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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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容看一眼窗外, “的确,天亮了。”
回到公寓的時候太陽都曬屁股了,匆匆洗漱一番他就鑽進了被窩,不得不感慨一聲, “錢真難賺!”然後眼一閉會周公,中途睡得迷迷糊糊被季延推搡醒了,聽他說, “吃點東西再睡。”
韓容嘟哝着“不吃了不餓”,嘴一張就被塞進一口小米粥。
季延對他百依百順,唯有在按時吃三餐上面特別不講情面,無論韓容睡得有多香,都要定點把他叫起來喂幾口。他原本脾氣就不好,現在又困累交加,火氣立刻就上來了,一揮手打掉對方的手。
“豁啦——”
非常刺耳的一聲,飯碗摔在地上,瓷片飛濺。
這下韓容徹底醒了,動靜很大地翻身坐了起來,神色陰郁地怒視對方,一副要和對方大打出手的樣子。
季延輕輕地笑了下,彎腰把他抱了起來,低頭在他臉頰上親了親,說: “去客廳吃吧。還熱着。”他把韓容抱到外頭的沙發上,重新盛了一碗小米粥,放在茶幾上,然後回房打掃,從頭到尾都沒有要和韓容争吵的意思。
這人是一點都沒有脾氣嗎
韓容不禁想起每回和陳笙吵架都是驚天動地,拳腳相加,最後以對方鼻青臉腫投降告終。他從來都不覺得愛一個人要改變自己,陳笙也是。難道這就是他們走不長遠的原因
半晌後季延拎着垃圾袋出來,扔進廚房,洗淨手坐到韓容旁邊笑, “起床氣真大。明明錯的是你,還理直氣壯。”他嘆了口氣,吻吻韓容頭頂的發, “可我就是喜歡啊,瘋了一樣的喜歡你。”
“傻逼。”韓容翻了個白眼,舀一口粥塞進嘴裏。
啧,真甜。
“你幹嘛放糖”
“不喜歡嗎”季延說: “你老家那邊嗜甜吧。”
韓容沒追問對方怎麽知道自己老家在哪裏,吃完早飯後,血液都湧進胃裏促進消化,馬上犯起了困,呵欠連天地朝季延張開手。對方立刻會意,伸手把他抱了起來,走到房間裏,動作輕柔地将他放到床上,扯過來一張被子蓋上。
“睡吧,我的小寶貝。”
韓容想說惡心死了,但敵不過一陣困意,徹底陷入黑暗。
他穿過一條漆黑的走廊,伸手推開盡頭的門。外頭晴光明媚,鳥語花香。他心裏覺得奇怪,慢慢走了出去,看見一座小花園,在花叢中塔了一個秋千,有個笑容充滿少年氣的人坐在上面,長了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你能不能對季延好一點啊,我看了都生氣。”
韓容眉頭一皺, “我為什麽要善待前男友的出軌對象”
“你怎麽知道季延認識陳笙的時候清楚他有戀人哪個男人出去偷吃還聲明自己有老婆啊!他也挺無辜的吧,居然喜歡上一夜情對象的戀人。”
“被他喜歡上,我才無辜吧”
那人哧哧笑, “你買根按摩*棒還得花錢。這都是免費的。他長得好,技術好,廚藝好,打着燈籠也難找。你就不能試一試嗎”
“試什麽”
“戀愛啊!不然你還不把他趕出家門是把他當保姆用嗎”
韓容下意識反駁, “我沒有把他當保姆。”
秋千上的人笑問: “那你把他當什麽你們現在的相處模式和戀人有什麽分別”
韓容愣住了。他仔細回想了下,他和季延一起買菜,一起吃飯,一起看電視,一起睡覺。除了領證,小夫妻該有的特征都有了。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用城牆般的厚臉皮接近他,漸漸融入他的生活,慢慢挖了一個坑,等他跳進去。
坑底到底有什麽是類似陳笙這種獵物的累累白骨,還是一地盛開的鮮豔玫瑰。
“跳進去才知道啊。”那人懶洋洋地說, “你又不是膽小鬼,再說現在哪裏還有什麽害怕失去的東西呢這世上最愛你的人早就不在了。”
突然腦中一陣劇痛襲來,韓容伸手抱住了頭。
他似乎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卻怎麽也想不起。
“啊!”
韓容大張着眼睛醒來,胸膛劇烈地起伏,感受到從那裏傳來一陣陣收縮的痛。他的眼眶不自覺地濕潤起來,眼淚搖搖欲墜。但他卻不明白為何心中那麽難過。
季延聽見動靜,從屋外走了進來,看見他這幅樣子吓了一跳,馬上坐到床上把他抱起來摟進懷裏,神色關切地問: “怎麽了寶貝兒”
韓容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麽,眼淚就掉了下來。
季延愈發緊張,連忙低頭親吻他的眼角, “怎麽了和我說。”
韓容大張着眼睛,向來明媚的桃花眼裏如今只剩下一片迷惘和無助,嘴裏喃喃道: “胸口痛……”
“我給你揉揉。”季延伸手蓋住他的胸口,輕重适宜地按起來,邊吻他的臉低聲說: “乖,不哭了。”
韓容伸手摟住季延的脖子,把自己的腦袋埋進他的頸窩。
過了一會,悶悶的聲音傳了出來, “你喜歡我是不是”
“嗯。”季延毫不猶豫地應,聽見韓容下一句話說: “那我們交往吧。”
季延見他神色恢複正常了,便把他的臉轉過來對着自己,笑着說: “好啊。我以後就是你的男朋友了。”
“嗯。”韓容鼻音略重地應。
季延曲起手指輕刮他的臉,嚴肅地說: “那你不能再招蜂引蝶。”
韓容神色無辜地問: “我哪有”
季延和他額頭相抵,低語道: “離酒吧那個前臺遠一點。每次看到你們說話,我都會吃醋,醋到想把他灌水泥扔進大海。”
韓容小聲嘀咕, “你前幾天還信誓旦旦不為我違紀犯法。”
季延胳膊一收,摟緊了他, “所以我控制住了啊。萬一哪天受不了刺激失控呢。好啦,告訴我你剛才為什麽哭”
韓容沒好氣地瞎扯一通: “夢到你死了!警方以為是我殺的!”
季延呵呵地低笑, “我死了誰來照顧你放心吧,一定活得比你久。等到你白發蒼蒼,看着你安詳地閉上眼睛,我再跟着去。好不好”
“呸!哪個要跟你白頭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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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局裏散會後,原飛就根據資料找到了李玥燃的初中班主任。對方已經退休,在某個高檔小區裏頤養天年。在說明自己的來意後,對方驚詫地問: “那孩子出事嗎”
“沒有。我們在調查一個案子,需要解一些情況。請問李玥燃在學生時期是個怎樣的人呢”
班主任回憶道: “他很內向文靜,沒什麽朋友,學習成績不錯。如果沒發生那件事,可以考一個重點學校的。”
“什麽事”
“初三的時候,他潛進女生宿舍偷了她們的內衣。後來這件事被發現了,校方考慮到他正處在中考這麽一個重要的時期,就沒有通報,想要息事寧人。但是同宿舍的男生大肆宣揚出去,李玥燃也因此遭到報複。”
“報複”原飛觀察班主任難言的神色,猜測道: “類似于校園暴力”
她嘆了一口氣, “我們也阻攔過,訓斥過,可都屢禁不止。而且李玥燃把偷來的內衣穿在自己身上,更讓其他男生厭惡。”
原飛沉吟道: “您确定內衣是李玥燃偷的嗎”
班主任點點頭, “有人親眼看見的。”
“誰”
“龐河。李玥燃的室友。”
“您知道龐河在哪裏嗎”
“中考結束不久,他出車禍死了。很清秀的一個孩子。可惜了。”班主任從房裏拿出一個相框,撫摸上面的班級照片, “他們是我帶的最後一屆學生。也是讓我印象最深的。”
照片裏的李玥燃很高,站在最後一排,幾乎是鶴立雞群。因此原飛一眼就找到了。而李玥燃的視線似乎沒有對準攝影師,上眼皮微微低垂着,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排在他前面的一個男生。
班主任指着那個人說: “這就是龐河。他也是個苦命的孩子,他母親生他的時候大出血,沒幾天就去世了。不久後,父親也生病死了,他是被叔叔帶大的。”
“您有他叔叔的聯系方式嗎”
“這麽多年了,早就沒了。不過我還記得他在一個大公司裏做高管。好像是XX公司,叫做龐大海。”
原飛趕緊拿出龐大海生前的照片給她看, “是這個人嗎”
班主任扶了扶眼鏡,眯起眼細看, “他再年輕八九歲就很像了。不過算一下歲數,也差不多是這個年紀了。”
“謝謝!”得到重要消息的原飛立刻往警局趕,邊掏出手機打電話, “丁丁,你那裏情況怎樣我剛得到一條線索!推測與案件有關!”
丁丁說: “還真被老大猜到了!在窗簾後面的地板縫隙發現了帶血的玻璃碎片。已經讓取證科的拿回去化驗了!我現在打算去龐大海的公司找他的同事,看能不能問出什麽東西。”
“辛苦!我覺得已經有一些眉目!”
挂掉電話,丁丁來到龐大海的公司,找到他的秘書問話, “龐經理在你們公司多久了”
“三十多年了。”
“他平時是個怎樣的人”
“挺嚴肅正經的。”
“你對他的感情生活了解嗎”
“好像是九年前吧,那時候我剛來公司。他有個女朋友,雙方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但是突然有一天分手了,鬧得挺不愉快的。之後,我們就沒聽到他戀愛的消息了。”
“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麽特殊的事嗎”
“有一天她來找經理,我出去倒茶,回來的時候隔着門聽見她在裏面破口大罵,指着經理的鼻子說,你這個畜生,我要送你坐牢。然後龐經理問她要多少錢才肯放過他。我覺得聽多了不好,就走開了。”
“你知道那個女人在哪嗎”
“後來沒多久她就跳海自殺了。”
“她還有家人嗎”
“有一個媽媽。”
“她媽媽現在在哪”
“在虎城精神病院。她女兒死後,她媽媽曾經來我們公司鬧過,說女兒是被經理殺死的,要和經理同歸于盡。當時我們想報警,經理阻止了我們,說她有精神病,然後叫來救護車,把她送進了精神病院。這麽多年,一直是龐經理出錢治療她。我想經理應該還對女友有感情吧。”
“我不覺得他是餘情未了才照顧女友母親。我猜女友和他分手的原因是發現了他是個該死騙婚gay!
身為警察的直覺,讓我覺得此事不簡單!”回到警局的丁丁對淩風彙報說: “老大,我申請去虎城精神病院探望龐大海女友楊琴的母親楊文。”
“恐怕不會很順利。”
通常出于對患者病情的考慮,院方往往會拒絕警方探視。果然,丁丁連續去了三天,都吃了閉門羹。為了不耽誤辦案,淩風厚着臉皮請季延幫忙。季延在這方面有很廣的人脈,當天院方就同意了探望,要求是季醫生必須全程陪同,且警方不能刺激病人。
星期六上午,淩風驅車将大夥帶到了虎城精神病院。院方還列隊歡迎,搞得像領導視察似的。
韓容說: “淩警官你面子真大。”
淩風摸摸鼻子,心虛地哈哈幹笑。
衆人一下車,對面的主任就迎了上來,只不過一個勁地問候季延,親切熱情地像鄰居老王。
韓容看不懂了,心想這公狐貍到底是幹嘛的。季延很拎得清輕重,沒多久就把話題引到上, “麻煩您先帶我們去見楊文女士吧。她的主治醫師是誰”
主任說: “劉慶,前不久辭職了。”
“她的檔案拿來讓我看。”
由于龐大海死後沒人給楊文墊付診療費,再加上治療她九年的主治醫師突然辭職,院方至今還沒安排新醫生。他們也有着自己的小九九,想把這塊燙手山芋扔給季延。只不過礙于對方身份無法直接開口,一看對方這麽關心楊文病情,立刻屁颠屁颠地拿來診斷書。
楊文患是的妄想型精神病。
季延對淩風說: “這類病人的口供無法作為證據。”
“我明白。誰會相信一個精神病的話。但是我們的小丁同志覺得此事不簡單。我作為上司,總要支持一下他的工作。”
“你們在外面等着吧,人多會刺激到病人。”一旦接觸和本職有關的事,季延作為醫護人員的責任感又回來了,變得十分正經。
原飛半真半假地開玩笑: “我好像在季先生身上看到了一圈聖光!”
韓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和丁丁走進病房。
淩風招呼道: “我們也別幹等着。楊文有個照顧她的護理阿姨,是龐大海請的。去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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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文坐在封死的窗戶旁邊發呆。季延習慣性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記筆記。丁丁清了清嗓子做自我介紹, “楊女士你好。我叫丁俊傑,是虎城區重案組的。我們奉命調查一樁案子,需要請你配合。”
楊文無動于衷。等了一會,丁丁走過去,把她女兒楊琴生前的照片放在她面前,問: “你認識她嗎”
楊文的眼珠動了動,緩緩對上照片中笑容開朗的女子,眼淚突然奪眶而出。
季延的筆尖一頓,擡頭仔細觀察她的神情,半晌後,聲音輕柔且堅定地說: “你可以相信我們。在這位丁警官的保護下,沒有人能傷害你。”
他的話好像一把金鑰匙,開啓了楊文緊閉的心門。楊文的表情漸漸松動,然後緩緩地伸出手拿起照片,像捧着珍寶似的,貼到自己的臉頰上摩擦,喃喃道: “琴琴……”
丁丁迅速看了季延一眼,得到對方的點頭許可後,拿出龐大海的照片, “那麽你認識他嗎”
楊文的表情瞬間變得驚恐,将照片死死護在懷裏,拼命地往後退,縮到角落裏,嘴裏語無倫次地說: “我不知道,不要殺我……”
季延緩而堅定地說: “你不要怕,龐大海已經死了。我們是來救你的。”
丁丁皺了眉頭看向季延,用眼神詢問: “你看出什麽了”
季延沒有回答,耐心地等待着,大概過了十分鐘,楊文的情緒漸漸平複下來。她的眼神游移不定,在看見龐大海照片時還有些驚慌,當看到懷裏的楊琴時,臉上神色逐漸堅定,随後表情又突然變得猙獰,大喊道: “他是兇手!他推琴琴下海!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沒有撒謊!”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丁丁還是倒抽了一口冷氣,随後他伸手按住楊文的肩膀,說: “阿姨,我相信你!你把一切都告訴我,我以至高無上的國旗和警徽發誓,一定還你女兒一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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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病的韓容不知道自己的媽媽已經不在了。
忽然有點心痛他。點煙,我果然是個惡毒的作者。