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林硯将鑰匙往修車店裏的吧臺一扔,往外走去。
魚缸裏的半月鬥魚悠閑地游來游去。
林硯用食指輕點魚缸:“再見,小家夥。”
鬥魚沖他吐了個泡泡。
修車店的門被推開,又合上。
這個時候已經沒有末班車了,林硯順着公路往山下走。
山風裹着涼意朝他吹過來,林硯只覺有點冷,他把衣服的袖子放下來,加快了腳步。
四周很安靜,除卻偶有車輛的轟鳴聲,便是偶爾的鳥叫,除此之外再無聲響。
林硯幹脆打開直播界面看了起來,準備就這樣慢慢晃下山。
他的直播人氣比之前又略高了些許,估計是因為飙車的原因,正中起點觀衆紅心。
【卧槽,我一直以為主播就長路人樣來着的,怎麽能長成這樣?!】
【主播之前有幾次洗臉忘記關直播,不就露出過真容嗎,前面的幾位你們居然錯過了(狗頭),當時就給我震醒了。】
【一個大男人長這樣是要幹嘛,搞基?】
【你戴上假發,我可以忽略你的性別。】
【好漂亮啊,艹,怎麽感覺路人顏值力壓主角那六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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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還為主播一直在打工而惋惜,我要是能長成這樣,哪怕要我一輩子都打工,我也能報之以絕世美貌。】
【okok,被主播美暈,那尾魚已經很漂亮了,尤其是魚尾游走,露出主播臉的一瞬間,我心動了。】
【啊啊啊飙車看的我熱血沸騰,感覺主播可以走賽車這方面的事業了!】
【F1方程式等着你。】
【也挺好,樂壇F1兩面發展。】
【賽車好,我喜歡賽車,主播要不去試一下賽車手這個職業?到最終拿下“車王”的稱號,我想好了,直播間到時候改名為“車王的一天”吧?】
【盤點一下你點觀衆給主播想的搞事業劇本:鼓王、車王、顏王。】
【中國人有自己的舒馬赫(純屬碰瓷我先說了,有事罵主播別罵我)。】
【中國人有自己的藤原拓海(純屬碰瓷我先說了,有事罵主播和前面那個,別罵我)。】
【中國人有自己的美人魚(不算碰瓷吧這個,但是有事請罵主播,別罵我)】
【你們真是不管什麽時候都不忘讓主播搞事業呀,不愧是起點觀衆。】
【本三坑觀衆就不一樣了,我在意的是,晉江攻站在那邊看主播的時候,顏值真是勢均力敵,好一對佳偶。】
【我的腦海裏自動浮現出了一首歌:他說你任何為人稱道的美麗,不及他第一次遇見你。】
【什麽顏狗盛宴,我現在看小主播就跟看老婆一樣,奇怪,本來覺得醜醜的眼鏡和土土的發型,現在怎麽看怎麽可愛捏,像童養媳。】
【本來就很可愛捏。】
林硯:“……”
他看着這一堆“先罵主播別罵我”的糟心彈幕,好笑地抿了抿唇角,在一堆“主播笑啥呢”的彈幕中,幹淨利落地直接關了直播。
彈幕應聲而斷。
林硯把手機揣回兜裏,握了握從老板那邊得來的信封,很厚,比昨天的酒吧兼職還要厚。
他随手将信封塞進口袋裏,沿着山路繼續朝下走。
“轟——”
還沒走多遠,突然屬于機車的轟鳴聲從身後席卷而來,林硯擡頭一看,三輛重型機車疾馳而過,過了他沒多遠,其中的一輛車忽地一個急剎,另外兩輛也跟着緊急剎了車。
機車停了車,但車上的人并沒有下車。
為首的男人腿很長,被緊身牛仔褲包裹着的雙腿直接支撐着機車,一身的黑夾克顯得他更有男人味兒,他摘下黑色頭盔,額前的頭發被壓的有點碎,他毫不在意地甩了甩頭,一身荷爾蒙爆表的味兒,是陸羁。
他看着青年順着山路慢吞吞地走過來。
另外兩人也紛紛摘下頭盔,姜木驚奇地說:“學弟,你怎麽會在這裏?要不是你這眼鏡和發型實在記憶點過深,我都不敢認是你。”
林硯:“打工。”
姜木左右看了看四下無人的公路,好笑般地問:“打工?給鬼打工?”
山風陣陣,在這空曠地帶旋出哭嚎般的凜然風聲。
趙揚博打了個寒顫:“別說了,那個字挺滲人的。”
“打黑工。”林硯補充,他反問姜木,“你們不是說去打籃球?”
“段哥把我們咕咕了,他姨從法國回來,必須得回去,就我和老趙兩兄弟還打什麽。我就說老趙生病了,直接給推了,推了之後陸哥本來就想來試試這個,”姜木指了指身下的機車,“然後就帶上我們了。”
這機車湊近了看更加炫酷,是改造後的哈雷,線條流暢而漂亮,像機械制造而成的猛獸,力與美的結合。
林硯多看了這機車兩眼。
姜木問:“你打算走下去啊?這得走多久啊?要不我們送你一程?”
他說着詢問般地看向陸羁。
男人原本散漫地靠在機車上,這會兒嗤笑一聲:“我的後座不坐人。”
啧,真拽。
希望你對你未來老婆也能維持這樣的拽。
林硯心想。
不過作為起點攻,他的未來老婆可能是事業,倒也坐不了他的後座。
姜木對陸羁的性格也算了解,他這回答就是不反對的意思,于是他沖林硯擠了擠眼:“別理他,這人不解風情,獨慣了!沒事,我的後座随時為你敞開,小學弟,來e on。”
林硯本想拒絕,但實在抵不過姜木的過分熱情,想了想,覺得能少走點路也沒什麽不好,于是他乖乖巧巧地道了聲謝:“謝謝學長。”
他是第一次坐機車後座,這種感覺新奇的很。
姜木伸手戴上頭盔,悶悶的聲音從頭盔裏傳來:“你可以抱住我的腰,不過別抱太緊——我怕癢。”
林硯應了一聲,低頭琢磨了下,抓住他的衣服,在狹小的空間上盡量拉開了些距離。
風從四處灌入,飒飒作響,吹開青年的袖口,露出那截白皙晃人的手腕。
陸羁餘光掃過,指尖還未散去的柔軟感觸突然又鮮明了起來。他覺得喉嚨莫名有些渴意,從食道一路燒到胸口,燒得他整個人都泛起某種焦灼感來。
他轉過頭握緊了機車的把手,率先如咆哮的雄獅一般沖了出去。
趙揚博緊随其後,姜木顧及着林硯,開的最慢。
林硯的頭發在風中瘋狂地飛舞着,哪怕姜木開的再慢,也比得上一般汽車的時速了。
這是一種和開車截然不同的體驗。
而公路的另一邊,一輛黑色的蘭博基尼原本正準備轉彎過來,恰好可以停在林硯前面,但這會兒見狀,直接在路口掉了頭,往另一個方向疾馳而去。
轉彎的時候,月光透過車窗,照亮了車上男人深藍色的衣角。
*
公路連同明月一起被遙遙甩在身後,前方出現了星點霓虹,車燈和人流在四通八達的道路上彙集,機車放慢了速度。
“你家住哪裏?”姜木問。
林硯報了個申城大學附近的地名。
在大學校園區,機車三人組回頭率爆棚,尤其為首的陸羁帥的沒天理,哪怕帶着黑色頭盔看不到臉,幾近完美的身材也足夠吸引人。
在一條小巷子的路口,姜木停下車,把林硯放了下來。
經過狂風的洗禮,林硯的頭發已經從蓬松毛團變成了稻草鳥窩,看起來狂野極了,和陸羁相比,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吸睛。
在離開前,姜木欲言又止:“小學弟,你要不考慮去剪個頭?”
趙揚博也忍不住勸說道:“學弟,就算長得醜,但是咱拾搗一下,還是能從一分變四分的。有句話說得好,沒有醜男人,只有懶男人。”
換作旁人,這種話他們是不會說的。
這兩人能跟陸羁混在一起,家世也不差,更是懶得管旁人。
但姜木二人從高中就跟陸羁是同學了,雖然陸羁嘴上不說,但他們能感覺到陸羁對小學弟其實第一印象挺好的。
這很難,因為陸羁是一個很難被取悅的人。
可能因為擁有的太多,他對很多事都不在乎。
想和陸羁當朋友的人很多,但有的人讨好了他幾年,也沒被接納,只能說第一印象是一種玄學。
現在姜木二人有種小學弟會加入他們,組成陸羁的朋友們之一的預感,況且段辭也挺喜歡他的,因此說起話來也算是真誠。
有那麽難看嗎?
林硯納悶地伸手抓了抓發尾。
他說:“習慣了,不過我會考慮的,謝謝學長。”
啊,還挺可愛的。
姜木想,反正趙揚博如果說他是醜男人,他馬上就讓趙揚博看見晚上的太平間有多黑。
“走了。”姜木沖林硯揮了揮手。
林硯和他們告了別,順着小巷子往家的方向走去。
姜木本想招呼陸羁走人,卻發現陸羁蹙着眉頭在看手機,一幅看見什麽壞消息的神色。
他們幾人停留在這兒的時間過久,幾名路過的女生已經在往這邊看來,臉紅地看着陸羁,躍躍欲試地想上來要個聯系方式。
姜木砸吧了幾下嘴,不忍看見美女被婉拒,他主動問道:“陸哥,再跑幾圈?”
“不跑了,”陸羁不悅地按滅手機,聲音裏帶了幾分無奈,“老頭子叫我回去。”
申城著名富人區。
一輛經過改造的哈雷機車劃破了這片區域的寂靜,停在燈火通明的別墅面前。
男人邁開長腿走進別墅,将鑰匙往桌上一扔,發出清脆的聲響。
坐在主位的中年男人皺眉看着被扔過來的鑰匙,他周身的氣質很儒雅,臉部輪廓隐約能夠窺見年輕時期的英俊樣貌,同時也有着歷經歲月不怒自威的氣場:“過來,吵什麽,隔了大老遠就聽到你鬧出來的動靜,像什麽樣子。”
“怎麽,這也礙着你了?”陸羁不鹹不淡地說。
陸父放下手中的報紙:“坐過來。”
陸羁挑了挑眉,卻沒說什麽,在陸父對面坐了下來。
“最近怎麽樣?”
“問這個做什麽,就那樣呗。”陸羁擡手給自己倒了杯茶。
氤氲的霧氣從茶盞上方浮起,看不清男人的表情。
陸羁将茶杯遞到唇邊,一飲而盡,這不是品茶的喝法,完全浪費了這價值千金的茶葉。
陸父無聲地嘆了口氣:“不考慮入伍?”
陸羁放下茶杯:“不了,老媽不同意。”
“不用管她,你叔叔問了幾次了,你這性子,進去磨煉幾年也好。”陸父毫不在意地說。
陸羁忽地輕笑了一聲,輕描淡寫地重複了一遍:“不了。”
“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從沙發上站起來,往門外走去。
“有喜歡的對象嗎?”
陸父的一句話讓他停下了腳步。
男人站在落地窗前,半邊臉沒入了黑暗裏,晦暗不清。
“沒有。”
“我有個老戰友的女兒從國外回來了,去見見?”陸父問。
陸羁沉默了一會兒:“我不喜歡女人。”
陸父沉默的時間更久,客廳裏的氣氛仿若凝固,良久後,他開口道:“你喜歡男人?”
陸羁搖頭:“我不喜歡人。”
陸父:“……”
他語塞了。
在他有記憶的幾十年裏,經歷過無數驚險嚴肅的場景,但鮮少有這樣說不出話的時候,甚至因為獨生子的這句話,還帶了點驚恐和疑惑。
“所以別做這種事,別有期待,你兒子會單身一輩子。”陸羁斬釘截鐵地說。
他沒有轉身去看父親的表情,留下這句話後,他離開了別墅。
一分鐘後,機車的轟鳴聲再度咆哮起來。
屋子裏的陸父按了按眉心,為自己斟了一杯熱茶,壓壓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