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聘雁
聘雁
屋中的水汽還沒散開,像是薄霧一樣籠罩着床邊的倆人。他們互相看不清楚對方的內心,适才還膠粘得難舍難分的目光,瞬間變得冰冷如霜。擡起眼來,碰撞在一起,同時将倆人凍傷。
“楊豎說的對,我是不該太過遷就你了。”
陸清河伸手捋了捋銀鈴耳邊的碎發,将它挽在耳後,笑得有些瘆人。
“銀鈴,我想要娶你。所以我寫信讓我父親來乾州了,回去我們擇日我們就成親吧。”
“不可以!”
“為什麽?你答應過我的,你現在又要反悔了?”
“等等,再給我點時間好不好!”
銀鈴抓住他的衣服,紅着眼眶。何玉的母親在乾州,知曉他們之間的事、斷腿的真相,定然要将她撕碎的。
“等什麽?”
陸清河握住她的手,像是嚴厲的夫子一般,她若膽敢答錯一個字,他當場定然重罰她一頓。
“等,等何大哥好起來,我……”
“他若是三年五年,一輩子好不起來,站不起來呢?你要我等你一輩子?銀鈴你處處為他考慮權衡,可曾想過我?”
顯然她的回答錯了,精準的踩到了陸清河的雷點上。甚至是被逼急了,還賭氣道:
“你要是等不起,你就娶別人啊。全天下的女人都死光,就剩下我一個了還是怎樣!”
“你……你再說一遍!”
她被陸清河的怒氣震住,蔫了些氣勢。倔強的抹了把眼睛,掀開被子下床去。
“我沒說讓你娶我,等不起你只管娶別人去。我累了,不想和你扯這些沒用的。”
說罷是鞋也不穿,彎腰提起來,往外走去。
陸清河只是看着她,像是尊石頭杵了一瞬。在她伸手去拉門時,突然一把摔了桌上的湯碗,沖上前将光腳的人攔腰扛起。急步繞回屏風後,摔在床上,欺身壓上來,滿是難過的看着她的淚眼。
“你還是會心疼我對不對,這些氣我的話,我不想再聽第二遍了。我說過你膽敢再往回縮去,我就敲碎你的龜殼。叫你無處遁形,讓所有人都知道我要娶你,讓他們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
他伸手去扯了她虛挽起來的長發,扯下發帶綁住纖細的雙腕,往上推去。
銀鈴吓得全身發抖,驚恐的大喊起來,“大人,別!你,你放開我。今天你要是敢動我一根頭發,我一定會殺了你!”
“好,那你就殺了我吧。”
他蹭了蹭她通紅的鼻子,解開發帶,讓她能夠撲騰開,發洩出來。
又一把将床上的被子掃下地,當真敲破她的龜殼了一般,叫她無所遁形。
“陸清河,我,我恨你!”
“好,恨我吧。”
她被壓進寬厚的胸膛裏,糜亂的空氣中亦是彌漫出隐隐的血腥,眼前升起一片粉色的霧氣。蘇醒着身體,混沌着神志,淚眼漣漣的枕着一胸膛的淚水睡着了。
再次醒來時,屋子裏燃了燈火,燭臺上流着蠟淚。通紅如血,像是……
銀鈴怔怔地看着,想了很久才想起來,像喜燭……像洞房花燭。
而陸清河在外間,開門接了些東西進來,轉進來就看見她那雙呆滞了的眼睛。
“對,對不起,弄疼你了。可,我不後悔。”
他蹲在床邊,落下淚來。伸手撫着她的眉眼,“天黑了,你許久未吃過東西了。餓不餓,我叫他們送了些吃的進來。”
“我恨你,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了!”
銀鈴抓過他的胳膊,惡狠狠的咬下去,恨不得撥皮抽筋。咬了兩口,摸到胳膊上暴起的青筋,又突然間松了嘴。
驚蟄了!
想起來她那一針的療效過了,驚蟄春雷始震,蟄蟲驚而出走。
陸清河體內的蟲蠱!
她忙得起來要去找腰包,陸清河側身攔住她。雙手壓着她的手掌于身側,挺身子,熾熱的目光打量着憔悴的小臉。
只說,“我……不想施針了。”
剩下什麽話也沒有,看着她流淚,低頭就去吻幹。仿佛她那雙眼睛能流出多少淚來,他便能吃進多少去。
他探身上前來一步,她就撐着手掌往後退一步。像是要躲,卻又無處可躲。膝蓋抵着他的命門,與之相對。
它調皮的跳了一下,吓得她胳膊一軟,摔進了被子裏。陸清河喘着粗氣,覆上她,卻道:
“起來先吃些東西。”
先吃些東西,還有些東西在後。
被拉起來,喂了碗糙米粥。她紅着耳根子去吃,腦子亂糟糟的,吃急嗆到了,猛的咳嗽起來。
陸清河不慌不忙的取水,讓她喝了順氣。吃飽喝足,将碗筷都送了出去。淨了手,坐在床邊,緊張的抓了抓被褥。
忽然探身,雙臂撐到她身側,擋住她的一副暈飯,呆呆傻傻的目光。
“現下可是該我了?”
銀鈴錯愕,驚駭地看着他。原本剛才情迷意亂中,她就已經快要妥協了。
現下吃飽喝足了,她都冷靜下來了,瞬間就後悔了。縮起了腿,往床角退去。
“你又這樣……我可惱了。”
陸清河無奈,一看見她後悔猶豫的臉色,腹下就蹿起怒火來了。不由分說地探身上前堵住她,低着她冰涼的額頭啞聲道:
“對不起,剛才弄疼你了。我,我也是第一次,不會弄。別嫌棄我好不好,他們說夫妻之間此事都要多多磨合才能相适的。”
他一副可憐巴巴又無辜的眼神掃着跟前的人,一陣狂熱又急促的吻落下,那姑娘一下就不知天南地北了。
折騰了好一通,氣喘籲籲的挂在男人的肩頭,才曉得他不是不會,是會得很!
一張床上好幾副面孔,颠着她,鈴兒、阿鈴、夫人、娘子、嬌嬌……喚着花樣的厮磨。她才曉得早前那兩碗粥沒白吃,陪他酣戰到天亮。
此後三日直到船只靠岸,銀鈴都不知曉下地行走為何物。不是長在床上,就是長在陸清河身上。頗有幾分食髓知味的感覺,在沉睡中被抱着下船。
他将此事鬧得很大,同起同卧,只差給她挂個牌子寫上陸夫人三個大字。
鷺澤島大捷的消息很早就傳回乾州了,倆人随三路大軍回來。從城門口到衙門,百姓一路夾道歡迎。瞧熱鬧,看乾州乃至大昭第一個女縣官的英姿。
回到衙門,先行去拜見了時安。老先生對銀鈴贊賞有加,道一聲後生可畏,巾帼不讓須眉。但她的好心情也只維持到了見完時安。
何玉,她不得不去見。尤其是如今還多了個何母,她越發觑得慌。
陸清河也沒想到寫信,請得是陸重山來乾州提親,到頭來得是何玉的母親。
她是個将門虎女,帶過兵,謀略過人。幫老夫人打理陸家,打理得井井有條。平日來将陸清河當兒子看待,就像陸家也會将何玉當自己得孩子看待一樣。
可遇着了事,終歸是有親疏的。是天性使然,而非善惡是非。
銀鈴特意還從順安帶了袁記的肉幹,提着兩包油紙抹進小院裏。才換完藥,雜役從裏間退出來。她正好往裏鑽,何母的身影突然就出現在門口,跟尊神聖威嚴不可侵的娘娘神像一樣杵着。
狠厲的目光上下掃着她,天暖衣薄,小立領沒遮住的淤青一下就暴露了。
“啪”的一聲,眼前閃過一道白光,巴掌猝不及防的就扇了過來。力道如牛,險些折了脖子。幾道通紅的手印浮上來,臉頰瞬間腫了起來。
“這巴掌是替玉兒打的,打他有眼無珠喜歡上你那麽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他要是醒不過來,你和陸清河都不要想好過!”
“啪”又是一巴掌,她沒反應過來,結結實實又挨下去,破了嘴角。院內的雜役瞧見這一觸即發的戰事,趕緊跑了出去。
“這一巴掌打你有娘生沒娘養,不知廉恥的東西,還未成親就敢跟男人厮混!”
“我不知廉恥,我是殺人了還是放火了,你有什麽資格打我!”
銀鈴是個屬驢的,得要順毛捋。挨了兩巴掌,瞬間就毛了。被逼的後退,摔下臺階下去。撐着手掌自己站起來,肩膀卻一雙手掌扶住帶了起來。
陸清河将她攬到身後,“何夫人在幹什麽!念在何叔是我父親舊部,舍命救他。所以陸家上下重您,敬您,今天的事不要讓我看見第二次,否則別怪我不念舊情!”
“你給我起開!”
可他身後的姑娘和她沒有舊情,一把将他撅開。
“何夫人,您因為何大哥的事打我,我認!他為我傷了腿,我沒照顧好他,是我的過錯的!您罵我有娘生沒娘養,罵我不知廉恥!那他呢?!”
她指着陸清河,滿臉的淚水。眸子噙着淚花,倔得跟頭毛驢一樣要将滿院子的人創倒。
“我不知廉恥,他一樣不知廉恥,有娘生沒娘養!我是□□,他就是奸夫!我是妓女,他就是嫖客!夫人大義凜然的罵我,怎麽不連他一起罵,一起打!”
她口不擇言,陸清河連忙攔住她,“夠了,不許胡說!”
“怎麽,夫人不敢了?那我便實話告訴你,我沒有殺人,沒有放火!此事你情我願,我不後悔!何大哥喜歡我,我也并未承諾要嫁他,許什麽婚約!我也沒有什麽好愧疚的!還有有勞你千裏迢迢跑那麽遠,我現在就告訴你,這陸家我不稀得嫁!”
說完,她跑到柴房,将那兩只聘雁提出來,扔到何母面前,當真一頭将滿院子的人全都創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