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申大的校園慶是每年申大, 包括申城這片地區最熱鬧的時候。
除了申大學子以外,還有拿到邀請函的校外人士會進入校園。
但無論他們是什麽社會精英,在走進校門的時候,就只剩下“觀衆”這一個身份。
在校園慶開始的同時, 還會有申城本地網進行同步轉播, 每年必上實時熱搜, 像去年有位學姐的海妖吟唱就出了圈。
校園慶開始時間是晚上七點,但從早上起來, 就已經有亢奮的申大學子在演出舞臺等着了, 相關指導老師和演出者正在核對晚上的流程。
作為大三的學生會積極分子, 賀爽被委以重任,不到六點就在校門口負責接待指引外來人員,他胸前帶了個申大校徽,穿的十分正式,跟迎賓先生似地保持着端莊的微笑。
往來人群絡繹不絕,有賀爽認識的熟人, 也有完全陌生的社會人士,校門口熙熙攘攘。
今天是個陰天。
晚上六點對于初秋來說天色尚早, 但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沉下來, 校園裏亮起了燈,撐起了昏暗的天幕。
一名女生走進校門,左右看了一圈, 找到賀爽問道:“你好, 請問參加校園慶是往這兒走嗎?”
賀爽:“對, 就沿着這條路往前走, 有指示牌的。”
他送走陌生女生,一轉頭, 就看見何校長從校園裏走了出來。
賀爽立正:“校長好。”
雖然是個副校長,但叫人的時候總歸要去掉這個副職。
何校長笑眯眯地伸手和他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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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校長顯然是在等人,站在賀爽身邊,搞得他氣也不敢喘,直到有一輛黑色邁巴赫在校門口停下,從上面下來一個男人。
那是個成熟的男人,不到三十歲,穿着灰色條紋的西裝三件套,沒系領帶,右手拿着一束花,往校門口走來。
這花以白色郁金香和綠色大飛燕為底花,間或夾雜着幾朵鮮嫩的茉莉花苞,瞧起來格外清新。
然而也因為太過清新,其實和這男人成熟的氣場并不相配。
何校長等的明顯是他,一見着他就迎了過去,見着他手中的花問道:“江先生,這花是?”
江舟涼颔首:“送給一個等會要表演的小朋友。”
何校長還以為是他有什麽後輩在申大讀書,和他一同邊往裏走邊說:“我要是有你這麽一半的體貼,我老婆就不會天天說我沒情調了。”
江舟涼說了點什麽賀爽沒聽清,兩人的說話聲越來越遠。
賀爽收回視線,和旁邊的同伴一起檢查邀請函後放人進門。
在人群中,有一人叫了他的名字:“賀爽。”
他擡頭一看,是方明正。
方明正身後跟着三人,都不像剛才跟着何校長進去的男人一樣,都沒穿正裝,只有其中一名氣質高雅的男人穿了件白襯衫,他們走路很快,像風一樣地飄了進去。
賀爽在校門口已經站了一小時,見過的人不少,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也就這幾個。
他正覺得方明正帶來那三人很眼熟,在仔細回想呢,冷不丁聽旁邊的同伴誇了一句:“好帥,怎麽感覺比陸哥還要帥。”
賀爽一擡頭,看見是個男人。
這男人個子很高,跟他們申大的校園男神陸羁不相上下,穿着一看就價值不菲的外套,英俊而冷淡,徑直走了進來。
這明顯是個校外人士,否則這麽帥,不會寂寂無名。
看來這次校園慶吸引來的觀衆還真優秀,一個個都又帥又土豪的,不知道這是校園慶的,還以為這是什麽明星表演會現場。
就在即将七點的當口,賀爽正準備和同伴們收工,就見一個鬼鬼祟祟的人走了進來。
那人一身簡單的長T配破洞牛仔褲,大晚上的戴了頂帽子和墨鏡,一幅不想被人發現的樣子,頂着周圍人的目光往申大校門口走。
但是剛走了沒幾步,他忽地又轉了回去,想離開,又沒有徹底離開,再轉身,如此反複幾次,就跟拍電視劇似的。
這兄弟在幹嘛?
賀爽都忍不住想打110,直到那人最終下定決心,走進申大的校門,将一封皺巴巴的邀請函遞給他查驗。
他有邀請函,算了。
戴着墨鏡的樣子,萬一是個明星呢。
*
另一邊。
林硯坐在後臺,和段辭挨着坐。
段辭心裏有鬼,手臂一旦貼着對方,心就開始撲通撲通跳,可一旦遠離,又覺得悵然若失。
他這一會兒貼近,一會兒又遠離地來回搖擺,搞得林硯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就差問一句他怎麽了。
不過随即林硯也無暇顧及段辭,手機屏幕上傳來了謝無宴的消息:【我到了教學樓門口。】
林硯動了動手指:【我馬上過來。】
現在距離表演還有一段時間,謝無宴是林硯給的邀請函,他不得不管對方。
回完了消息,林硯站起身:“有個朋友來了,我出去接下他。”
青年微涼的身體驟然抽離,段辭不自在地繃緊了脊背。
他其實很想問是哪個朋友,是男是女,也很想跟過去,但他知道自己沒有立場說這個話。
謝無宴站在教學樓門口,他又高又帥,站在那兒就跟個廣告牌似的。
在看到林硯的回複後,謝無宴放下手機。
遠方有零零散散的人進來,往彙演的舞臺走,捧着花的江舟涼和他擦肩而過,正和何校長聊着什麽。
在這種時候男人帶着花,多半是送女朋友的吧。
謝無宴瞥見男人手中那捧白綠相間的花,突然想到自己該不該也買一束花過來送給林硯。
他從來沒有買過這種東西。
謝無宴以前不去宴會,不看演出,也沒有遇到過要送花的場合。
可是怎樣的花才能配林硯呢?
謝無宴沒想到。
男人低垂着眼眸,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校園花壇上。
學校裏種着大把的杜鵑花,開的茂盛。
直到眼角裏走進一個熟悉的身影,謝無宴擡起頭,看着青年朝他走來。
林硯還沒換上演出服,如往常一般地走在校園裏,大大方方地露出那張漂亮的臉,一路上經過的人都忍不住看他一眼。
謝無宴深深看他:“你剪頭發了?”
林硯說:“嗯。”
謝無宴說:“很好看。”
好看到讓他緊張。
像林硯這樣的人,在學校裏,追求者應該很多吧,也許男女都有。
林硯沒想到謝無宴會突然這麽說,他笑了一下:“謝謝。”
謝無宴是一個很沉默的人,雖然沉默,但由于自身條件的優越,他的存在感又很強。
林硯說:“再過一刻鐘我就得去後臺準備,我先帶你去座位吧,順便帶你逛一逛申大。”
謝無宴:“好。”
林硯嘴上說着要帶謝無宴逛一逛,但實際上也就是去彙演舞臺的這段路。
路燈亮着幽幽的光,由于校園慶的存在,頭頂上拉了幾道橫幅和彩帶,彩燈環繞着道路兩側的綠植,瞧起來好不熱鬧。
謝無宴和林硯并肩走着,聽對方介紹這些建築物分別是什麽樓。
這邊的是教學樓,那邊的是行政樓,再深處的是籃球場。
在經過籃球場的時候,謝無宴突然問:“你是學什麽專業的?”
“金融。”林硯說,“不過我其實很頭疼,不太愛高數。”
謝無宴笑了:“為什麽?”
林硯:“因為很枯燥。”
謝無宴說:“不喜歡的話,為什麽要讀這個專業?”
那當然是因為起點組在金融系。
林硯不好直說,就說:“因為好就業。”
光是林硯一個人已經足夠吸睛,現在他們兩走在一起,帥的二次方,走到哪兒哪兒都有人看他們。
林硯帶着謝無宴走到彙演舞臺的門口,還沒進去,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門口徘徊,是段辭。
段辭遠遠地就瞧見了那個跟在林硯身後的男人。
兩人一同走來的畫面出奇的和諧,兩個人顏值都很高,并且謝無宴的眼神不如往常般冰冷。
段辭本能地起了一些微妙的敵意。
他記得謝無宴,對方是林硯在車隊裏的朋友,當時還送過林硯回家。
隐隐的後悔感在段辭心中升起,他搖搖頭,甩去這種騰然而現的感覺,他迎上去:“小學弟,這是你朋友?”
林硯:“對,他叫謝無宴,我剛剛帶他在學校裏繞了一圈。”
他沖謝無宴又介紹了一下段辭:“這是段辭,我朋友。”
換做以前,段辭會希望為這一聲“朋友”加一個形容詞:“最好的朋友”。
但現在,段辭只想在它前面多加一個字:“男朋友”。
兩人不輕不重地打了聲招呼。
“化妝師已經來了,小學弟,要不你先進去?”段辭沒看謝無宴,用接近誇張的虛假熱情語氣真誠道,“而且申大我熟啊,我來帶你朋友逛吧。”
這樣也好,這不是讓主角組多一點相處時間。
林硯剛想說話,謝無宴擡起眼皮,看了段辭一眼:“不用,剛才已經熟悉過了。”
林硯咽下那還沒出口的話:“那你先去座位上?我去後臺。”
謝無宴:“好。”
段辭就跟林硯一起進去了。
謝無宴卻沒直接去觀衆席,他靠在門口,一雙漆黑的眼瞳專注地打量着面前的校園。
遠處的教學樓和行政樓都沒有任何燈光,只有路燈和挂上去的彩燈提供了亮度,是一座充滿了人文氣息的學院。
林硯就是每天生活在這座校園裏,上下課,偶爾去籃球場運動,在每幢樓裏來回地穿梭。
謝無宴想起方才青年朝他而來的畫面,那種林硯專門向他走來的感覺簡直好極了。
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受,那種好像整個人全身心地只關注面前朝他走來的那個人。
通往舞臺的小徑上,陸羁從遠方走來,他徑直走進會場裏,身上帶着濃厚的煙草味。
在和謝無宴擦肩而過的一瞬間,陸羁認出了對方的臉。
他遇見過謝無宴不少次了,從海邊的酒店,到賽車的山道,再到現在的申大校園裏。
這家夥怎麽會出現在這兒?
這個念頭在陸羁心裏一閃而逝,他轉過頭,踏上臺階,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
*
彙演後臺。
學校專門請來的化妝師正在挨個等林硯他們化妝,他們的節目接近壓軸,因此化的也晚,前面的幾個節目表演者已經換上了全套服裝,準備上臺。
前面的主持人已經報出了第一個節目的名字,隔着後臺,林硯聽見了觀衆們捧場的掌聲和歡呼聲。
第一個節目是書法表演。
“你好,我來給你們化妝。”
化妝師小姐姐提着化妝包來到林硯面前。
她舉着化妝刷湊近了青年的臉,林硯下意識閉上眼睛,任她在臉上動作。
化妝師原本刷子上沾了粉底,想給他上一層底妝,但這會讓手裏的化妝刷卻怎麽也刷不下去了。
在頭頂燈光的照耀下,青年的肌膚細膩無暇,哪怕近在咫尺也看不見毛孔,她覺得自己這粉底刷上去,都會污染了這張臉。
化妝師感嘆:“我覺得你這臉,都不用怎麽化妝,我給你上點眼影亮片吧,舞臺吃妝。”
她這話簡直說到段辭心坎裏了。
段辭瞬間忘掉了方才的事,自從明白自己的心意後,今天再看林硯,怎麽看都覺得小學弟真漂亮。
這會兒青年閉着眼睛被化妝師捏着下巴打量的樣子很乖巧,嫣紅的嘴唇嬌豔欲滴,讓人想親一口,親起來肯定也是香香甜甜的。
等等,親一口。
段辭被自己的腦補吓了一跳。
他趕忙挪開視線,這輩子他還沒有想到過這方面的事。
作為一個鐵直男,在同齡人春心萌動對着異性蠢蠢欲動的時候,段辭忙着跟在陸羁後面學習、創業、考大學,空閑時間還得飙車、打架,再加上他這個人對這方面也沒興趣,他甚至連自助都很少,更別提想接近,親吻另一個人。
然而此時,那種感覺燃了起來,讓段辭無法克制地聯想到“性”。
這其實是很正常的事,但段辭總覺得這樣的想法會玷污了小學弟,玷污了他純潔的愛情。
在段辭慌裏慌張的時候,化妝師已經化完了林硯的妝,她轉到段辭面前:“來,小帥哥,到你了。”
段辭不敢去看林硯,就說:“我不用。”
“不化全妝,就給你貼點亮片。”化妝師說,“你們一個樂隊的,總得統一。”
一句話讓段辭放棄掙紮。
林硯低下頭整理着袖口。
狄子睿突然說:“我有點緊張。”
楚然:“我也……”
狄子睿:“段哥,小學弟,你們呢。”
段辭正閉着眼睛上妝,聞言心不在焉地說:“我倒是還好。”
比起舞臺,更讓他緊張的是方才對林硯那一閃而過的想法。
林硯把袖口的流蘇順好,擡起頭,化妝鏡柔和的燈光映在他琥珀色的眼眸上,倒映出他自己的影子。
他說:“沒什麽好緊張的。”
*
陸羁準時到了彙演舞臺。
他沒有直接去座位上,那邊的人太多,而是站在後臺出來必經的通道裏。
從後臺到前面的舞臺,有一條小走廊,陸羁站在那兒,出來前他剛和父親又吵了一架,父親再次提出他能夠趁早入伍,被他拒絕了,并嘲諷對方有空就帶着小情人出去玩,別老想管着他。
在車上他煩躁地抽了根煙,現在身上的煙草味很重。
遠方的天邊飄來沉沉的烏雲,涼風吹進走廊,吹散了他身上的煙味。
舞臺上穿着漢服的少女拿着毛筆,在挂起的宣紙上畫出一幅水墨山水畫。
天邊越發地陰沉了,零落的小雨順着夜風打在陸羁臉上,帶着冰涼的濕意。
随着節目一個個結束,後臺的門再一次被打開,從裏面走出來一行人。
他們穿着同色系的衣服,款式有微妙的不同。
陸羁的目光越過走在最前面的狄子睿,落到了第二人的身上。
青年穿着緊身的牛仔褲,越發勾勒出窄腰長腿,牛仔藍的上衣在衣角處破了個洞,綴着流蘇,肩頭與胸口前有兩個橘色的星星,橘與藍形成了一種鮮豔的撞色。
光線一寸寸碾過林硯的臉,他的臉上沒有妝容的痕跡,只有淺淡色的眉眼處點綴着油畫般的色彩,眼尾貼着橘色的碎鑽,眼睑處是細碎的藍色繪花,仿佛大海與斜陽在那片琥珀色的海洋裏最終交彙。
陸羁從沒有見過這樣漂亮的眼睛。
林硯沒有留意到他的存在,或者說,他沒有認出黑暗裏站着的是陸羁,他這一行人經過走廊,往外面的舞臺走去。
陸羁遠遠地跟在他們後面,靠在外側的欄杆上,他的手握緊了面前的欄杆,飄雨與夜風讓欄杆又濕又涼,但他的心卻跟欄杆的溫度形成一種強烈的對比。
謝無宴坐在觀衆席裏,頭頂有雨棚,飄雨對他沒有造成任何影響。
舞臺上正在表演的是雙人芭蕾舞,配上升騰的霧氣和幽藍的光線,美奂絕倫,但謝無宴卻只盯着一旁黑暗中候場的人。
或許是察覺了他的目光,原本站在側邊看向舞臺的林硯轉過頭,往觀衆席看了一眼。
那一瞬間,謝無宴只覺得林硯明明沒有看到他,但視線卻仿佛掃過了他。
而他為此時此刻短暫的眼神交彙而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興奮。
謝無宴自己也不懂自己為何如此興奮——
林硯看到他了嗎。
那雙什麽也不存在的琥珀色眼眸裏,曾經有一瞬會映入過他的模樣嗎。
謝無宴感覺不到舞臺上芭蕾舞的謝幕,感覺不到光線的驟然漆黑,感謝不到音樂聲的停頓,他只感覺得到林硯的存在,如此鮮明又奪目。
就像他漆黑世界裏偶然劃過的流星。
謝無宴不知道答案。
在中場的黑暗裏,林硯走上了舞臺。
來自申城新聞網的攝像頭堅守崗位,直播着舞臺上的表演。
樂器被後臺組的工作人員搬上了舞臺,當所有人落座後,“咚”地一聲,強光從頭頂灑落,照亮了舞臺上的一切。
【沃草,這組好帥!樂隊組嗎!】
【啊啊啊吉他手小哥好帥啊,好正,好久沒見過這麽正的小帥哥了,這劍眉星目!】
【你們看架子鼓的那位,我靠好漂亮,我的老天爺,好漂亮的眼睛,我死了。】
【好酷,好帥,我好愛!】
林硯安靜地坐在架子鼓後,青年修長白皙的手指握着黑色的鼓棒,星河落在他的眼尾,動與靜交織出一副極有張力的畫面。
桑寧驟然握緊了手腕。
紗布下的傷口隐隐作痛。
他聽到徐繪誇張的聲音:“卧槽!”
如此樸實而常見的話語,卻是他內心的真實寫照,被脫口而出。
桑寧恍然間意識到自己答應方明正是一步錯棋,他也許成功地戒掉了自己對青年腰部的執念,但卻更深地植入了另一種更深刻的念想。
他發瘋般地想畫現在舞臺上的這一幕。
舞臺上最先開始的是楚然的哼唱,在一段清唱後,樂器的聲音驟然加入,吉他與貝斯交織着轟然炸響,而鼓點聲猶如驚雷般交織響起——
“Some legends are told,”
“Some turn to dust or to gold,”
“But you will remember me,”
“Remember me for centuries。”
“……”
音樂是最簡單最直接抵達人們內心深處的東西,狂暴的鼓點席卷了在場所有人。
楚然聲嘶力竭地吼着歌曲的高潮部分,他的嗓音已經沙啞,到了後面音調都不太準,破音的厲害,可這完全無損這首歌的情緒。
“We will go down in history,”
“Remember me for centuries,”
“Remember me for centuries——”
林硯用了重力狠狠擊打在架子鼓的鼓面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巨大的反震力令他手腕發麻,幾乎要握不住這杆鼓棒。
随即楚然的歌聲停了,段辭和狄子睿也放下了樂器,這是一段長達一分鐘的架子鼓SOLO!
“轟隆隆——”
連綿的飄雨混合着天際的驚雷落下,白光劈開漆黑的天際,又消失無蹤,雨更大了。
細雨淋濕了林硯的頭發,順着眼尾的碎鑽,混着他的汗水滴落,鼓點如同他手臂的延伸一般流淌出來,一種久別重逢的興奮感再次席卷了他,就像在賽車上決定超車的那樣,林硯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更改了節奏。
伴随着鼓聲的再次響起,段辭瞪大了眼睛,這跟排練時候練習過許多次的SOLO完全不一樣!
這是舞臺上的即興SOLO。
林硯一時興起,臨時更改了表演的曲目,相當大膽,這是完全即興的表演,沒有人聽過這樣的節奏!
要知道這樣的臨時SOLO,一旦撐不住全場,節奏出現斷層,那就是徹徹底底的坍臺,巨大的舞臺事故,很少有人在這樣重要的場合敢玩這麽大。
這是獨屬于林硯的表演——
鼓聲配合着驚雷,如同暴風雨來臨時的海面。
烏雲遮天蔽日,暴風卷起狂暴的海水,伴随着鼓點掀起驚濤駭浪,如末日般的景象劈頭蓋臉地砸向在座的所有人。
激昂的音樂仿佛将他們身臨其境般地帶入了那一幕,緊張又刺激的節奏令人熱血沸騰,狄子睿都忍不住虛空握拳擊打着空氣,在空中彈跳起來轉了個圈,更別說臺下的觀衆了——
舞臺下,戴着墨鏡的徐堯怔怔地看着舞臺。
他還是來了。
徐堯堅持認為那個翻垃圾桶找回邀請函,同時掐着時間趕來申大,戴着墨鏡進來的不是徐堯,叫徐藥什麽的都好,反正不是徐堯本人。
來的是徐藥,翻垃圾桶的也是徐藥,關他徐堯什麽事。
但是來都來了,那他就順便看一眼。
徐堯之前印象裏的林硯是安靜的,是乖順的,那副灰框眼鏡和過長的頭發像一層保護膜,将他整個人都罩在了裏面,只有很偶爾的時候,才能窺見他的一點鋒芒。
然而此時舞臺上的青年卻是那麽奪目。
他其實依然是安靜的。
他沒有說話,但架子鼓的鼓聲卻在替他說話,帶來一種寂靜的喧嚣。
那張漂亮的,似油畫一般的臉泛着緋紅,青年眼尾的碎鑽在光線的折射下熠熠生輝,像天邊的星辰,但他的眼睛卻比碎鑽還要明亮。
架子鼓的鼓聲完全地淹沒了雷雨聲,鼓聲時而緊湊,時而舒緩,宛若當海面的暴風雨來臨之際,一艘小船在暴雨中艱難求生,每當它被浪尖高高舉起,即将被吞沒的時候,節奏總會給它留下一線生機。
徐堯聽過很多首搖滾樂。
他為了給自己的酒吧找到合适的駐場,聽過不同的現場,有小衆歌手,也有全民偶像,但從來沒有音樂給過他這樣的感受,那樣的震撼。
好像整個人都被帶入那樣的場景裏。
他摘下墨鏡,那張上了全妝卻仍然掩不住黑眼圈的臉暴露在人前,他的嘴巴張大了,但他也無暇顧及表情管理,只知道看着舞臺上的青年,無法挪開目光。
徐堯好像成為了那一艘小船,随着海浪的颠簸而晃動,心髒被鼓點的節奏完全把控着,暴風雨一波又一波,駭浪一次比一次狂野,直到最後一聲雷暴。
“砰——”
最後一聲鼓點落幕,短時間內密集的反震力讓林硯手腕生疼,但他卻很高興,是那種夾雜着興奮的高興。
舞臺下響起潮水般的歡呼和掌聲。
江舟涼坐在第一排。
他旁邊的何校長素來注重外表,但這會兒也激動的臉色通紅,在那邊瘋狂鼓掌,就跟剛參加完偶像的演唱會一樣。
那束花被江舟涼拿在手裏,原本完好無損的尾部此時已經被男人的手掐出了深深的折痕,暗示着他那不平靜的內心。
良久後,江舟涼低下頭笑了起來,他摘下眼前的金絲邊眼鏡,慢條斯理地用西裝的袖口擦了擦,再重新戴上。
他起身,随手将這束花扔進了垃圾桶。
江舟涼想,這樣的花配不上他。
太小清新,太淺薄,就像他之前對林硯的印象太過片面,那只是青年身上最微不足道的一點淺象。
演出結束,林硯長長呼出一口氣,揉動着發麻的手腕,趁着燈光熄滅的時候,從舞臺上走了下去。
段辭比臺下的觀衆還激動,他腳步虛浮,整個人甚至有點激動到極點後發軟的感覺,他跟在林硯身後,看着青年的背影,竟一時之間找不出任何誇他的話。
他的詞窮是因為太喜歡了,喜歡到不知道說什麽。
陸羁站在下後臺的必經之處上,男人身上的煙草味已經徹底被風吹散,他看向林硯:“打的很棒。”
林硯沖他笑了。
被誇贊總是令人高興的。
陸羁這一句誇獎好像按下了段辭說話的開關,段辭不甘落後地問:“小學弟,那段SOLO你臨時改了?好震撼,以前沒聽過。”
林硯說:“在臺上的時候突然想到了新的節奏,就試了一下。”
段辭道:“那你不像我,我在臺上的時候腦子是空白的,能表演出練好的節奏已經竭盡全力了。”
他這樣說着,黏黏糊糊地又想往林硯身上蹭。
這會他們剛演出完,熱得很,林硯不着痕跡地避開了他:“我去洗下手,太黏了。”
雨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在掌心黏成一片。
他走近旁邊的洗手臺,擰開了水龍頭,冰涼的自來水帶走了一切黏意。
門外,陸羁站在那兒,垂着眼正在想着什麽,冷不丁聽到段辭喊他:“陸哥。”
陸羁沒應。
段辭卻也好像并不在乎他的反應,接着道:“陸哥,怎麽辦,我好喜歡他。”
很真摯很單純的表達,甚至不帶情敵的陰陽怪氣,就只是一句克制不住的感嘆,帶着年輕人的不知所措,被淹沒在雨水裏。
陸羁忽地掀起眼皮,卻又沉默了下去。
有一句“我也是”就卡在喉嚨口,但他什麽都沒說。
雨水打在窗戶上,發出淅淅瀝瀝的聲響,濺出一片水花。
裏面的水聲停了。
林硯從裏間出來,陸羁直起身子:“沒吃飯吧?餓不餓,我們去吃點什麽?”
陸羁已經找好餐廳了,裏面有林硯喜歡吃的小甜點。
但他聽到面前的青年遲疑了下,說:“不好意思,但是我有個朋友也來了,我之前已經約好了和他去吃夜宵。”
陸羁:“……”
哪個朋友。
他心中有些疑慮,但卻沒有立場哪怕多問一句,只是依舊跟在青年身後,想要看看這個所謂的“朋友”。
林硯和段辭先去卸了妝,随後林硯停在了彙演舞臺的門口。
雨越下越大,在臺階處彙成一片水花。
林硯沒帶傘,他停在了門口。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朝他走來,叫了一聲。
陸羁看過去,眼神微凝。
他記得對方,在進來的時候曾經見過他,原來他就是林硯邀請來的朋友。
朋友。
和他們一樣的朋友嗎?
兩人的目光交織,陸羁聽到自己的聲音說:“我也沒吃飯,方便一起嗎?”
段辭說:“小學弟,我也有點餓。”
剛走過來的謝無宴聽到了他們的話,男人沉默地看向他們。
林硯點點頭,笑着說:“那就一起來吧。”
他今天很高興,段辭和陸羁一直以來也幫了他很多,不如一起請了。
與此同時,一牆之隔的地方,徐堯戴回了墨鏡,就這麽站在那邊,生怕被林硯發現,不敢再往外走。
何校長和江舟涼順着散場的人群一同往出口走來。
桑寧和徐繪還留在觀衆席聽方明正扯東扯西,或許是察覺到了出口的動靜,桑寧遠遠地看了過來。
他們的目光在青年身上交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