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在青磚灰瓦的胡同巷子口樹立着幾顆泛黃的銀杏樹, 再經過一截狹窄的胡同口,走到路的盡頭就能看見一家門戶緊閉的小磚房,外面有一圈栅欄将院子圍了起來,高大的紅門阻攔了外人的窺視, 僅有炊煙袅袅從門後升起, 夾雜着食客們的談話聲, 有着濃重的煙火氣息。
這還是之前有一次孫謙找林硯商讨飙車比賽細節時帶他來過的地方,這裏沒有立招牌, 主打的就是一個“酒香不怕巷子深”, 能找到地方全靠食客口口相傳。
陸羁和段辭還好, 年輕人出去玩的時候也吃過街邊的燒烤攤,對這樣的私房店适應良好,但從小到大都接受精英教育的江舟涼卻很少來這種地方,他打量着面前的屋子,心裏生出一種難得的新鮮感。
林硯沒有管其他三個人的想法,他走到門前直接推門而入, 在決定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問孫謙要了老板的電話,提前定了包廂。
否則這個時間別說包廂了, 就連大堂說不定都坐不到。
這家私房菜的包廂裏沒什麽裝修, 是很簡單的白牆木桌,看着簡潔到有點過分樸素了,江舟涼收回打量的視線, 抽出一旁的餐巾紙擦了擦桌面。
忙碌的老板從旁邊走過來, 手裏拿着個小本子, 頭也不擡地快速問道:“各位要吃些什麽?”
林硯想了想, 報了幾個菜名。
段辭距離老板最近,他看對方用堪比醫生的字跡寫下一連串字符, 有些好奇地說道:“沒有菜單嗎?”
老板看他一眼,樂呵地說:“我們家沒有的,一般的菜都能做,你們想吃啥,老板給你們做啥。”
段辭聽着就笑,林硯剛剛點的都是一些家常小菜,他說:“那加一份酒釀小圓子,能做嗎?”
“當然能。”老板說。
林硯又問其他人:“喝點什麽?”
“有酒嗎?”陸羁問。
林硯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你要喝酒?”
“來幾瓶。”陸羁用手肘抵着桌面,懶散道。
林硯看向江舟涼,男人一身的高檔西裝和這裏格格不入,他更應當出現在慶功宴會上,而不是在這裏陪年輕人聚餐,但這會兒江舟涼看起來卻适應地很好,他微微颔首說:“我都可以。”
林硯件大家都沒意見,就對老板說:“一箱啤酒,謝謝。”
段辭:“小學弟你也喝酒?”
林硯“嗯”了一聲,笑着反問:“總不能你們喝酒,我喝水吧?”
這裏的菜都是現點現炒,快的很,沒過多久,老板就推着托盤上菜,都是些尋常小菜,但聞着特別香,色香味俱全。
段辭夾了幾筷子小炒肉,試探性地嘗了嘗,發覺味道還真特別好。
陸羁沒怎麽動,他用開瓶器撬開啤酒的瓶蓋,倒進杯子裏,直接一口悶。
江舟涼來這裏就不是為了吃菜的,他夾了一筷子菜,不動聲色地挑起話題,問坐在對面的青年,他刻意用了在學校裏的稱呼:“小林同學,你快大四了,有沒有什麽想實習的地方?如果沒有特別的偏好的話,或許可以來我這裏試試。我這裏正好缺個實習生。”
陸羁不冷不熱地說:“江總這麽大一個企業,還會正好缺一個實習生?”
江舟涼露出的小臂結實,他看向陸羁,語調溫和地說:“實習生多,但信任的難找。”
陸羁也不閃不避地看着他。
他的年紀比江舟涼小,但渾身的氣勢卻不落下風。
林硯在他們面前如坐針氈,他把一筷子豆腐咽下去:“謝謝江總,我暫時不用實習。”
他話說的模糊,但江舟涼卻一下子懂了:“也對,你有自己的公司。”
青年那排小扇子似的睫毛眨了眨,他好奇地問:“你怎麽知道的?”
雖然林硯沒有刻意隐瞞過,但也沒有朝主角六人組透露過有關昆侖娛樂的事。
江舟涼慢條斯理地拉開領帶,将領帶放到一旁挂在衣架上的西裝外套上,他說:“上次聽到姜超提到了你的名字,就去查了一下,公司發展的不錯。”
“說來也巧,我和你爺爺之前還在一處會議上見過,下次去你家拜訪。”江舟涼道。
林硯莫名有種被扒馬甲的羞恥感,他謙虛地說:“還在起步階段。”
他們兩一問一答,莫名有種其他人都插不進去的融洽感。
段辭格外失落。
以往這種場合,都會是他黏着林硯說一些朋友間的話題,江舟涼和林硯明明是不熟的,在戀綜之前他們甚至沒見過幾面,生疏的很,但現在兩人之間卻存在着一些只有江舟涼知道的話題。
段辭一直不敢詢問林硯家裏的情況,他怕惹起青年的傷心事,還主動岔開話題,不想讓他難過。
可江舟涼卻比他更先一步了解。
是因為自己不夠細心麽?
一個江舟涼,一個陸羁,一個謝無宴,都是讓段辭很有威脅性的對象,而林硯本人甚至也許還不知道他的感情。
段辭咬緊牙關。
在林硯試圖去剝一個香辣蟹失敗,那蟹殼直接滑到他手腕上之後,青年站了起來,去洗手間洗手,他走後沒過多久,段辭也跟着站了起來,走了出去。
陸羁放下手裏的玻璃杯,朝門口的方向看去。
來來往往的食客擋住了走廊,已經看不清那兩人的背影。
林硯站在洗手池前,他擰開水龍頭,擠了點旁邊的洗手液,一股新鮮的檸檬味彌漫開來。
段辭腳步緩慢但堅定地走了過來,他此時懷着滿腔熱血,一水的少年意氣,推開門就看着眼前的林硯。
青年正在洗手,水滴落在那雙修長而白皙的手上,好似落在珍珠上的海水,又落進池子裏,他低頭的樣子眉目缱绻。
段辭有一段時間沒看見他了,這會兒見到他,只覺得心頭的那種喜歡就像湧出來的潮水一般将他吞沒。
林硯被段辭推門而入的動靜驚動了一下,見是段辭,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面前的男人忽地說:“小學弟,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他語氣鄭重,林硯怔了片刻:“你說。”
段辭深吸一口氣,他說:“我喜歡你。”
林硯這下真的愣住了,他雖然對段辭的心意暗中有所猜測,但也沒想到他會真的這麽直接地說出來,青年沉默了半晌,還是順從心意拒絕道:“段哥,抱歉,我現在……”
不喜歡你。
他沒有把最後的話說完,因為段辭很平靜,他看着林硯,甚至因為把心裏的話說出口而感到如釋重負,他微微抿了下唇,随即一如既往地爽朗笑着:“沒關系,我知道你還不喜歡我,但是你也不喜歡其他人,對不對?”
林硯想了一會兒,給出了一個肯定的答複:“對。”
段辭明顯地松了一口氣,臉上的笑意更真實了點,他輕松地說:“那我就放心了,你不用有負擔,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的心意。”
因為再不表達出來,他就要被江舟涼和林硯的互動給憋瘋了。
小狗從來不吝啬于表達愛意,小狗愛一個人就會對他不住地搖尾巴,小狗愛人只會大大方方地愛。
段辭見林硯還沒動,他抽出了幾張紙巾遞給對方:“擦擦手。”
林硯:“謝謝。”
青年頓了一下,似乎有什麽話想說,但他沒說出來,将手裏濕掉的紙巾揉成團扔進了垃圾桶裏。
段辭對着他說:“走吧。”
他表面上沒什麽異狀,林硯也放心了許多,轉身率先推開洗手間的門,往包廂裏走去。
直到青年的身影離開,段辭才放任自己的臉頰爬上一絲失落,極輕地嘆了口氣,被喜歡的人拒絕,怎麽可能一點沮喪都沒有呢?
哪怕段辭早有預料,也會因此而感到難受。
但沒關系,只要林硯一天沒有戀愛,他就有追求打動對方的機會,反正他是不會就這樣放棄的!
段辭這樣想着,很快又振作起來,他跟随林硯的腳步走了出去,在經過樓梯的上方停下了腳步,和站在那兒的陸羁遙遙對望。
陸羁是出來抽煙的,樓上是個天臺,沒什麽人,男人的指尖夾了根明明滅滅的煙,他看着好友許久,對他作了個口型:“你表白了?”
段辭眼角一抽,他沒理陸羁,徑直走開了。
天臺上的男人嗤笑一聲,他把煙頭在煙灰箱上按滅,他對段辭太了解了,一看他這表情就知道他表白失敗,很正常。
段辭雖然極力想顯得雲淡風輕,但一頓飯吃完,他酒喝了不少,話卻比平時少了很多,到最後喝的有點醉。
江舟涼對起點組了解不深,可他心思細,能從段辭的前後表現中推測出幾分,這也是江舟涼沒有對林硯進行猛烈追求的原因,他怕被拒絕。
像江舟涼這種成年人,講究一個拉扯,他們不會直接将愛意宣之于口,憑的是一個心照不宣。
一頓飯吃的衆人各有心思。
等晚餐結束後,段辭站在路口,他在找自己的車,一下子站立不穩,整個人搖搖欲墜,林硯只得上前撐住他:“你現在這樣不能開車吧?”
段辭揮手:“我叫代駕回家。”
他的臉因為酒精上頭漲的通紅,但意識卻很清醒,他還需要一點時間平複一下心情,現在不敢見喜歡的人,生怕自己酒後狂性大發撲上去抱他。
林硯轉向陸羁:“陸哥,你怎麽回去?”
陸羁說:“我跟你走,有點事要告訴你,是學校裏的事。”
江舟涼原本還想提出将林硯送回家,但陸羁這話一開口就是将軍,堵得他沒法說話,男人最終只能笑了一聲,發揮紳士風度:“那我先走了。”
林硯同他道了別,等到段辭叫來的代駕過來後,林硯搭了把手,把他扶到車上。
段辭睜開眼睛,他留意到林硯很自然地用手按住了他頭會撞到的車頂。
很細心,就像青年在節目裏對徐堯的那樣,是他的下意識動作。
林硯像是一種矛盾的結合體,讓人想依賴,也讓人想保護。
青年那張漂亮的臉也顯得忽遠忽近,因為剛喝了酒,那張嫣紅的唇沾了點酒漬,讓人很想親一口。
但是林硯拒絕了他。
所以他不能親。
段辭趕忙用手捂住自己馬上要撅起來的嘴:“小學弟,你早點回去。”
林硯說:“好。”
等到代駕車開走,林硯站起身體,看向一旁的陸羁。
男人偏了偏頭,和身邊的青年在夜風中走了一會兒,風吹淡了他身上的煙草味。
出了這條巷子,這是臨近郊區的胡同,人跡罕至,僅有路燈照在前路,好像其餘世界都是黑暗的,只剩下這一小方天地。
塵世的喧嚣聲被甩在身後。
在林硯開口之前,陸羁忽地說:“我跟你說學校有事是騙你的,是我有話想對你說。”
林硯:?
青年詢問般地仰起頭,在昏黃的路燈下,他的臉又小又精致,因為含了一絲疑惑,顯得更加年輕,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裏倒映着男人的臉。
這種占據他全身心的感覺令人迷醉。
陸羁接着說:“段辭跟你說了什麽?”
林硯:“沒說什麽。”
陸羁笑了一瞬,漫不經心地說:“他跟你表白了啊?”
林硯沒說話。
“我想對你說的話是,”緊接着陸羁輕描淡寫地抛下一枚炸彈,他略微停頓了片刻,才繼續道,“我喜歡你。”
“我不想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