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果不其然，一回到家中，我就感覺豔喜看我的眼神怪怪的，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知道她會誤解，也知道她每天都會向弘時如實彙報我在家的日常，但我沒有跟她解釋，也沒必要解釋。如果弘時問起，我再實話實說就是了。
所以我只是用眼神示意她不許再那麽看我，她也立即會意地連連點頭，那戰戰兢兢的神情像極了璃兒——當年在宮中我因被泥桶砸傷，弘時送我回來後，璃兒就是這幅表情，當時虧我還跟她解釋了好久……
說到璃兒，弘時也跟我說了她的近況，自之前那個“我”死後，弘時便讓她和阿龍接管了漾影樓，璃兒一開始不願接受，經過弘時的一番勸慰才答應繼續好好經營漾影樓，之後他們也一直保持着通信。
這天弘時一回來，也是第一時間就将璃兒寄來的信遞給了我。
因為我叮囑過弘時不能提到現在的我，所以信裏依舊是一些問候的話語以及漾影樓的收支流水，很是平平無奇，但我還是很開心，伸手就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可是他卻看起來很不開心。
“怎麽了？幹嘛一副別人欠你五百兩的表情？”我捏着他的臉問道，“今天的差事辦得不好嗎？被皇上訓了？”
他卻冷冷吐出兩個字：“不是。”
“那是什麽？真有人欠你錢不還嗎？”
“不是。”
“那到底是什麽嘛！是有人惹……”
“我很累，”他揚手打斷了我，甚至看都沒看我一眼，只是冷然地說道，“今天想早點休息，也不想說話，先回房了。”
說完就甩掉了我的手，快步向卧房走去。
我很是莫名其妙，要知道他還是第一次對我這樣冷漠，所以也突然有點生氣。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他沒有出來，豔喜她們去請了好幾次都沒請來，我也賭氣般地沒有再去叫他，只是一個人默默地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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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吃着吃着，心情又被美食給治愈開來，想想之前他為我做的一切，自己卻連他的一點氣都受不了，而且他郁悶肯定有原由，作為妻子不僅不問清楚還要和他生氣，好像有點過分了……
所以我決定親自送去給他吃。
端着餐盤來到卧房，然而剛一開門，一個枕頭就飛了過來。
“要爺說幾遍不吃？滾出去！”
我沒理他，而是越過枕頭繼續往裏走。
興許是聽到腳步聲，本來躺在床上面對牆壁的他又回過頭來大吼：“你聾了嗎！滾——”
只是吼到一半便硬生生地截住。
我朝他微微一笑，道：“我放下這些就‘滾’，可以吧？”說完我便收起笑容，面無表情地準備離開。
然而才剛轉身就被跳下床來的他一把從後面抱住。
“對不起。”他說。
“那你到底在氣什麽？我們結婚那天不是說過要坦誠相待的嗎？不開心的話就說出來好嗎？不要一個人憋着。”
“嗯……可是你真的會對我坦誠相待嗎……”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也越來越委屈，“其實我一直有點懷疑……”
掙開他的懷抱，我轉身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什麽意思？你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而是有點不敢相信……”他的眼神也躲躲閃閃的。
“弘時，你最好給我說清楚，什麽叫不敢相信？我哪裏做對不起你的事了？”
“十五叔送你回來時，我看到了。”他看着我苦笑道，頓了頓後又繼續補充，“他抱了你，我也看到了。”
“所以呢？你的意思是懷疑我紅杏出牆嗎？”我不禁冷笑，男人果然都是大豬蹄子！
“我、我只是覺得你還喜歡他而已……因為你沒有拒絕他的擁抱……”
“那是最後的擁抱了，而且是他突然抱過來，我推都推不開。至于他會送我回來，也只是去前門玩時偶遇罷了，我當時不小心摔了一跤……”
而還沒說完話，他就緊張兮兮地打斷了我：“摔了一跤？怎麽回事？摔到哪兒了？快給我看看要不要緊！”
“沒事，剛豔喜給我按了下摩，現在已經好多了。”我笑了笑，繼續解釋道：“只是剛摔的時候特別痛，兩條腿都快廢了，當時走都走不動，本來想叫馬車的，但正好碰見了……你十五叔，他硬要送我回來，我也沒法拒絕……我可以保證，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什麽！”
“可是豔喜說，十五叔還是抱你上車的……”
唉，果然。
我只得如實供述：“好吧，我承認，他還抱我上了車，但是依舊是他突然抱的，我也掙紮過，可是當時的腿實在太痛了，一動就痛得要命，他又緊抱着不放，我實在沒辦法拒絕他……”
“又是沒法拒絕！其實你是舍不得拒絕吧！豔喜說，你還和他聊了一路，對嗎？”
“那只是敘舊罷了，我們聊了一些這些年的日常生活。”
“可是豔喜說，你們不止有說有笑，時而還有親密之舉，這又如何解釋？”
本來他不信我我就覺得有點惱火，此刻他左一個豔喜說又一個豔喜說，聽得我莫名就火大起來，加之他那咄咄逼人的眼神，我瞬間就爆發了。
“是啊！我們舉止很親密，特別親密，行了吧？反正該解釋的我都解釋了，我對你問心無愧！如果你非要聽信豔喜的話，你就去跟她過好了！”說完我就怒氣騰騰地往門外沖。
他卻又一把拉住我，着急地問道：“你要去哪裏？”
“我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你管不着！從現在起，你被我休了！我不要你了！”其實我也不知道要去哪裏，只是氣頭上放出的狠話罷了。
他眸光瞬間一暗，聲音也驟然低沉：“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說就說！從現在起，我把你休了！我不要……唔……”
未完的話語全被吞沒在忽如其來的深吻裏。
直到吻得喘不過氣來，他的唇才離開，但額頭還是抵着我的額頭，一邊微微喘氣一邊說道：“不要，不要說這樣的話，你說過的，永遠也不會離開我的……”
“誰讓你不相信我！連這點信任都沒有，以後肯定也會被反複拿來吵架，那還過個鬼日子啊！”我沒好氣地反駁道。
“因為我怕。”他把頭埋在我的肩窩裏，語調微顫，“你回來，我很開心，特別特別開心，可是我總感覺少了點什麽……”
“少什麽？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我知道，你對我特別好，可是好得有點讓我害怕，你看我的眼神總是充滿憐憫，你甚至從來都不會發脾氣，你只會百般遷就我，就好像只是在哄一個小孩，只是因為愧疚在補償吧……所以看到你和十五叔在一起，我很介意，也很擔心，擔心你發現自己還喜歡他……”
他說得越來越委屈，我卻聽得越來越想笑。
“弘時，看來你是真的有抖M傾向诶。”我忍不住打斷他笑道,“對你太好也受不了，難道你希望我天天沖你發脾氣嗎？”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不必老是遷就我，我希望你能像最初的你一樣，不要刻意對我太好……”
“想知道為什麽嗎？”
“嗯？什麽？”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說，你想知道我為什麽會變這樣嗎？”
他立即點了點頭，“為什麽？”
“那你先吃飯，吃完我再告訴你。”我指了指圓桌上的飯菜。
他猶疑了一下，接着便坐下來吃飯。
“喂！你吃慢點啊！等下又胃痛怎麽辦……”
然而他卻充耳不聞地大口大口吃着，而且不到兩分鐘，飯碗就空了。
“我吃飽了，你快說吧！”他擦完嘴，滿臉期待。
他越這樣我越想逗他，所以又故意說道：“不行，你吃得太快了，得去外面消消食才行，我們先去河邊散步吧，等星星出來再說。”
“你又騙我！”他氣得大叫。
“這次我保證不騙你好不好？”
“我不信了！在家裏說不行嗎？非得去河邊？還等星星出來，萬一今夜沒有星星呢？到時是不是你又不說？哼！”
看到他氣鼓鼓的樣子，我又忍不住一陣發笑，忙戳着他的臉解釋道：“好啦，我真的不騙你！說等星星出來再說是想讓氣氛更浪漫一點，你就不要生氣了嘛，你只要跟我去河邊，我發誓我一定會說，不說就是小狗，是烏龜王八蛋，行不行？”
他這才勉為其難地點點頭，然後任我拉着手一起出來。
我們所住的別苑附近有一片小樹林，樹林裏還有一條小河，我說的河邊就是這裏，我和弘時也幾乎天天會來散步鍛煉，因為風景特別幽美。
此時正值傍晚，夕陽西下，霞光倒映在河面上，那景象就好像畫一樣。
所以也無謂什麽星星不星星了，我拉着他的手在岸邊的草地上坐下來，認真地看着他：“弘時，你聽好了，這些話我這輩子只會說一次，如果你不仔細聽，或者聽漏了，你再問我我也不會回答，知道了嗎？”
“嗯嗯！”他點點頭，“我一定會洗耳恭聽的！”
我笑了笑，繼而轉向前方看着波光粼粼的河水緩緩地說道：“我跟你說過，我來自三百年後吧？”
“嗯。”
“但三百年後的我，其實有父母有親人有朋友，他們都對我特別好，過得也很幸福。來到清朝，一開始我自然無法接受，我用了很久才習慣這裏，并且以為自己會在這裏待到終老，所以我認命過。而在惠州發生意外後，我的魂魄又回到了最初的肉體上，我也重新過上了與家人朋友團聚的日子，只是，我不再快樂。”
“因為通過歷史記載，發現你為我而憂思成疾，我才發現，原來你那麽喜歡我，我卻傷你那麽深……我承認，我會回來确實是因為愧疚，所以想盡我所能的去滿足你，你會認為是補償，這很正常。”
“可是你不知道的是，為了回到你身邊，我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說到這，我能感覺到他的灼灼目光釘在我的側臉上。
“我的肉體不可能同時在兩個時代留下痕跡，那樣将會造成歷史混亂。所以一旦回到這裏，那麽我在那個時空的一切生活軌跡都會被消滅，我的家人、朋友也不會再記得我，甚至連以前那些關于我的記憶也都會消失得一幹二淨……”
“我的爸爸媽媽，我的爺爺，我的外公外婆，我的好朋友們……通通都不會再想起我了……我失去了那邊的一切，我只有你了……”
“……現在，你還覺得我是在憐憫和補償你嗎？”
我扭頭看向他，苦澀地問道。
他眸光一震，随即忙不疊地搖頭，一邊伸手拭去我的眼淚，一邊柔聲說道：“對不起……”
“沒關系。”我朝他笑笑，“只是請你以後不要再懷疑我了，我不否認我喜歡過程……十五爺，因為他畢竟是初戀，可那已經是過去式了，我也會盡量和他保持距離，只是今天實在是個意外……總之我既然認定了你，就永遠不會再喜歡別人，也絕對不會背叛你，明白嗎？”
“嗯！”他重重地點了點頭，旋即一個吻落在我的額頭上。
此時夜幕已降臨，星星也開始出場，我将頭靠在弘時的腿上，說道：“弘時，我唱歌給你聽吧。”
“好啊，我要聽《發如雪》！”
我不禁白他一眼：“天天聽不膩麽？”
“不膩啊，這可是我最最最喜歡的一首歌，怎麽可能會膩？”他笑着說。
“可是我都唱膩了！”我無奈地說，“而且今天我想換一首。”
“那唱什麽？”
我沒再回話，而是開始輕輕唱起歌來——
“我怕來不及/我要抱着你/直到感覺你的皺紋/有了歲月的痕跡/直到肯定你是真的/直到失去力氣/為了你我願意”
“動也不能動/也要看着你/直到感覺你的發線/有了白雪的痕跡/直到視線變得模糊/直到不能呼吸/讓我們形影不離”
“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棄/至少還有你值得我去珍惜/而你在這裏/就是生命的奇跡/也許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記/只是不願意失去你的消息/你掌心的痣/我總記得在哪裏”
“我們好不容易/我們身不由己/我怕時間太快/不夠将你看仔細/我怕時間太慢/日夜擔心失去你/恨不得一夜之間白頭/永不分離……”
而唱着唱着，我也突然想通了一件事情。
不管未來會如何，至少在現在，我要珍惜與弘時在一起的每一天。
不去想以後，只過好現在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