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房中落針可聞, 只有兩盞孤燈搖曳。

賀令昭那番話說完之後,好一會兒,床幔裏才傳來沈知韞的聲音:“你想聊什麽?”

“你出來我們聊。”

沈知韞不想出去:“就這樣聊。”

“你要是不想出來,那我進去聊。”說話間, 一只大掌已經落在了床幔上。

沈知韞吓的一個激靈, 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床幔外頓時響起一聲低笑, 沈知韞沒好氣的将床幔撥開,就見賀令昭背對着燈火,正站在她床前, 一雙桃花眼帶着笑意望着她。

甫一撩開床幔,沈知韞就嗅到了一股酒味, 她頓時蹙眉:“你喝酒了?”

“喝了一點點,但我沒醉。”

沈知韞在心裏冷哼一聲:哪個醉鬼肯承認自己喝醉了?但見賀令昭一副今晚不同她說清楚,就誓不罷休的模樣,沈知韞只好攏了攏頭發, 指向圓桌旁:“你想聊可以,但你得坐那兒聊。”

賀令昭二話沒說就過去,将圓凳搬到沈知韞床前,然後一撩衣袍坐下。

沈知韞眼皮一跳,還沒來得及說話, 賀令昭已從懷中掏出一張紙, 然後手一抖展開,沈知韞第一眼就看見了和離書三個字。

那是她和賀令昭新婚之夜時簽好的和離書。

沈知韞看見這和離書的第一反應,便想下床往妝奁臺下對找她手中的那張和離書。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動作, 就聽賀令昭幽幽道:“這是我手裏的那張。”

那封和離書一式兩份, 他們二人各自拿了一份。

新婚之夜時,拿到屬于自己的那份和離書時, 賀令昭高興極了,他仿佛已經看到自由在向他招手。而今晚在來見沈知韞之前,再次拿出這封和離書時,賀令昭終于知道,悔的腸子都青了是什麽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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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沒有這封和離書,他和沈知韞之間,何至于此啊!!!

賀令昭臉上的後悔太明顯了,沈知韞想裝看不見都難。

雖然沈知韞确實一點都不想嫁給賀令昭,但聖命難違,縱然她不為自己考慮,為了沈懷章一家的前程,無論是成婚前還是成婚後,沈知韞都沒有選擇的權利。

當時沈知韞甚至已經做好,此生就這樣了的準備時,成婚那晚賀令昭卻主動提出兩年後和離,并簽了和離書。

沈知韞頓時有種峰回路轉的感覺。

只要過了這兩年,那她的人生,将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但沈知韞怎麽都沒想到,這才成婚三個月,賀令昭突然就說傾慕她了。而且看他現在這個樣子,似乎是有毀約的意思?

沈知韞剛一念至此,就聽賀令昭突然問:“如果沒有和離書,你是不是就不會跟我和離了?”

“賀令昭,你想做什麽?”沈知韞立刻坐直身子,神色冷厲中透着急切,“當初是你說兩年後和離的,你不能出爾反爾!”

“阿韞,你知道的,我從來都不是君子。”賀令昭擡眸,定定望着沈知韞。

當初确實是他提出兩年後和離的,但那時候他想着,他們一個不願意嫁一個不願意娶,與其最後成為一對怨偶,倒不如兩年後一別兩寬各生歡喜的好。

誰曾想,他現在竟然自己啪啪打臉。

“賀令昭,你——!”

見沈知韞情緒變得激動起來,賀令昭又皺着臉,補完了後面的話:“但我也做不了小人。”

沈知韞:“!!!”

他有話就不能一次性說完,為什麽非要喘這麽大一口氣?!

不過賀令昭既說了他也做不了小人這話,那便意味着,這事還有回旋的可能。沈知韞微微松了一口氣,然後問:“所以呢?”

“所以阿韞,你給我個機會呗。”說這話時,賀令昭從圓凳上滑下來,蹲在床畔。他眉眼昳麗明朗,仰頭看她的時候,眉眼裏沒了平日的桀骜不馴和散漫,而是滿滿的認真和赤誠。

“我這人名聲是不好,但我這人不裝,是非曲直我向來都是有什麽說什麽的,不像那些衣冠禽獸,表面上一套背地裏一套。你若肯給我個機會,我保證對你好,也保證什麽都聽你的,你讓我攆狗,我絕不去追雞。”

沈知韞:“……”

賀令昭蹲在床畔,仰着臉望着沈知韞,認真道:“阿韞,給個機會呗。”

這樣的賀令昭,莫名讓沈知韞想到了孟惜墨的阿黃,而他們兩者的區別是,若是阿黃這會兒阿黃定然會不住的搖尾巴。

賀令昭沒有尾巴,他便用兩根指頭,揪住了沈知韞的衣袖,輕輕晃啊晃。

沈知韞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無語:“賀令昭,你今年有十九了吧?”

“生辰沒過是十八,生辰過了才算是十九。”賀令昭答完之後,又飛快道,“你想我十八我就十八,你想我十九我就十九。”

沈知韞沉默了兩個彈指間,将袖子抽了回來,然後垂眸看向賀令昭:“賀令昭,你非我想嫁之人。”

這話雖然傷人,但卻是賀令昭意料之中的。

“你想嫁什麽樣的人?”

“我不求他權勢富貴,但他須得品行端正遇事能立得住,且才華在我之上才成。”

賀令昭聽完之後,将這句話在心裏又默了一遍,然後就發現,他只符合了沈知韞不求的那一條。

“我怎麽覺得,你這想嫁之人的條件是在故意針對我啊?”賀令昭看着沈知韞,露出狐疑的表情。

沈知韞對此不置可否。這條件她并沒有刻意針對賀令昭,但若是賀令昭這麽覺得,她也并不想解釋。因為以剛才賀令昭就說了,他不是君子,也做不了小人,那便意味着霸王硬上弓的事,賀令昭做不來。

而且他們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以沈知韞對賀令昭微薄的了解來說,賀令昭這人向來自傲,若他覺得這是在針對他,那他定然會回怼她幾句,然後憤然甩袖離開。

但這一次的賀令昭,卻出乎了沈知韞的意料之外。

賀令昭既沒有回怼她,也沒有憤然甩袖離開,而是道:“人都是會變的,你現在想嫁這樣的人,不代表你以後一直想嫁這樣的人。”

“我……”

沈知韞正要開口說話時,卻被賀令昭截了去:“你先別急,你等我說完。”

他說完與說不完,對她而言,并沒有什麽區別。但沈知韞覺得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和賀令昭争執,所以她便讓他先說了。

“這樣,我們以兩年為期,兩年之內,若我能讓你對我動心,那這紙和離書作廢,你我之間做真夫妻,如何?”

賀令昭的脾性與行事風格,與沈知韞想嫁之人完全是南轅北轍。沈知韞不覺得,自己會在兩年之內對賀令昭動心。

“怎麽?你不敢?難不成你是怕你對我動心?”賀令昭猛地站起來,傾身湊過來,一雙多情的桃花眼裏全是笑意。

沈知韞不習慣離他這麽近,她直接擡手抵在賀令昭的肩膀上,試圖将賀令昭推開。

她推了第一下沒推動,沈知韞又試着推了第二下,賀令昭還是沒動。他只眼帶笑意望着她:“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你的激将法對我沒用。”既然推不動,沈知韞便不再推了,而是擡眸同賀令昭對視,“你的兩年之約我答應,但若兩年之內,我沒有對你動心,到時候你要按照我們成婚那晚約定好的與我和離,并解決和離帶來的後顧之憂。”

“行,沒問題。”賀令昭爽快的答應了,甚至還舉起手掌,沖沈知韞道,“來,擊掌為誓。”

沈知韞剛擡手,賀令昭便飛快的在她掌心擊了一下,兩年之約就此結成。

之後,沈知韞放下簾子繼續躺下,賀令昭則熄了燈盞,開開心心的躺回了榻上。

先前沈知韞用那麽蹩腳的借口拒絕他之後,賀令昭确實是既生氣又難過,但冷靜過後,他覺得沈知韞拒絕他,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首先,像沈知韞那樣有才華的姑娘,喜歡的應該是那種才高八鬥的讀書人。

其次,他從前名聲不好,且在成婚當夜,就給沈知韞遞了和離書,這擱哪個姑娘身上,哪個姑娘都不可能輕易再接納他。

最後,沈知韞并不想嫁他,但礙于聖上賜婚不得不嫁。而自己新婚之夜傻兮兮的上趕着給人家遞和離書,人家沈知韞既得了和離書,定然是巴不得兩年後與他橋歸橋路歸路的,這個時候怎麽可能會接受他的傾慕之意。

他做不了君子,但他也做不了小人,更不願意強迫他第一次心動的姑娘。

所以思來想去,想去思來,賀令昭最終還是決定從和離書破局。用和離書讓沈知韞安心的同時,也成功的給兩年之期又加了一個條件。

雖然沈知韞想嫁的人,他一個條件都不符合,但沒關系,這兩年裏,他可以努力讓自己符合。

如果到最後他實在符合不了了,那他也有應對之策——

畢竟一堆虛無缥缈的條件,怎麽可能比得過一個堅定不移的人,賀令昭信心滿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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