官?!”他要怕那幫谏官,盛京第一纨绔的頭銜早就換人了。
不過贏錢贏了一晚上,他早就贏累了,此刻見趙掌櫃撕破臉了,賀令昭也懶得再兜圈子:“趙掌櫃同我談規矩,那我倒想問趙掌櫃一句,不知你口中的規矩,是指你賭坊的人出老千,還是指你賭坊的人設局玩仙人跳?”
賀令昭這話一出,趙掌櫃臉頰上的肥肉頓時顫了顫。
“二公子,這話可不能亂說啊!”趙掌櫃頓時沒了先前的硬氣,這會兒只剩強撐了。
“我有沒有亂說,趙掌櫃心裏不是跟明鏡似的麽?”賀令昭雙手環胸,似笑非笑看着他。
雅間裏靜谧無聲,但樓下的下注嘈雜聲卻如潮水般湧上來。
賭坊開門做生意,圖的就是利,他們賭桌上負責搖骰子的夥計手上,都有一門獨特的手藝。不過這門手藝只面對一樓和二樓的客人,三樓的貴客都是有身份的,若非必要賭坊并不想開罪他們。
“二公子,小人對天發誓,真的沒有對您出過老千,也沒跟您設局玩仙人跳。您這般金貴的人,借小人一個膽,小人也不敢啊!”趙掌櫃連連解釋,瞧那架勢就差沒對天發誓了。
賀令昭自是知道他不敢故意讓他輸,他說這話不過是為了敲打趙掌櫃罷了。如今見他老實了,賀令昭才說出來意:“孟秉文是你們賭場的常客?”
“誰?”趙掌櫃手下有一堆管事,他平日只負責接待三樓的貴客,一二樓都是由手下掌櫃接待的,所以他并不知道孟秉文的事。
不過賀令昭既問了,趙掌櫃當即便讓人去找一樓的管事了。
沒一會兒,一個管事便來賀令昭面前回話:“回二公子的話,孟秉文确實是我們賭坊的常客,他是三個月前,才從從一樓升到二樓的。”
彙通賭坊雖然明面上一樓是散客,二樓是常客,實則一樓的人想上二樓,除了來賭坊的次數多之外,賭坊還會看這人身上能不能撈到錢,畢竟一樓和二樓押注不同。
能在賭坊做事的人,個個都十分激靈,那管事答完,就又将一張紙呈上來。
安平接過交給賀令昭。
賀令昭翻開看了看,紙上記的是孟秉文去年到今年,欠過的銀兩數目和次數。
“這些已經還清了?是誰還的?”賀令昭問。
“這上面已經還清了,有的是孟秉文自己還的,有的是孟秉文母親還的,還有的是孟秉文妹妹還的。”
賀令昭掃了一一眼,将那張紙疊起來揣進腰間,趙掌櫃張了張嘴想說這不合規矩,但對上賀令昭的眼神時,他頓時又敗下陣來。罷了,拿就拿了吧,只要這尊煞神能快些走。
但賀令昭不走,賀令昭繼續穩如泰山坐着:“孟秉文在一樓欠的銀子還清了,那二樓的呢?”
二樓又是一位新的管事。
那管事長得尖嘴猴腮的,一看就知是個蛇鼠之輩,他谄媚笑着上前,将一張欠條遞給賀令昭:“二公子,您過目,這是孟秉文剛欠的五百兩欠條。”
賀令昭掃了欠條一眼,下方落款處,确實寫的是孟秉文。
孟秉文這個賭徒人長得怎麽樣賀令昭不知道,但他這個字寫的倒是挺好,可惜卻是個不幹人事的混賬東西。
趙掌櫃生怕賀令昭看完又将這張欠條也揣進自己腰間了,忙道:“二公子,這五百兩還未回賬,這欠條您萬萬不能帶走。”
賀令昭也沒想要這欠條,他随手将欠條遞給趙掌櫃,然後繼續問:“孟秉文的賭債是你帶人去要的?”
負責二樓的那個管事立刻點頭。
他在賭坊這種地方,最會的就是察言觀色了,賀令昭提到孟秉文時,眼裏的嫌棄都快溢出來了,管事便知道,賀令昭不是來保孟秉文的。
結果沒想到,下一刻,他就直接挨了一記窩心腳。
賀令昭會武功,他這一腳又用了六成力,那管事當即便踹的倒在門邊,腦袋哐當一聲撞在門上,趙掌櫃頓
時吓的臉都白了。這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動起手……哦,不,動起腳來了。
賀令昭一臉厭惡吩咐:“安平,撬開他的嘴,讓他吐出點有用的。”
安平應了聲,像拎着小雞崽子一樣,揪着那管事的衣領将人拎出去了。
趙掌櫃額頭不停冒汗,正要說話時,就見賀令昭轉頭看過來。趙掌櫃生怕賀令昭也會自己動手,下意識就想張嘴叫賭坊的護衛。
但旋即,趙掌櫃看了看自己和賀令昭之間的距離,雖然賀令昭腿長,但這麽遠的距離,賀令昭也踹不過來。而且自己好歹是彙通賭坊的掌櫃,賀令昭應當不至于連他也打。所以趙掌櫃便暫時打消了叫護衛的念頭,只站在門口,随時防備着賀令昭出手。
賀令昭卻沒再動手,他撫平了袍擺的褶皺,這才看向趙掌櫃。語氣裏三分散漫,七分警告:“趙掌櫃,你這人也忒不厚道了,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孟秉文在你這裏欠了賭債,你不去找他這個正主要,卻縱容底下人去欺負一個弱女子,還砸了人家的鋪子,是什麽意思?”
賀令昭這話一出,趙掌櫃頓時明白,這才是賀令昭今晚來這裏的目的——合着是來為孟秉文妹妹出頭的。
趙掌櫃忙不疊連連賠罪,然後又再三保證,以後他會嚴令底下的人,不準他們再去找孟惜墨的麻煩之後,賀令昭這才暫且放過他。
很快,安平就進來了,他将從管事口中翹出來的話,原話告訴了賀令昭。
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後,賀令昭便沒再賭坊逗留,直接讓安平和康樂将那贏來的銀堆裝好之後,然後拍了拍趙掌櫃的肩膀,露出了今晚他進賭坊後的第一個真心笑容:“趙掌櫃,回見啊!”
趙掌櫃笑的比哭還難看。別回見了,他這輩子他都不想在他的賭坊裏再看見賀令昭了。銀子!他的血汗銀子啊!!!
滿載而歸的賀令昭回到侯府時,月亮已經升的老高了。
府裏燈影憧憧,賀令昭帶着安平和康樂一路疾行回到院子。院裏靜悄悄的,主屋亮着燈,有一抹纖秾得衷的身影映在窗上。
賀令昭唇角頓時挑起一抹笑意:“給我。”
安平忙将包袱遞上去。賀令昭拎着包袱,三步兩步上了臺階,繼而推開門進去。
沈知韞正坐在榻上看書,聽見動靜擡眸時,賀令昭已經進來了。
沈知蘊還沒來得及開口,賀令昭已将手中的包袱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了,然後示意沈知蘊打開。
“什麽?”沈知韞問。
賀令昭故意賣了個關子:“給你的,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沈知韞将包袱打開,然後就被一堆小銀山晃到了眼睛。
沈知韞:“!!!”
賀令昭到底是去辦事了,還是去賭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