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恃寵而驕
恃寵而驕
天子堂九尺臺,漢白玉石砌。
銀鈴氣哄哄的沖出來,雙腳下踩空,撲通就滾了下去。殿外當值的太監,手忙腳亂的追了一路才攔住。
後腦勺磕破了皮,擡回崇文院,一路都在淌血。太醫來救治過後,到了半夜就燒起來。在夢裏哭,不肯醒來。
次日皇帝就來看她了,随後吩咐去叫陸清河。
兩人在禦道上相遇,他也不停下來行禮,直徑撞上皇帝,毫無愧疚驚恐之色。
“陸清河,你既舍不得傷她,那朕來傷。朕替你把她的心剖開了,你怎麽感謝朕?”
陸清河止住腳,沖回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漲紅了頸,怒不可遏的對着她咆哮。
“我說了不娶她了,不娶她了!她要做什麽,我都依她了!為什麽還要這樣傷她,你會要了她的命的!”
皇帝也不甘示弱,甩開他的手斥道:
“就是因為你太遷就她,舍不得為難那個女人半分,才叫她恃寵而驕,如此糟踐于你!她就是匹烈馬,你不用鐵棍不用刀,她不會臣服于你的!”
“我不要她臣服于我,你知不知道,李厚純!”
皇帝一怔,呆在原地,臉色複雜。
“那,那你要什麽?”
陸清河一口老血憋在胸口,險些暈厥過去。
告誡自己,她是個姑娘打不得,她還是皇帝更打不得!
攥緊了袖裏的拳頭,拂袖而去。
“這是我和她的事,不用你操心,當好你的皇帝!”
“你不用朕操心,就憑你那要死不活的性子,是要打算打一輩子光棍嗎!”
好心不識驢肝肺,讓你一輩子打光棍好了!
皇帝跳腳對着陸清河的身影大罵,罵了幾句洩憤了。又委屈巴巴的跟上去,拽着他的胳膊,說好話。
“師兄師兄,我不是故意的。她,她摔下樓梯去,是她沒看路!而且我跟你說,她可喜歡你了。你說幾句好話哄哄她就好了,女孩子最好哄了!”
陸清河扒開手臂上的爪子,瞪她,“我不知道她喜歡我,要你去幫我試探?”
她連孩子都給他生了,他怎麽會不知道她是喜歡他的。
可這又什麽用!
這世道的倫理道德對她一點用都沒有,她不在乎貞潔,不在乎孩子!
他用什麽都綁不住她,何況他并沒有打算将那個女人鎖在家宅裏相夫教子。他只是想要娶,娶她僅此而已。
可何玉呢,用一雙腿就綁了她三年。
皇帝知曉陸清河現在在氣頭上,不好惹,讪讪閉嘴。挽着他的胳膊進到崇文院,身影剛閃現在屋門外,裏面迎面就飛來一只茶壺。
她十分靈巧的往他身後躲去,茶壺砸在陸清河肩膀。濺了一衣服的茶水,還是滾燙的。上好廣湖鈞窯月白壺,碎了一地。
“滾,你們都給我滾出去!”
銀鈴高燒中,才是剛醒過來。臉色憔悴,身上力氣卻是不小。接連又砸出來兩只茶杯,陸清河茶壺沒躲過。茶杯又了經驗,輕松躲過,被子砸在牆上。
小皇帝瞧着那紮在牆上的瓷片,倒吸了口冷氣。伸手拽住陸清河,踮腳在他耳邊嘀咕道:“師,師兄,這裏交給你了!朕,朕還有奏疏沒看完!”
說完逃之夭夭,身後的太監也跟魚兒一樣散開。崇文院值房裏,一下就只剩下了銀鈴和陸清河。
桌上沒了趁手的東西砸,她轉身抄起床上的軟枕扔過去,罵道:
“滾,我不想看到你!陸清河,我讨厭你沒骨氣的樣子!你走,走啊!”
她砸過來什麽,陸清河彎腰就撿起什麽,放在桌子上。一步一步的靠近,燒糊塗了的她。
“我知道你很難過,別怕,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他上前擦了擦銀鈴滾燙的眼淚,彎腰打橫将她抱起。她氣鼓鼓哼着熱氣,并不掙紮。待他抱起來走了兩步,跟只惡犬一樣突然張嘴咬住他的脖子。呲牙咧嘴的模樣,像是要将他咬死一樣。
陸清河原還是想讓她發洩,幾下就忍不住了。感覺她已經咬穿了自己的脖子,在生啖其肉。
“銀鈴,松嘴!你當真要咬死我是不是!”
他一把将人扔在床上,捂着脖子退開。拉下衣領垂眼一看,豁口卷了肉邊,血淋淋的。
銀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脖子,衣領拉下,紅斑觸目驚心。她一下就想到皇帝餍足後靠在他肩膀上的模樣,胸口泛起一陣惡心。
眼淚撲簌簌地掉,拉着床架起身。從陸清河腋下鑽出來,提起自己鞋子,光腳跑出去。
“你在鬧什麽,你給我回來!”
他追上前,攔腰将人扛起起來。銀鈴奮力推他,踉跄摔在底下。碎紮進手腳裏,吃了痛掙紮不開,被輕而易舉的撈回床上。
陸清河看見她滿臉淚花,悲痛欲絕的模樣。說是不心疼是假,卻更多的卻是痛快。像是大仇得報一樣,終于看見她為自己弄成了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
他欺身上前,逼得噙淚哭的人無助的往床角躲。
“你現在知曉心痛了?當初在乾州,我也是這樣的痛!可是你呢,為了你的何大哥,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在雨裏等了你一夜,而你又在幹什麽?”
“嗚....你別過來!別過來!”
她好像聞到周遭有股臭不可聞的氣息籠罩過來,熏的人快要吐了,卻又躲不開床邊的陸清河。
“怎麽了,現在知道怕了?倘若是我,身陷囹圄。銀鈴,你會救我嗎?”
他都不用想,抵在她的額頭上,自嘲道:
“你不會,你心裏有何玉,有噔噔,有乾州百姓,有天下蒼生。只獨獨沒有我,我這顆心當真叫你折磨得心都要碎了,你可憐可憐我可好。”
他說的那樣可憐,神色又那麽的得意痛快。她越是抗拒,他就越要親近她。像只狗狗一樣,卷舌舔舐她臉上的淚水。
她哽咽着聲音,嫌惡不已。
“髒,你別碰我!”
聽見這樣的字眼,他倏地的擡眼,惡劣的笑起來。伏在她的耳邊,摸着她的腦袋瓜自言自語。
“知曉你從石階滾下去受了傷,聖上又對你做出那般事。我心疼你,唯恐我們沒有以後同她翻臉。可看見你現在這個樣子,你又知道我有多痛快嗎?你在吃醋,在嫉妒,在患得患失。那個整日圍着你轉的陸清河消失了,你知道難過心急了。因為你太過于薄涼,我這輩子最歡喜的事,大抵就是看着你為我哭了。聖上說,你是只璞玉,她用刀幫我切開了你的心。讓我看看你到底有沒有一顆玲珑心,還是一顆狼心狗肺!”
陸清河低頭叼開她胸前的衣帶,銀鈴大顆大顆掉着眼淚往後躲。雙手抱着膝蓋,被擒住剪到身後。抵着牆面,碎瓷又紮進掌心裏一分,流滿了一掌的鮮血。
“疼,疼......陸清河,我好疼.....”
他還什麽都沒做,她就哭着說疼了。陸清河擡頭擒住她的呼吸,頗為溫柔的安撫道:
“不會疼的,日子久了,我慢些便是。”
銀鈴處處被他制住,掙紮不開,低聲啜泣。周身軟了下來,能叫他輕而易舉的抱緊懷裏。
她知曉自己“打不過”他的,服了軟。陸清河有感覺,一下一下也慢下來,伸手萬般憐愛的揉了揉她滾熱的臉頰。
“傻瓜,陸清河還是原原本本,完完整整的是你的。”
她雙手雙腳疼極了,根本聽不見任何聲音。得了喘息的機會,可憐兮兮的擡起手,讓他滿是鮮血的手掌。
“我好疼,好疼好疼。沒有知覺了,一點知覺都沒有.....”
陸清河心頭一窒,發着抖,擡起她血淋淋的手才知道她真的很疼。抓過來另外一只手,掌心裏也紮滿了碎瓷。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看到你的手受傷了。我們馬上叫太醫,不會有事的,別怕別怕。”
他忙得退下床,得意的神情還不過半盞茶,就被澆得透透的。慌亂的理好銀鈴的衣服,觸到白皙腳掌,一樣的鮮血淋淋,染紅床單。
她就像噔噔那日沖到轎子前救的貓一樣,縮在角落一點都動不了。
陸清河叫院外的內侍去傳太醫,內侍瞧見他衣服上的鮮血。轉頭鑽進承恩殿,叩頭直呼,大事不好。
“聖上,陸大人和蘇大人打起來了!一屋子的血,弄不好出人命了!”
皇帝拿在手中的筆吧嗒一掉,落在宣紙上,濺了好大一灘墨跡,蹦到臉上。
“誰打誰了,怎麽會打起來,還流血出人命了?”
“陸大人打蘇大人,身上全是血,着急忙慌的找出召太醫!”
聞言是什麽奏疏也看不下去了,皇帝領着一幫子人趕去崇文院。半道,弄清楚狀況的老太監趕來禀道:
“聖上不必着急,哪是出人命了。是蘇大人踩到地下的碎瓷,受傷了。這會兒太醫已去了,沒事了。”
那還是打架了,而且陣仗不小,将她那屋子的寶貝都打碎了。
皇帝還是提着袍子,摸到了崇文院外。只見屋子裏,半響還跟頭倔驢一樣的銀鈴,終于是服軟了。慘兮兮的抱在陸清河的懷裏,爪子包着得跟蟹鉗一樣,舉在他的耳邊。
腳掌握在太醫的手中,每拔出一片瓷片,身子就控制不住的抖一下。疼出滿身的冷汗,嗚嗚咽咽的啼哭。
處理完了傷口,太醫瞥見陸清河脖子上的傷口,好心的也幫忙一起包紮了一圈。包完,還念叨道:
“以後可不能逮着這地方下死手咬,當真是咬出人命的。”
“多謝老先生,以後不會了,不會了。”他摸摸脖子,頗為不好意,“是我先惹她,她急了才咬我的。以後我不會惹她生氣了,有勞先生走一趟。”
老太醫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多禮,寫了兩張藥方出來,另外留了瓶紫金香膏。
“還有大人身上的蟄傷也小觑不得,按時塗寫膏藥早日消腫。”
“多謝老先生賜藥,已經不是很疼了。”
他行了禮告退,一出屋,門後的皇帝也站起來身。佯裝剛來的模樣,踱進去探頭看了眼昏睡過去的銀鈴。
“師兄哄好了沒有?”
陸清河瞪她,“沒有,聖上自己想想怎麽和她說清楚昨天夜裏的事。”
“那不關朕的事啊,朕可沒說當時承恩殿龍床上的人是你。是她自己認錯了的,還不看路,摔下石階下面去了。”
她是一推四五六,将自己摘得幹幹淨淨,且完全沒有愧疚之色。
“那你把我的烏紗帽放你的寝宮裏!”
“那是你自己掉的,又不來找朕拿!難不成朕堂堂天子,還要纡尊降貴去給你送頂帽子?”
說完,小皇帝還把那頂烏紗帽掏了出來,指着它上面的腳印大義凜然道:
“這可不是朕踩的喔,是她!當時踩得可恨了,簡直是當成你的腦袋在踩。”
“你!”陸清河忍無可忍,揮臂指着門口送客,“李厚純,你給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