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昏暗的書房裏靜悄悄的, 賀令昭直直坐在桌案後,一根繩子從房梁上垂下來。

推門看見這一幕,沈知韞頓時被吓的魂飛魄散,她差點尖叫出聲, 賀令昭的呼痛聲卻先一步響了起來。

這道呼痛聲雖然困倦, 但中氣卻很足。

沈知韞緊緊扶着門框, 又細看了一眼,這才發現,那繩子并未套在賀令昭的脖頸上, 而是系在賀令昭的頭發上。

賀令昭低頭打盹的時候,繩子猛地勒住了他的頭發, 所以他才會呼痛。

沈知韞先是松了一口氣,旋即惱怒道:“你在做什麽?”

正昏昏欲睡看書的賀令昭,冷不丁聽見沈知韞的聲音,他睡眼惺忪擡眸, 就見沈知韞披衣站在門口,臉色煞白。

“阿蘊,你怎麽來了?”賀令昭揉了揉眼睛,下意識起身便要朝沈知蘊過來,但他剛起身走了一步, 頭皮就被扯的生疼。

賀令昭被迫停下來, 只好向沈知蘊求救。

沈知蘊十分想甩袖走人,但見賀令昭頭發被繩子綁着,可憐兮兮的模樣, 卻又狠不下心離開, 最後只得冷着臉過來。

“晚上讀書太困了,我看書上說, 頭懸梁錐刺股,就想着試一試。”賀令昭小聲解釋。

沈知韞撥開賀令昭的頭發,看了一眼綁的結結實實的繩子,沉默須臾,只不辨喜怒扔下一句:“你倒是能對自己狠得下心。”

賀令昭心知沈知韞先前是被吓到了,他眼珠一轉,便想到了主意,他先是嘆了一口氣,然後賣關子道:“狠心沒用。不過我總算知道,為什麽稱贊一個人聰慧,要說他聰明絕頂了?”

沈知韞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她看了他一眼。

賀令昭煞有其事解釋:“因為書讀得多了,人是變聰明了,但頭頂的頭發也都掉光了,所以才叫聰明絕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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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韞被賀令昭逗笑了,畫室的氛圍頓時和緩了下來。沈知韞沒好氣在賀令昭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就你歪理多。”

“這不是歪理,這是事實。你看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我吊了半晚上的頭發,書沒看進去多少,但頭皮都快要被拽下來。我今天總算是知道,為什麽進士裏,有那麽多謝頂的了。”

沈知韞成功的被賀令昭帶跑偏了,她嗔道:“你當誰都跟你一樣這麽傻?”

“那我這不是沒辦法嘛,天賦不夠,只能靠勤奮來湊了。”但他一拿起書就犯困,喝酽茶都不管用,只能試試書上說的頭懸梁了。

沈知韞解開繩子之後,将手上纏繞的頭發遞到賀令昭面前,又補充了一句:“還有你的頭發來湊。”

賀令昭頓時悚然心驚。

吊一次頭發就掉這麽多麽?若照這個架勢下去,只怕他書沒讀好,頭反倒先禿了。

沈知韞替賀令昭解開繩子之後,便攏着衣衫往卧房走。賀令昭這會兒也無心讀書了,他立刻快步追上去,問沈知韞:“阿韞,你們沈家人到底是怎麽做到,個個讀書都這麽厲害的?你們真的沒有什麽秘訣嗎?”

這個問題,之前賀令昭問過沈知韞一次,當時就被沈知韞怼回來了,這次他不死心的又問了一回。

“自然有。”沈知韞停下來。

賀令昭立刻歡喜湊上去:“什麽秘訣?你也教教我呗。”

“因為我們姓沈。”

賀令昭:“……”

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沈知韞回房之後,便徑自又回床上躺下了。賀令昭自覺的抱着被子睡在了榻上,剛躺下的那一瞬間,賀令昭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他又立刻爬起來,看向沈知韞的方向,滿臉興奮問:“阿韞,你去畫室找我,是在擔心我麽?”

“誰擔心你了。”

“不是擔心我,那你怎麽會在這個時辰去畫室?”往常這個時辰,沈知韞還沒醒。

沈知韞甕聲甕氣道:“我是被街上的報曉聲吵醒了。”

賀令昭心想:平日這個時辰,你都沒被報曉聲吵醒,怎麽獨獨今日就被報曉聲吵醒了呢?她肯定是因為擔心他才醒來的。

一念至此,賀令昭像是吃了蜜一樣,心裏甜滋滋的。

但他知道沈知韞不會承認,且他聽出了沈知韞話裏的困意,就識趣沒再繼續追問下去,而是唇角翹起,聲色愉悅哦了聲,然後體貼道:“時辰還早,那你再睡一會兒。”

床幔裏便再無聲音傳來了。

賀令昭身體很困,但精神卻很亢奮,尤其在發現,沈知韞先前是因為擔心他,去畫室看他這一點之後,賀令昭的精神更是亢奮到了極致。

他趴在榻上望了床幔的方向好一會兒,然後悄無聲息出門去練了一遍賀家槍。

待一套槍法練完之後,天色已經大亮了。

賀令昭甩了甩額頭上的汗,又匆促沐浴了一番,然後回房換上襕衫,就精神抖擻的帶着安平和康樂出門了。

沈知韞睡的迷迷糊糊時,隐約感覺有人在床邊看她,但她那會兒太困了,眼皮壓根就睜不開。而那人站了一會兒之後,似是說了句什麽便離開了,沈知韞又沉沉睡了過去。

眼看着快到去王淑慧那裏的時辰了,沈知韞還沒醒,青芷便進來将沈知韞叫醒了。

沈知韞坐起來時,神色還有幾分迷茫。原本她是為了躲賀令昭問東問西裝睡來着,結果誰曾想竟然真的又睡了個回籠覺。

“二夫人,快到去見侯夫人的時辰了。”青芷提醒道。

沈知韞下了床,目光不經意掃過榻上時微頓了一下。青芷瞧見了,便道:“二公子一早就去太學上學了。”

沈知韞:“!!!”

賀令昭的精力這麽旺盛的嗎?昨晚他一宿都沒睡好,她本以為,今晨他又會像往日那般睡到日上三竿的。結果他竟然一大早就去太學讀書了?這倒有點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但轉念一想,或許賀令昭只是頭腦發熱所致,待他這股興頭過了,或者吃夠了讀書的苦,到時候他自然就消停了。

而此時的賀令昭,正在太學奮力聽策論博士講策論。

雖然聽不聽得懂另說,但賀令昭認真聽的姿勢卻擺的很足,以至于這天給賀令昭他們授過課的博士私下都聚在一起議論:“賀令昭這小子今天居然認真在聽老夫授課了,這小子肯定又在憋什麽壞招!”

不巧路過的沈懷章正好聽見了後半句。

上次賀令昭毆打裴方淙那事,沈懷章還心有餘悸,一聽授課的博士們說這話,沈懷章當即便不分青紅皂白就将賀令昭叫過來。

結果他還沒來得及說教,賀令昭已經掏出書,問沈懷章:“沈司業,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沈懷章聽到這話的第一反應,便往賀令昭身後看。

賀令昭先是一愣,旋即滿臉無奈道:“司業,我這次真的是來向您請教學問的。”

沈懷章并不信這話,但還是将賀令昭問的那句話同他解釋了。末了沈懷章又引經據典,說了一堆規勸賀令昭的話。

賀令昭聽的一知半解,但還是應了。

而那幫狐朋狗友們得知此事,紛紛過來打趣賀令昭。

“今兒太陽是打西邊出來的嗎?我們賀兄竟然都開始努力讀書了呢?”

“來,讓我看看,咱們賀兄在看什麽?哦,是《論語》啊!那賀兄,這句‘好從事而什麽失時,可謂智乎?’是什麽意思?”有人故意考賀令昭。

賀令昭這兩天才剛開始學,他哪裏知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但他也清楚他這幫狐朋狗友肚子裏沒二兩墨水,所以便信口胡謅了一個釋意,将那幫狐朋狗友們唬的一愣一愣的。

“不是!賀兄,你是真打算從良了嗎?”孔文禮一臉不可置信看着他,“說好一起吃喝玩樂到白頭,你卻突然讀起書!嘤嘤嘤,我的心好疼。”

賀令昭頓時被孔文禮惡心到了,他當即将一本書扔過去:“滾滾滾!別打擾小爺讀書!!!”

孔文禮等人又取笑了賀令昭一陣,便直接在窗外開始設起了賭局,賭賀令昭在讀書上能堅持多久。

“我押一天。”

“我押兩天。”

“我押三天。”

“我也押一天。”

賀令昭頓時氣的直接掀翻了桌子,沖出去罵道:“你們這群癟犢子,當小爺我耳聾是不是?”

那幫狐朋狗友們頓時跑的飛快,他們一面跑,一面還不忘同賀令昭道:“賀兄,我押了三日,你一定要堅持夠三日啊!到時候贏了錢,我請你喝酒啊!”

賀令昭氣的額頭青筋直迸,拳頭握的咔嚓直響。

但先前他抄過太學學規,學規裏有一條,不得毆打同窗的規矩,他這才忍住沒動手。

認真聽了一整日的天書,賀令昭覺得比練一天的槍都累。到了下學時,賀令昭腦子裏嗡嗡的全都是那些晦澀難懂的句子,再加上昨晚一宿沒睡好,這會兒賀令昭覺得自己的腦袋都要炸開了,他恹恹趴在馬背上,康樂在前面牽着馬。

從小到大,賀令昭從沒吃過什麽苦,如今驟然這般辛苦,賀令昭就有些吃不消了。

雖然他嘴上不承認,但他心裏其實已經有點想打退堂鼓了。他明明很認真的聽了,也頭懸梁的讀書了,但他娘的他就是一句也聽不懂,他有什麽辦法!!!

而且讀書真他娘的太累了,比他練一天的槍都累!!!

賀令昭頭疼欲裂回了定北侯府,想着要不去旁敲側擊問問沈知韞,她想嫁之人的條件能不能再寬松一點,他命裏跟讀書犯沖啊!

結果走到房門口,正要掀簾子進去時,就聽沈知韞主仆三人在房中說話,隐約還提到了他的名字。

賀令昭腳下一頓,當即就将耳朵貼上去。他十分想知道,沈知韞私下裏會說他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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