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林硯獨自一人走在雨夜的小路上, 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傘面上。
這條小路兩側是老式居民區,在這個點,居民都基本上睡着了,僅有零落幾戶亮着燈光。
這段小路沿路的路燈壞了, 平時只能依靠手機光線和月光照明, 在這樣一個雨夜, 能依靠的只有手機光線。
但林硯沒有取出手機,他一路順着小路往前走, 腳步聲隐沒在潺潺水聲中。
走到一半, 林硯忽地慢下腳步, 往後看了一眼。
狹窄的小路邊上放着幾輛共享單車,再後面有個小車堆,放了一些不用的雜物,上面用雨披蓋了一層,在黑暗中看起來像是一個模糊的人半蹲在車上。
沒有其他人影。
林硯總覺得聽到了另一個人的腳步聲,但這雨越下越大, 雨聲完全覆蓋了可能有的其他聲響。
是錯覺麽?
林硯回過頭,繼續往前走。
等回到家, 他将傘撐開放在樓道裏, 進門沖了個熱水澡。
林硯用浴巾随意地擦了擦頭發,室內亮着昏黃的燈,他打開防盜門往外面看了一眼, 那把傘還在原地, 沒有被其他人動過。
也許真是錯覺。
林硯打了個哈欠, 收回了傘。
這一晚上, 有雨聲的助眠,林硯在床上翻了個身, 那股子興奮過後他困的很,整個人幾乎都要陷入到柔軟的被子裏,睡的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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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對于其他人可就完全不是那樣了。
陸羁在十一號山道上,站在那輛新買的跑車邊上,淋了半宿的雨。
段辭激動的睡不着,回家的那一刻,他還恨不得把已經睡着的姐姐和父母拉起來,讓他們一起看剛才那段演出,但別墅裏很安靜,他最終只能在房間裏,打起了許久未動過的電動游戲。
看着游戲裏的小人互相攻擊,段辭想,如果有天能把小學弟請過來和他一起玩就好了。
江舟涼在公司處理一起突發的項目事故,在臨時的休息間隙,下屬們和他打趣:“江總,這是剛約會回來?”
江舟涼給加班的所有人都點了咖啡和點心當夜宵,他一直以平易近人的形象示人,這會兒那雙桃花眼帶着笑意:“去看了一個小朋友的演出。”
下屬問:“什麽演出?江總你笑的這麽特別。”
江舟涼:“申大的校園慶,你們聽說過嗎?”
“啊,我記得,好像上熱搜了诶,我看看。”下屬調出剛才無意中看到的熱搜,點進去,是一個樂隊的演出舞臺。
江舟涼笑而不語,他看着下屬點進去,然後辦公室裏充斥着一陣驚呼。
桑寧和徐繪分道揚镳後沒有直接回家,他選擇了先去畫室。
走進自己的畫室裏,桑寧開了燈,那擺放在窗前的畫板上畫着一只骨骼分明的手。
桑寧拿下這張畫紙放到一邊,對着底下空白的畫紙看了一會兒,直到紙面上的紋理都印在了他的腦海裏,他拿出手機,點開了方才申大校園慶的舞臺演出視頻。
樂隊演出的音樂從手機裏傳了出來,和高雅的畫室格格不入。
桑寧以前從沒有聽過類似的搖滾樂,他不喜歡吵鬧,連流行樂都很少聽,但唯獨這次的演出,那種震撼的旋律好像敲進了他的靈魂深處。
在音樂進行到最嗨點的時候,桑寧按下了暫停,視頻戛然而止。
直播鏡頭正對着架子鼓後面的青年,他的眼睛像一片琥珀色的海洋,是湛藍和橘紅的交彙點,舞臺的燈光落在他的身上,他仿佛是光源本身,漂亮的不可思議。
桑寧将手機暫停在這一幕,把它支在了畫架前,執起畫筆。
謝無宴站在魚缸前,低頭看着那尾藍色若仙的游魚在珊瑚叢中穿梭。
他背後的書架已經整理完了,整個房間幹淨又明亮,他的東西不多,顯得很空曠。
男人臉上在林硯面前的情緒已經徹底消失,他一貫的沒什麽表情,顯得格外冷漠。
但他看面前這條魚的神色卻很專注,這樣的專注讓他有別于往常地柔和起來。
他看了良久,忽地伸出一只手,抵在了魚缸上。
恒溫魚缸玻璃觸手溫熱,令謝無宴想起那一瞬間觸電般的感受,是他血腥而無趣的人生裏僅有一次的體會。
他很久沒有再看到過那兩具屍體的幻影了。
另一邊,金輝大廈99層,旋轉餐廳。
莎莎坐在露臺的門前,他等了徐堯很久,這會兒終于見到他,忍不住問:“你幹嘛去了?”
徐堯佯裝平靜地說:“沒做什麽。”
莎莎:“我看不像,你不會去那個申大校園慶了吧?”
徐堯在他對面坐下的動作僵了一瞬,否認道:“怎麽會。”
去校園慶的,下定決心想追求林硯的是徐藥,和他徐堯本人無關。
“那你是怎麽耽誤這麽久的?”莎莎問。
徐堯掩飾般地用叉子插起面前的黑松露薄片:“睡晚了,沒定鬧鐘。”
“你猜我會不會信你?”莎莎翹着蘭花指點在徐堯的手臂上,“那這段視頻你要不要看?上熱搜了的。”
徐堯看向他手裏拿着的手機,是一段方才校園慶舞臺上的視頻,他咳嗽一聲:“這有什麽好看的,你約我來就為了看這個?”
莎莎冷笑一聲:“不,是有個綜藝想邀請你,他們沒你聯系方式,就找到我了。”
“什麽綜藝?”徐堯問。
莎莎調出和綜藝制片人的聊天記錄:“一個新型戀綜,拟邀嘉賓六人,除了你之外也都是大牌诶,還有那種從來沒見過的豪門!”
提到“戀綜”這兩個字,如果放在之前,徐堯也許會本着上去玩玩加擴大知名度的念頭答應,但現在除了把林硯追到手這一個目标,徐堯對其他人都提不起興致。
徐堯說:“算了,最近沒這心情。”
“真不去?我覺得還蠻好玩的。”莎莎問。
“不去。”徐堯斬釘截鐵道。
他如此堅持,莎莎只能這樣回複對面的制作人。
放下手機,莎莎持起刀叉,看向窗外的輝煌夜景,他說:“我們好久沒有來這裏吃飯了,以前總想着有錢了再來吃一頓,結果真有錢了,卻一直沒來。”
“诶,不怕你嘲笑我,偷偷告訴你一件事,其實我覺得這裏的菜味道不好,我愛的是這裏的逼格。”
“我也是。”徐堯說。
兩個人一起笑了起來。
與此同時,對面的綜藝制作人張聞将拟邀名單中的徐堯劃掉,再看向另外幾位嘉賓,他苦惱地搓搓手,這名單上的人一個比一個難邀請,徐堯已經算原本把握最大的一個了。
按照他對這位千萬粉絲大主播的了解,對方理應不會拒絕這種事,沒想到卻被直接拒之門外。
不過好在他還有備選。
除了最想邀請的六位嘉賓以外,還有頂流男歌手、影帝之類的可供随時填補空缺。
實際上,如果林硯能看到其中一張舞臺上的照片,就會認出這是林家的私生子弟弟,林盛。
照片下的簡介是:【偶像人氣王】。
抛去這些正式嘉賓不談,節目組還需要一個工具人。
這個人選張聞也有了選擇。
他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手機,那邊的申大校園慶正在熱搜上,排名還不低,其中:【申大架子鼓手】、【SOLO】、【架子鼓手和救人青年是同一人】等熱搜幾乎占據了整個申城新聞榜,在全國排名也有冉冉升起的架勢。
随便點進去,就是一片震驚:
【好牛的即興SOLO,好牛的臉,這他媽怎麽長的。】
【臺下觀衆的表情也很真實hhh,有幾個好帥啊,但是也被舞臺吸引了。】
【大家好,這就是我那失散多年的老婆,我老婆人美心善,救完小朋友就還要去校園慶演出,老婆辛苦了,晚上回來給你炖肘子湯喝。】
【人美學歷高還會架子鼓,誰能告訴我我老婆的名字叫什麽?我不記得我老婆名字了!誰能告訴我他叫什麽?】
【看完這場演出,原本的頂流頓時索然無味起來。】
【已加入循環三連套餐。】
身為演藝圈人士,張聞對這類新聞有天生的敏感度。
比如此時此刻,他認為這位申大學子就很适合拉來戀綜當一個工具人。
他不會是攻,也不會是受,他是節目中的變量,是節目組意志的體現,是個素人,學歷高,長得好,又有一定的即時熱度。
最完美不過。
張聞美滋滋地将他的照片貼上拟邀名單。
哦對,還有BGM——
張聞對這起戀綜的野心很大,比起去買現成的BGM,他更傾向于專門為節目制作幾首BGM,太貴的金牌作曲人請不起,他對最近名聲鵲起的Y很感興趣。
Y的幾首歌他都聽過,也都挺喜歡的,感覺是個很有思想的中年人,到時候搞出幾首歡快的戀愛進行曲、悲傷的失戀曲子不是分分鐘的事。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Y價格不貴。
只是徐堯拒絕了,張聞得增加一個新的人選,加誰呢?
*
林硯本以為校園慶過後,他在申大的關注度就不會那麽高了。
但沒想到的是,他“跳橋救人者”和“校園慶架子鼓手”的身份雙重疊加,明明距離校園慶已經過了好幾天,熱搜卻依然居高不下。
原本他露臉後走在校園裏,關注度就已經很高,但在校園慶後,他就像一個人形聚光燈,走到哪兒視線就跟到哪兒。
關于這一點的原因,申大校園論壇高贊貼說明了一切:【李濤,是誰至今還在校園慶那天走不出來?】
【快把監控拆了!】
【是我,是我,還是我。】
【就很奇怪,我以前喜歡的都是段哥陸哥這樣的男人,但是現在感覺他們兩就沒有小學弟身上的那種感覺,讓我這樣迷戀嗚嗚嗚。】
【我宣布暫封林硯為校草,剝奪陸哥校草頭銜,不得不感嘆一下段哥的眼光,早在我們還沒發現的時候,就透過小學弟的灰框眼鏡和厚劉海,看到了他的真谛。】
【林硯這個稱呼太生疏,我現在也很喜歡叫他小學弟,親熱很多。】
【本大一新生也愛這麽叫他(。)】
羅鋒最近都不愛刷論壇了,每次一刷新都是關于林硯的帖子。
每一個帖子的出現都表明他之前踩林硯的那些話都是假的。
校園慶他也去看了,林硯的演出的确是很能打動人心,他也不能免俗。
現在羅鋒對段辭家世的嫉妒,完全演化為另一種嫉妒,他想林硯這麽好的人,怎麽就會想跟那兩個大少爺做朋友?
那種無所事事的富家子弟,有什麽值得他看上的點?
羅鋒也很想和他做朋友。
所以在林硯上課的課間,羅鋒試圖結識對方,他攔住青年,試圖要他的微信號,被林硯拒絕了。
他有一個中午在校園裏咖啡館的約,所以林硯沒跟段辭他們一起吃飯。
張聞已經找上了他。
他通過申大的人脈打聽到了林硯的名字,特意找了一天來申大約他,張聞提前一刻鐘到了咖啡館裏,點了兩杯冰美式。
張聞剛坐下沒多久,林硯就推開了咖啡館的門,他環視一圈,朝他所在的方向走來。
剛一見到林硯,張聞就感嘆名不虛傳。
張聞原本還擔心這網上視頻是炒作和PS過的,但沒想到,這一見真人卻比照片和視頻還要好看,動起來那種真人特有的靈動勁兒是照片比不了的。
眼見林硯坐下來,張聞将另一杯冰美式往青年面前一推,開門見山地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張聞,是申城衛視的制作人。”
“你好,我是林硯。”林硯看了一眼那杯冰美式,覺得它太苦,沒動。
他取出一張名片,推到青年面前:“我是想邀請你上目前正在籌備的一檔新型戀綜節目,節目為期兩個月……”
他介紹了一些關于戀綜的基本情況。
這段劇情在游戲簡介中有,林硯也不糾結,很爽快地就答應了,他加了張聞的聯系方式,在結束的時候,林硯好奇地問了一句:“現在除了我,嘉賓還定了誰?”
“沒有。”提到這個,張聞還有點怪不好意思的,“我們還在尋找合适的嘉賓。”
*
既然校園慶已經結束,林硯尋了個合适的時間退租,約了專門做搬家業務的車,準備搬去新小區。
他的東西很少,搬起來也方便,這房子是精裝修的,房主沒住過,幹淨的很。
搬家這天,孫謙特地趕過來,将鑰匙交給他。
孫謙看了他半天:“你說你這張臉,我真是服了,現在還有人每天跟我打聽你是誰呢。”
林硯當沒聽見:“謝了,你先別走,我請你吃晚飯。”
“我不走,”孫謙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來,“你說你這校園慶也結束了,真不考慮再跑幾次?現在價碼可大不一樣。”
“暫時不考慮,我還有其他事。”林硯把行李箱裏的東西拆出來放好。
孫謙在沙發上有點坐不住了:“我來幫你吧。”
“不用。”林硯說,“馬上好。”
孫謙:“那我去買菜?不然等你整理完再去買,菜市場該關門了。”
林硯納悶:“買什麽菜?”
“你不在家裏做啊?喬遷飯不都在家裏吃麽?”孫謙愣了。
林硯:“我不會做飯,在外面吃吧。”
他說的是實話,不管是現實還是現在,他基本上沒自己做過菜,不方便點外賣的時候,就吃個泡面結束。
孫謙“嘿”了一聲,就聽林硯問:“你會做飯?”
孫謙老實說:“不會。”
林硯:“那還是出去吃吧,餐廳你定。”
林硯剛搬家第一天,孫謙也不可能找他去吃市區的餐廳,最後兩人随便在小區門口找了家飯館将就了一頓飯,吃完後孫謙就走了,林硯一個人回到屋子裏。
這屋子兩室一廳,光林硯一個人住有點大,但客廳有一個很大的陽臺,有的人家選擇加蓋一層玻璃搞成全封閉式的,林硯買下的這房間沒封陽臺,他還挺喜歡。
林硯簡單地做了個清掃,又去浴室洗了個澡,出來時換上了睡衣,露出青年纖細的腳踝。
他心情很好地來到陽臺吹風,趴在欄杆上往下看,底下小區的綠樹噴泉如螞蟻般大小,但他擡起頭時,頭頂的夜空卻仿若近在咫尺。
前些天的雷雨過去後,這幾天夜空澄澈,圓月懸在城市的高樓大廈中間,是漫天霓虹燈火中最亮的色彩。
這邊郊區的夜景不如市區燈火輝煌,但深色的夜空更顯得月色皎皎。
林硯來了興致,他忽地單手一撐,人朝外坐在欄杆上,兩條長腿支在欄杆外,搭在欄杆兩側的雙手修長白皙,輕松一握,就這麽穩住了身體。
風吹起青年的頭發,林硯微地眯起眼睛,好像距離那輪月亮更近了。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體驗,會讓人時刻想松開手,從欄杆上跳下去。
他在現實世界也很喜歡這麽坐。
林硯閉上眼睛吹了會兒風,青年鴉羽般的睫毛顫動着,在眼睑處投下一片陰影,月光浸潤在他身上,愈發顯得肌膚瑩白如玉,月色勾勒出他的五官輪廓。
忽然從旁邊那戶人家的陽臺傳來細微的動靜,林硯睜開眼側頭一看,正對上一雙凝望着自己的漆黑眼睛。
尋常人的眼睛總帶點顏色,但這雙眼睛并不是,它是一種純粹的黑,像開了鋒的刀刃。
林硯認識它的主人,是謝無宴。
謝無宴無法形容當林硯睜開眼睛朝他看來時的感覺。
那一眼就好似流浪在無垠宇宙的那朵玫瑰朝他投來漫不經心的一瞥。
謝無宴感覺到心髒再次劇烈地跳動起來,他用盡全力才能按捺下這種陌生而激烈的情緒,不讓自己顯得過度興奮。
男人喉結微動,神色平靜地說:“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